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雾被劝了会,心里稍微好受些,兰霜怕那两个丫头再说什么,便让棉雾出去转转。自己开了门,站在门口喊道:“红叶,绿锦,你们两个去将茅厕都打扫干净。”
红叶一听,便从假山后转了出来,叉腰道:“茅厕有人打扫,为何让我们打扫?”
兰霜道:“因为往后都是由你二人打扫了。”
那红叶本是个泼辣货,一听立刻摔了手中的扫把,扯着脖子喊道:“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大丫头,你凭什么支使我做活?”
兰霜迎风而立,笑道:“我便是不受宠,也是颐水楼第一等大丫头,而你是这里末等洒扫丫头,我还真使得。若是不想扫,我今晚就回了大奶奶,别说茅厕,便是颐水楼最末等丫头的差事,往后你们都不必做了。”
红叶还要说话,绿锦就拉着她走了。
兰霜在她们身后笑道:“扫的干净些,若是敢偷懒,便让你们去庄子上扫猪圈。”
杏雨听了哈哈大笑,从屋里出来,拍着手道:“我倒没发现,你这么厉害,这两丫头怕是气死了。”
兰霜道:“气死也活该,没本事就要受着。”说完便进了屋,自去做事了。
却说江晚余今日公务缠身,实在无暇。他端坐在案前,拿着朱笔批阅奏折。
传膳的宫女络绎不绝,却是不闻一丝响动。无忧拿了银碗银筷,一一试吃了,便将膳食呈上案桌,跪到一旁垂首道:“殿下该用膳了。”
江晚余点了点头,放下批改好的奏折。无忧让众人退下,亲自拿了布巾替他擦了手,顿了顿,缓缓开口道:“殿下这几日忙碌,奴才听闻太子妃的棉雾来了许多次。”
江晚余听了,放下手中的筷子,想到这几日忙乱,细细算来已经半个多月未曾与谢玄微联系了,心中一下又急又恼。他气得用力拍了下小案,案桌上的碗筷随之一动,怒视着无忧,“你为何不提醒本宫?”
无忧急忙伏在地上,带着哭腔道:“殿下息怒,这几日殿下日夜颠倒,这才抽出空来,奴才才想着告诉殿下的。”
江晚余看着一桌的山珍海味,只觉得心中似倒了油瓶酱瓶,五味杂陈梗在喉咙口,毫无胃口了,眉头也不由得皱的更紧了。他坐到案前,提笔写了封信,告知谢玄微自己近况,又表了歉意,准备送些东西赔罪,却一时又想不起该送什么。
江晚余将信封好,递给无忧道:“明日你不必当值,将这封信送给她。”突然想到自己养的鹦鹉,便笑道:“将小鹦哥儿也给他送过去,怕是已经会说话了,送去给她解闷儿。下次棉雾再来,无论何时,都要告诉本宫一声。”
无忧伏地道:“是,奴才知错了。”
第二日清早,无忧就去了谢府,身边跟了两个提鹦鹉的小太监。无忧将信与鹦鹉给了棉雾,笑道:“还望姐姐替奴才给太子妃多多美言,奴才实在是心疼太子爷忙碌,才犯了糊涂。”
说着就要给棉雾作揖,棉雾赶忙一侧身躲开了,笑道:“公公折煞奴婢了,我们姑娘也惦念殿下的紧,殿下虽忙,也要顾好身子。巴巴摘了莲蓬送过去,殿下却没吃到,也是可惜。”
兰霜叹息一声,满面可惜道:“姑娘还画了幅画,并赋诗一首,怎知道没送成,回来姑娘便收了起来,看那样失魂落魄的样子,真叫人心疼。”
无忧听了这席话,懊恼的抽自己一巴掌,暗道:“该死,我就那么一次没去接礼,竟错失了这么多!若是殿下知道了,必定叫我好看!如今,真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越想越可惜害怕。他跺了跺脚,冲兰霜谄媚笑道:“不知那画与诗,二位姐姐能否帮忙取出来?”
棉雾是个实诚人,刚要说可以,却被兰霜轻轻拧了下手腕,她便不做声了。
兰霜满面为难道:“公公稍作休息,奴婢们回去看看若是姑娘不在,便好拿。若是姑娘在了,那奴婢们便寻个机会,再拿。”
无忧听了,拍拍心口,松了口气。笑道:“多谢二位姐姐,奴才先等着二位姐姐。”
兰霜笑着提了鹦鹉,拉了棉雾走了。
两人走上一条小路时,棉雾不解地问道:“姑娘并未将画收起来,还在我房中呢!你怎么骗无忧公公?”
兰霜噗嗤笑道:“你自来是个实诚人,自然是不知道的,这就叫做欲擒故纵。太子与姑娘初生好感,一时新鲜,捧在手里也是正常。而我们姑娘年岁小,头脑一热,一头扎了进去,也掏心掏肺的对太子好。俗语说得好,上赶着不是买卖。我们也该让太子知道下,什么是心慌忐忑,这猜测的事儿,他们也该猜猜,将来方能将心比心。”
棉雾听了,觉得有道理,便点头道:“对极了,也该让他们感受下,姑娘前几日的心!”
两人结伴而走,逛了会园子,兰霜便招手喊了个小丫头,道:“你去跟无忧公公说,‘我兰霜姐姐与棉雾姐姐,未能办妥公公所托之事,现下在姑娘处听差,出不来了,改日寻了机会,便交给公公。’”
小丫头听了点点头,一蹦一跳的去了。
兰霜笑道:“你且看着,让他们急去吧!”
谢玄微躺在树荫下的藤椅上,脸上盖了块帕子,睡得正熟。
棉雾将鹦哥提到走廊上挂起来,棉雾转身就走,那鹦哥喊道:“给口饭吃吧!给口饭吃吧!”
棉雾听了又走回来,笑着抓了点瓜子喂给它吃,“真是个机灵鬼。”
谢玄微迷迷糊糊醒了,躺在藤椅,拿下帕子,一睁眼就看到一只毛色鲜亮,精灵精灵的鹦鹉。他便问道:“谁送来的?”
棉雾将他扶起来,给他倒了酸梅汤,笑道:“刚刚太子派人送来的,说是给姑娘解闷儿的。”又将信给了他。
谢玄微将信摔到一边,一气儿喝完了酸梅汤,他被吵醒,隐隐有些不痛快,打了个哈欠道:“鸟儿有什么好玩的?”说完又躺下了,歪在藤椅上,看着那鹦鹉,那鹦鹉嘴里正在磕瓜子,也瞪圆了眼睛看着他。谢玄微道:“看什么看?笨蛋,不知道别人在睡觉么?”翻了个身,又继续睡了。
棉雾虽是个丫头,可是谢玄微一向心善,从未被说过一句重话,如今只觉得讪讪的,只得将鹦鹉提到别处去。
兰霜跟着她一同走,拐了个弯,低声道:“昨夜闷热,姑娘挨到五更才睡,她本就床气重,并不是有意说你。”
兰霜将鹦鹉挂起来,拿了东西逗弄它。
棉雾叹气道:“是我自己的不是,本就是个丫头,因着姑娘性子好,便自视甚高了,也没什么委屈的。比起动辄打骂奴才的,我们姑娘真是个活菩萨了!”
碰巧雪盏来了,她放下手中的冰桶,甩手笑道:“他是个活菩萨?他是个妖怪还差不多!”
兰霜赶忙去帮她一起提。
雪盏又道:“萌萌就是个嘴硬心软的,说完你了,他也过不去,让我拿了冰过来给你们吃。”
棉雾慌忙道:“雪盏姐姐可是折煞我了,我是个奴才,主子并没说我,即便是说了也是应当的。”又一阵念佛,说道:“我们姑娘是个心善的人,这冰这般稀罕,却也给奴婢吃,奴婢就算肝脑涂地也还不上的。”
雪盏摆手笑道:“他自己睡不着觉怨床歪,这天是热,可他也太怕热了些,今晚还要多给他放些冰。”雪盏甩着帕子扇风,抬头看了看热辣辣的日头,喃喃道:“今晚只怕也热,他又该闹脾气了。”
午饭时,谢玄微果然吃了两口就不肯吃了,一头钻进小书房,雪盏去为他端冰,命棉雾与兰霜便一左一右为他打扇。
第16章 第 16 章
谢玄微拆了信,匆匆浏览一遍,方知原来前几日皇上犯了急症,太子每日侍疾,又要代理国事,实在是忙乱不堪,因此才没有与自己联系。
谢玄微读完信,拿了颗冻的脆脆的苹果,吃了两口,便让棉雾磨墨。提笔回了信,言辞甚是担忧,情之切切,意之绵绵,读来实在动人。
谢玄微写完扔下笔道:“下次无忧来了,再拿几个苹果给他,别的就不必送了。”
棉雾接了信,“是。”
谢玄微坐了会,又拿了本《女戒》细细看了。
寝殿内,江晚余站在床边与皇上商讨国事。
伺候的心腹大太监进来跪下道:“启禀陛下,千岁大人求见。”
皇上一听,猛地坐了起来,却是一阵晕眩,险些晕厥。
江晚余立刻坐到床上,抱住皇上,将药油在掌中化开,点按在皇上太阳穴处。
一旁太医赶忙诊脉,看了看皇上的眼色,忙舒展开眉头,宽慰道:“回殿下,陛下无大碍,只是起得猛了。”
江晚余长长地舒了口气。
过了片刻,皇上没那么晕了,摆摆手示意太医下去,又道:“将窗子开了散散味。”说完闭目倚在江晚余怀中养神。又强撑着身子坐好,理了理衣襟,拢了拢头发,生怕自己有一丝不妥。他强打着精神,威严道:“传千岁。”
江晚余心中极不是滋味,只得站至一旁伺候,忐忐忑忑地看着门。又低头看了眼父亲,只觉得因着病痛折磨,父亲往日威严不复,人也一下老了许多。他用力握紧拳头,就怕泄露心中的慌乱。近来他很惶恐,就怕父亲撑不住抛下他,更怕自己无法将父亲的江山守住。
正在胡思乱想间,却听到,“臣参见皇上,参见太子。”再看来人跪伏在地上,行了最周全的大礼。
江晚余险些喜极而泣,赶忙将他扶了起来,眼含热泪道:“舅舅好。”
皇上坐在床上,激动得手都在抖,只觉得一颗飘荡无依的心安稳下来,似寻到了归处。他并未过多挣扎坐起来,只是抬头含泪看着来人,满眼笑意地伸出手道:“许久不见,我莫不是在做梦吧?”
微凉的手握住皇上的手,来人轻声道:“不是梦,陛下。”
皇上用力回握住他的手,面色潮红,对江晚余道:“阿离你先下去吧,我与你舅舅说说话。”
江晚余点了点头,向两位长辈作揖告退。皇上屏退左右,却见高月楼满面的笑一霎化为乌有,蓦地抽回自己的手,只管远远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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