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正经花魁,怎么和八辈子没见男人似的。
“见鬼的矜持,”花魁娘子踩着桌案下去,冷言不忿,“有你这样喝花酒的?老娘小意温柔伏低做小给你端酒三天,你倒好,装模作样装正人君子成瘾了是吧,连一眼也看我不曾,要传出去,我锦城第一花魁的名声还要不要。”
连大爷算品出点味了,这位花魁娘子是嫌他不瞧她也不睡她,污了她的名声。
我勒个去,还能这样?操作真令人窒息。
从古至今,多是嫖客嫌花娘不够主动,不够风情,哪里有花娘嫌嫖客不够风流,不够好色的。
只是话也说回来,他在哪里当嫖客他都觉得吃亏,毕竟,他看上去就不像是来占便宜的,而是被占便宜的。这么大的亏,连大爷目前为止并不愿意将就。
花魁娘子是个凶悍的,自来美貌受人追捧,往日里勾勾手指头哪个男人不是五迷三道,路走不动。
这是哪里来的白毛怪,一连三日,竟敢拿她当酒娘使唤,她锦城花魁的脸面就不要了?
去他的坐怀不乱,来青楼不开荤腥,都他娘的是王八蛋耍流氓。若非见他生得好,她早找人砍了他的狗头踩上三脚泄愤。
她是真给惹急了,再无方才的半分优雅,外裳落在地上,里边就只一件轻纱薄衣贴身,露着深陷的锁骨和秀长白皙的脖颈。那唇边的笑容,和匹饿狼见了肉垂涎三尺迅猛出击的那瞬间一模一样。
花魁娘子一开头,几日里,数星星望月亮守这儿,就巴望连大爷一醉不醒的姑娘们再也按捺不住了,一时间,群起涌之,乱做一团,好不热闹。
下边的人可瞧不见里边的风光,只听得娇声连连,噼里啪啦此起彼伏的“站住”,“别让他跑了”,“在这,在这”,“我摸他脸了”,“直接扑,直接扑,快把门窗堵死,堵死”……
一声声,一句句,听起来香艳无边,令人心驰神往。
呸,分明是一派的乌烟瘴气,不忍直视。
有人扼腕,“哎呀,到底是动手了,他也不怕力不从心,真是个畜牲啊。”
“衣冠禽兽。”
“污秽不堪。”
“有辱斯文。”
“毫无人性。”
“兄弟们且与我上去,抓了那白毛怪就地打死。”
……
就这一小会儿功夫,锦城是真的热闹了。为了一个白毛怪,嫖客和妓。女啥也不干,就提着口袋,拿着木棍绳索抓人,怎是一个乱字了得。
千丈高峰的山寺上,敲钟的老僧垂眸捏印,摇头轻叹,“阿弥陀佛。”
远处青山如黛,锦城云雾缭绕,山清水秀,屋舍楼宇皆是依山临水而建,居高临下一眼看尽便是一幅写意的丹青物语图。
人声喧哗,闹腾个没完。
“别阿弥陀佛了,你的佛可不来这种纵情声色的人间极乐。”
耳畔一丝风过,老僧眼角瞥到一点白影。
山石长廊的一端,垂挂着善男信女的写在竹条上的祈愿,那人不知何时出现,已经坐在栏杆上头,一条腿屈膝踩着上头,一条腿大咧咧的往栏杆外空悬晃着,手里正摆弄着一张喜佛面具往脸上戴。
白色漆底,乌黑眼眶,两靥涂一抹大红,盖脸上乐呵呵又傻兮兮。揉了揉自己的耳朵,连城惊魂未定:看脸的女人,太恐怖了。
这男人身形颀长且瘦,仿佛多久没吃饭的难民,浑身上下一股子丧气死气,露出的那么一小节手腕骨骼可见。又穿一身白,沿袖的红,颜色抹了七成,衣袍上绣的花朵随时间流逝,被岁月蚕食了本来面目,唯一依旧的,只有腰间垂下的一缕绯红,殷红如故。细瞧之下,竟是一身风骨清傲,极有魏晋之韵。
他是一头银发,被抓得乱糟糟,以红绸高束,两侧落了系在细绳上的梵音金玲,上刻着极小的经文。铃铛许是个哑的,展露风中,并无声响。
老僧的眼睛不大好,定定的看了半晌,直到连城戴着面具抬脚落地,这才看清楚这抹白是个人。他眼睛是旧疾,连着面具看成一团,当下一个激灵:他活了两百年了,就没见过能丑成这样的罗刹鬼怪,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寺钟的回廊穿山入云,内侧的石壁上是一排接一排的石洞,石洞里是沿石雕刻的佛像,现今爬上青苔,意蕴深远。
目光从石壁上的佛像轻描淡写一扫而过,红绸金玲随风,轻泠泠的发出一声铃音。
天音过隙,空山传响。
方走两步,身后传来了声音。
“站住。”
连城站住,回头就看那穿着和尚袍,没拿佛珠没留戒疤,不知是真和尚还是假和尚的两百岁小辈朝他走来。
背着手,眯着眼,整个一看好戏又嘚瑟的老大爷,“这位大爷,你这是打哪来的。”
两个互相“老大爷”的大爷面面相觑,连城难得想起自己已经一把年纪这个事实,老大爷就老大爷,行吧,也不亏,只能说这小辈很有眼光。
正想着如何将自个一跃千丈这等不足挂齿的小事说的惊天动地又感人肺腑,另一大爷皮笑肉不笑的开口了,“你怎么进来的,今日乌云寺不开,你给钱了没,现在都是怎么了,年轻些的钻女人裙子,老点的就倚老卖老,你说你头都白了还学那些个无赖小痞子偷偷摸摸,你就差那点钱?那是给佛祖的香油钱,半截身体入土的人,你不怕死后下阿鼻地狱永不超生,真是混账。”
“我不与你为难,一两银子,给钱。”
‘
作者有话要说:
连大爷:金瞳银发红飘带,谁若不服就是干
(奸臣卷为前世,其它均为现世)
【JJ耽美帝王攻】CP【QD爽文浪荡受】
第3章 念念青瑶,扶苏有风
乌云寺原是南朝的护国寺,终年香火不断,夏桀时期,王诏令下,将乌云寺的僧人尽数赶出,揽南朝妙龄美人于此,恣以宠幸,成藏污纳垢之所,世所不容。
南朝覆灭后,乌云寺便成了无主的地界,皇朝从不管束,饶是如此,将一整个乌云寺归为己有且先不说,单说这收‘香油钱’都得一两银子,足见心黑。
这老僧也不知是如何冒出的来,竟狮子大开口,讹人都讹祖宗头上了。
连城看了他半晌,老僧也同样看着他。
老僧一双混浊的眼,没有色泽,没有映照,无知无觉,皮囊皱在一起,破衣袈裟搭在身上,只余一具骨架。
那只伸到连城面前的手,布满新一层旧一层的老茧。
原来,他已经死了。
不过是一具活尸,仅凭一腔执念留下,不肯辞世。
老僧没有再说话,也不能再说话,活尸只会重复死前十二个时辰的一言一行,循环往复。
过了会儿,老僧收回手,安静的往回走。
连城跟了上去。
寺钟后有一个石室。
说是石室,不过一个窝身的地方。顺手的地方搁一盏千年不灭的鲛人油灯,青天白日灯火熹微。
再往里是铺着的杂草。杂草上放着一床叠得整整齐齐已经发霉的被褥。
老僧在杂草上坐下,手莫名其妙的在膝盖上做着一个裹卷的动作,然后,慢吞吞的从被褥里摸出一杆磨的发亮的烟斗。
这该是一把极好的烟斗,上头的牡丹纹路时至今日仍没有磨掉。老僧含着烟斗,面无表情的上烟草,点火,咂嘴,吐烟。
三千界的日日夜夜什么都在变,唯独他,再也不会变了。
执念这玩意儿,当真是个害人不浅的东西。
连城也不知自己看了这老僧多久,直到暮色西沉,霞光一指,那老僧一张脸在晕色下轮廓柔和。他方从沉湎中醒来,从怀里拿出两颗黑色珍珠,捏在手里瞧了又瞧。
乌云寺最后的敲钟人,没有人知道他什么时候死去,如他来时一般,静静的来,静静去,到死时,又因执念迟迟不肯离去。
宛若黑暗水底开出的花,生死寂然。
连城想,乌云寺有没有敲钟的僧人关他屁事,什么天下苍生,什么慈悲为怀,他最烦的就是佛门那些个清规戒律,整个和断情绝爱一样。
不就是一个敲钟的,没个人在这敲钟,三千界还能塌了,倒了。
可不知怎么的,他想起了当初的那个白衣姑娘。
即使过了一千年,依然历历在目。
那是三千界最乱的时候,佛乡的钟生了锈迹,痕迹斑斑。
就在这佛塔高处,就在这古刹寺钟,豆蔻年华的姑娘,玩命的拿头撞击着坲钟,满身鲜血都不曾停下。
一身鲜血,一声佛音。
力气用尽,鲜血流干,却引不起一丝怜悯。
“算了。”连城在老僧身边蹲下,“反正我拿着也无用,便予你玩玩。”
前后不过一瞬,连城一站起来,转身就走,踩着步子,走的潇潇洒洒,和个市井神棍一般的念念有词,颠三倒四。
“人生得意须尽欢,秦楼楚馆挨个看。抽刀断水水更流,唯有一醉解千愁。”
“这浮生呐,你在执着什么,悲伤亦或是彷徨……”
……
最后一句,他说的极低,淹没在远处渐渐沉入山下的夕阳里,不知说与谁听。
他走在浮空的佛像长廊里,闲庭信步。
乌云寺的金佛银龛当年被洗劫一空,现如今只剩下半残半碎的石像,很难寻到一个完整的佛像。
连城绕了一会儿,酒瘾上来了,轻车熟路的从一个极隐秘的地窖里提了两坛酒,趴大佛的顶端坐着,无声喝闷酒。
这酒方是存了千年,烈得烧喉。
锦城没有夜晚,三千界唯一的一座不夜城。
下头的琉璃灯在黄昏时便已经亮了起来,细细密密的如同蜿蜒曲折的长龙。
石桥下的画舫,水面上的莲灯,立在孔雀台上纤腰柳摆笑靥如花的舞姬,青石板上提着雪青灯笼笑逐颜开的稚童,以及散在风里的满地杨花,像是一个静止突然间活络。
下头的琵琶又起,如珠玉碎,红唇轻启,又是一曲软语小调。
正当这时,天际突然一声啼鸣,婉转悠扬。远方十万黑甲铁骑飒踏而来,千军万马,声势浩大,惊得地面烟尘四起,开始震颤,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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