白栩这人,有艺术才华,也有志向抱负,就是心态不好。我可怜他的遭遇,曾尽力地帮助他,但他就像一个深渊,我不但开导不了他,自己都被他的阴暗拖下去。同样的人与事,他言辞所及总会是不好的所在,刻薄指责。他说的都对,但为什么不看好的那一面呢,让自己快乐一些?他将我所有的糟糕和痛处都激发出来,和他相处,我每天都不快乐。他察觉我疏远他,就想——接近我,我当即就将他赶走不许他再进王府。那也许伤害了他。可我得自救。我不能纵容他。我不是简意廖缃荀皎,不是父母呵护宠爱中长大的孩子,没有那么多阳光温暖给他,我的心里也有很多痛楚和灰暗的地方,我只是压下去不想,想着自己得到的,想着自己已经挺好的了,比世上很多人都好了,要知足……”
陶挚安慰的握住宗韶的手:“我理解。”
宗韶挣脱出来,笑了:“你瞧,一说起他我就不快乐。可你就不同,一样是成长,你光明、温暖、纯洁、快乐。遇见你之前我是悲观失落孤独的,我都不敢想我这一生会怎样灰暗过下去,谁想有你出现,肯陪我,爱我。你看什么都从好的一面赞美,待人温暖亲切,只要看着你就心生喜悦快乐——”
陶挚笑着听他说,外面简意宗泓扶着荀皎一道进来了。
“王爷要让白栩过来吃饭?”简意道:“我瞧白栩神情有点不对。他被江宁王抛弃,王爷这里有陶小弟,他能受得了?昨天安置他住西厢房,我过去看了一眼,他眼神特别阴郁,也不说话,不知在想什么。你若让他来,离他远点,防备点。”
廖缃陪着白栩进来了。
白栩的容貌应该说没太大变化,或许是妆容的原因,眼角眉梢更增了妩媚,但整个人的精神全变了。他紧闭着唇,漠然地进来,漠然地抬眼看宗韶,然后扫了一眼简意荀皎,唇际稍稍轻蔑一动,最终将目光放在陶挚脸上,他空洞的看陶挚,终究一笑:“陶公子,你跟了王爷?”
陶挚看宗韶,宗韶向他微摇头,然后对白栩道:“映真,坐吧,没能早些救你出来,对不住了。”
白栩一愣,自嘲笑了,唇边飞起双酒窝:“王爷是为了救我才来南梁的?”
简意道:“你怎么说话呢,王爷为了救你才改的和江宁王比武条件。你若不感谢就走,别杵这儿碍眼。”
“哦。”白栩道:“王爷,那就是这一面,以后再不会见我了是吧。我在南梁学了鸲鹆舞,跳给王爷看好不好?”
说着白栩身姿扭动跳起来。
他跳得有些疯狂,让人看了难受。
众人默默看着他急旋,待白栩舞罢,宗韶鼓掌,微笑赞道:“果然好。”
白栩目光湛亮地绕过饭桌向宗韶走,廖缃一把拉住他:“喂,你要做什么?”
白栩回手就从廖缃腰间抽出了宝剑。
☆、我自己感动就好
他快荀皎更快,跃上去将白栩扑倒在地,手腕一拧,剑当啷一声落下。
白栩痛得不自主叫出来。“放开我!”嘶声,目欲裂。
荀皎将他胳膊扭翻过来双手扣在一起。
白栩痛得叫:“放开我!我是想自杀,为什么我死都不能够!”
宗韶道:“仲明,你松开些他。”
荀皎稍松开手,白栩这才好受一些,向荀皎轻蔑笑:“我是想死在王爷面前,让王爷一辈子记得我。你杀了我吧。”
荀皎凌厉瞪他:“好,你死之前我正好问你个事,当日我被我爹打得下不了床,不能赴王爷的约,请你替我去见王爷,我托你说的话你跟王爷说了吗?”
宗韶愣了。
白栩不应声,荀皎用力一绞,白栩一声惨叫。
荀皎恨道:“我当你是兄长,将重要的事托付给你,你答应了我,却背叛我,猪狗不如!你凭什么配死在王爷面前!”荀皎抬臂将白栩摔出门去。
荀皎的眼眶红了。
简意安慰他:“消消气,不跟他置气。”
荀皎眼中转上泪,情绪有些失控。他这委屈压在心里太久,一直说不出来,待真说出来了,却早已时过境迁。
宗韶道:“仲明,我不知道。”
荀皎摆了一下手,说了句:“都过去了。”低头强撑着出去了,对摔在台阶下的白栩看也不看。
宗韶对廖缃说:“你去安置白栩休息。有劳你了。”
于是大家吃饭,饭罢,众人走了,室内静了,宗韶回头看陶挚,笑道:“你想说什么?”
“没有。”
宗韶笑了:“你想说什么就说。”
“荀皎要对你说的话白栩没有告诉你,所以你误会和他分手,现今没有误会了——”
宗韶笑:“我和荀皎相交有半年之久,每天骑射练武,然后各自回家,有一日他爽约不来,我为什么不找到他的家里去问个究竟?”
陶挚笑看宗韶等他答。
宗韶温柔道:“我见你第一面就住在你家里,不想与你分离片刻。所以没有什么误会,只是我不想。”
“可荀皎,好像挺伤心的。”
宗韶笑看陶挚:“你不伤心就行。”
陶挚笑道:“你去劝慰一下荀公子吧。好不容易说开了。”
“阿福,你没不高兴吧?”
陶挚灿然笑。
宗韶想了一想,道:“好,为了你说的大家友好相处。”出去了。
宗泓估计是瞄着宗韶走了才进来,对陶挚道:“昨天你说的,那谢容想让你做他主簿的事,你怎样想?”
陶挚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我若做了他主簿,我们的安全就会好很多。”
“不是好很多,是一片光明。如今梁国军权尽在谢家之手,可以说,梁帝都得看谢家眼色,你若到谢容身边,对我们是再好不过的前景。”
“我知你是为我考虑,可福王肯定不愿意,我不做他不开心的事。”
宗泓一脸无奈又着急的表情:“清徽,机会在眼前,你不抓住,可就没了。我们在南梁,不自救,谁帮我们?你不是为你自己打算,也不是为我,是为福王!”
陶挚道:“马还没还王公子呢,我去还马,”
宗泓无奈道:“行,王公子也行,我陪你去,给你做马夫。”
如今看管他们的礼官已经得了令,免了房屋租金不说,还有定量粮米布匹供应。可以出行,但须由梁国礼官同意并陪行。
于是他二人在梁国礼官的陪同下拜会王琰。
王琰踩着木屐,穿着宽大飘逸的纯白丝袍出来接他们,引他们至清雅水畔竹屋落座,王琰亲为他二人烹茶。
陶挚致谢。王琰说:“不用谢,昨日那篇《画品》公子可还记得?默给我就好。”
两人不由笑了。王琰一举一动非常讲究姿仪,必得风雅才罢,陶挚欣赏的瞧着,宗泓在一边端庄正坐,颇有皇族子孙的尊仪。王琰介绍那茶是顾渚紫笋,水是庐山康王谷水帘水,碗是越州冰玉瓷,又逐一介绍风炉、鼎、筥、夹、碾等等……陶挚新奇地听着,赞着,宗泓便微笑道:“清徽,去年我送你的狮峰龙井、昆仑雪莲水、和田玉碗你可没这么赞过。”
陶挚笑:“我们是来做客么。”
说得三人都笑了。
饮罢茶,陶挚道:“王公子,我们是来求你来了。”就把谢容要杀福王一事说了。
宗泓惊异看陶挚,好像不敢相信陶挚竟把这么重大的事一直瞒着。
王琰道;“他不愿与江宁王同流合污,放了荀皎,但得罪了江宁王,便想借机杀福王给自己存一功,好对谢家长辈言说。”
陶挚行礼请王琰相救,王琰忙还礼道:“公子不用多礼。若救福王,只有早日觐见皇上,皇上若礼遇福王,谢家也就不好动手了。谢家好战,我国皇上新近信佛,不喜争杀,或可有转机。”
陶挚请求王琰相帮,王琰答应与他祖父说一说。
陶挚拜谢,唬的王琰忙扶起他,说:“公子帮我默写文章就可以了。”
于是到王琰书房,陶挚赞书房布局之清雅,书籍品味之高洁。王琰连连谦虚,说自己只喜欢琴棋书画,其余概不理会,不想杂了自己心念。便琴棋书画也要温和雅致类,但凡激昂激烈的,一概不取。
陶挚欢喜道:“我也喜欢这些清心宁意的。”
宗泓笑道:“怪不得我的琴声你不喜欢,是不是太生猛,满是世俗烟火。”
陶挚轻拍他手臂:“我也喜欢的。”宗泓不由笑了。
陶挚默写完了文章,王琰谢过,陶挚向王琰讨要自己未看过的几期品鉴报,王琰微红了脸,找出来,放在锦盒里,送给陶挚,陶挚谢了便告辞,王琰微笑着,也不深留,送他们出来。
路上,宗泓说:“我瞧你很喜欢他的书画,依你的性子,必得每样请他讲解一遍,或借来赏观,今日为什么这样矜持少言,不像你了。”
陶挚道:“我是喜欢他的字和画,看了就想向他学,可我已经跟福王学过了,若再学他的,福王会难过。”
宗泓道:“清徽,你的人生不是为了福王活的。你难道没发现,江南人更爱文雅清秀少年,你在江南比在江北更得人爱羡喜欢。王、谢二人,你与他们任一个深交都有不尽的好处,他们又对你明显有兴趣,何苦为了福王疏远。没必要的。便今日,我想让你和王公子独处,你却非拉我寸步不离,何至于此?我十九叔身边可从没少过美少年。”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陶挚清淡道。
宗泓摇头叹:“也不知我十九叔领会不领会你这份心。”
“我自己感动就好。”陶挚笑了,说得宗泓也只得笑了。
安娘说:世间所有的缘分都是相处得来的。
陶挚珍惜与宗韶的缘分,不想有一点的错失让缘分起了误会、远离,至少在他自己,是一定要做到的,才安心,才不悔。
人间的欲望很多,快乐也很多,陶挚不贪心,只想握住自己拥有的。
他六岁失去了家。当他第一次走入福王府,就喜欢了那里,觉得那里是可以成为家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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