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牌位做什么?” “他要我把我的老母鸡杀了给他打牙祭,我不同意。” 霍刃还准备问什么,李大力匆匆跑来。 “大当家的,你家小少爷和人吵起来了。” 霍刃一怔。 这话听着这么不靠谱。 霍刃大步转身朝山洞走去。 “哎,怎么不从棚子里走,直直淋雨了去啊。” 李大力说出口,又想了下,从棚子里走弯弯绕绕,从雨里走斜线直达。 人着急了。 片刻钟前。 时有凤被“蛇”惊吓,也没了睡意。 他大着胆子,把褥子翻了个遍,最后确定没蛇,倒是从霍刃的枕头下翻出了一封信件。 时有凤没看,直接放回了原处。 他原地叹了口气,也不敢在棚子里了。正准备出去的时候,秀华和小柿子端着洗漱用具进来了。 时有凤清洗完,小柿子便端着木盆出去了,秀华婶子给他束发。 头发刚束好,就听见不远处传来男人的辱骂声,其中还夹着细小的辩驳道歉声。 时有凤立即掀开帘子,有个瘦高的男人拎着小柿子的领子,那目怒对着小柿子破口大骂,唾沫星子溅在小柿子皱巴巴的小脸上。 时有凤连忙走了出去。 那天晚上很多家庭一起玩影子戏法,时有凤见小柿子没去找他爹,便知道可能父子亲缘浅薄。 后面问了秀华婶子,才知道小柿子的娘性子烈,生下小柿子就抑郁病死了。 小柿子的娘被抢上来时,他爹有个原配,还生了三个儿子。 小柿子这么懂事,也是夹缝中讨吃的被逼无奈的早慧乖巧。 时有凤本就心疼小柿子,此时见他被人欺负,心里顿时气劲儿就上来了。 “你为什么要为难一个孩子?他都道歉了呀!” 王文兵见时有凤来了,眼睛不好一直盯着他看,于是狠狠松开小柿子的衣领,指着他枕头上的湿濡水迹道: “道歉就完了?我这枕头还怎么睡!” 小柿子被攘的步子不稳,时有凤着急扶他,结果时有凤脚尖被小柿子不小心踩到了,慌忙中,那脚几乎承栽了小柿子所有的重量。 猛烈的剧痛从脚指头沿着脚踝攀延而上。 疼痛浪潮袭来,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溢出眼眶一跃而下。 刚刚还气势汹汹的王文兵吓得后退,忙道,“我,我,我可没凶你。” 小柿子见时有凤哭了,知道是自己踩痛的,但他没张扬,反而朝四周大哭,“王三叔欺负夫人了,他把夫人都欺负哭了!” 小柿子说完就嗷嗷大哭,堪比清晨里的鸡鸣。 这下还得了。 洞口正在烧火的胖虎娘拿着烧火棍赶来,她身后还跟着七个手脚麻利的妇人。 王文兵只望了一眼就有些胆寒,但他却也不是怕事的。 反而对着讲理的时有凤,开始讲道理。 “就是算您是大当家夫人,您也不能随意欺负我这个普通村民是吧。” 他拎起枕头晃了晃,飞溅出几粒水滴,“您看我这还怎么……” 他话没说完,时有凤一脸泪水似委屈忍耐到了极点,忍不住哽咽抽泣道: “你有要求开始尽管来找我说,现在欺负了小柿子又来说我仗着身份欺负人,好话歹话都被你说光了,说白了,你就是仗着自己是大人欺负小柿子是个孩子,再要挟我仗势欺人。” 王文兵顿时僵硬了片刻。 看着面团子的小少爷嘴巴这么能说?以前在聚义堂吃饭,被欺负的一声不吭,还以为是个嘴笨胆小的傻子。 小柿子机灵的很,见时有凤话头把对面噎回去了,立马噗通跪在王文兵面前,直接哐哐大磕头。 “呜呜呜,王三叔,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时有凤担心小柿子磕在石头上,端起小少爷脾气刚开始准备呵斥,气势还没提起来,眼泪倒是先落了出来。 王文兵像是看见洪水猛兽似的,吓得连连后退几步。 没退几步,背后就被胖虎娘一群女人围住了。 “你敢欺负小少爷和小孩子!” 时有凤道,“他只欺负小柿子,没欺负我。” 抽抽噎噎的,任谁都不信。 反倒火上浇油,让妇人们怒气。 胖虎娘她们基本都是山下村子被抢来的村民,要论时府恩情是救命粮,但时府小少爷被抢来她们又不敢搭救。 这里个个有愧时有凤。 “敢打我们恩人的宝贝儿子!” 七嘴八舌,震得人脑瓜子嗡嗡的,整个山洞都好像在猛虎咆哮。 王文兵顾不得颜面大喊冤枉,他真的没动手打他。 直到他大腿被重重踢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他嘴里还叫屈。 但抬头一看踢他的是霍刃,立马闭嘴了。 霍刃看着时有凤拼命忍着泪水,眉头拧成了细细波浪,睫毛都一颤颤的,眼眶都忍红了,泪水还在眼里委委屈屈的打转。 他蹙眉沉声道,“王文兵打你哪了?” 王文兵吓得一哆嗦,仿佛小少爷一开口,下一刻那铁拳就袭来了。 “他没打我。”时有凤捂脸吸着鼻子,声音闷闷又湿软,听着更加委屈了。 霍刃扭头看向王文兵,面露和善笑意,“这么说,你把小少爷凶哭了?” 王文兵连连磕头,“我哪有这个胆子啊。” 他余光一扫,发现还保持磕头跪地的小柿子朝他愤懑的瞪着。 那孩子的头压根就没往石头上磕,双手交迭在地上,脑袋朝手上磕的! 简直小看了他们这对主仆。 王文兵扫了一圈,全是胖虎娘那群悍妇,他扫见浣青也看着,立马道,“我没凶,浣青可以作证!” 浣青一定会看在他们曾经偷偷后山牵手的情谊帮他作证的。 他知道,浣青最近对大当家示好,不过是为了气他。 浣青对他是有情的。 浣青双手抱臂,见人都看了过来,顺势挤到了跪地的王文兵面前。 “是的。” “他不仅凶哭了时少爷,还对时少爷动手了。” 王文兵面色一滞,随即怒目仰头,“你撒谎!” 时有凤出声了,“确实没打我。” 王文兵感激地看着时有凤,但时有凤后面的话吓得王文兵背脊哆嗦。 时有凤软声含着哭腔道,“你不过是借着欺负小柿子发泄对大当家的不满,否则小柿子弄湿了你的枕头,你大可以好好找我来要赔偿,而不是这样借机发泄怒火。” “哪有!” “你早上还因为王大不同意杀他的老母鸡,你砸烂他娘的牌位,你这不是抱怨大当家开的伙食标准是什么?” “再者,你又有什么资格来抱怨的呢,你一来没种地,二来没烧火煮饭,睡醒了就吃,”时有凤想起了周婶子的猪,没忍住小声道,“周婶子家的猪仔都比你乖巧可爱。” 这话音一落,原本也积怨已久的妇人们都哄堂大笑起来。 浣青不由地看了小少爷一眼,脾气软软的,没想到他还挺会说的。 浣青俯视着恶臭的王文兵,讥笑道,“说猪都抬举他了,猪过年还能杀着吃,他除了一天拉点屎尿,能有什么作用。” 和浣青一样,霍刃倒是没想到时有凤会这般说。 娇滴滴的小少爷一天天抱着猫也不知道想啥,想回家想富丽堂皇的时府想山珍海味想家人……怎么都不会琢磨这土匪窝里的事吧。 但他就是一针见血说出了积怨已久的矛盾。 此番避灾进洞里,他是故意每天伙食只早晚开清粥。 虽然有节省之意,但更多是激发他们内部矛盾。 掌管伙食开支的是胖虎娘和王大。 原因很简单,这些粮食全是他们妇孺哥儿和以王大为代表的老实巴交男人种的。 卧龙岗这代传下来的风气,男人们抢了金银珠宝钱财布帛,逍遥挥霍一空。仅仅只上交一小部分钱财,用于购买耕牛农具、春耕种子。 这群土匪以下的,全是他们的长工奴仆,给他们洗衣做饭生孩子、种地养家禽。又因为是大锅饭,种的粮食都要上交大部分,而且动着打骂。 换个人都受不了,但对比山下饿肚子的苦日子心里还有些宽慰。且碍于没人敢出头,只能默默忍着。 即使彪悍的胖虎娘,那也只能在家里管李大力一人,村里两千多人,她也不敢伸张出头。 此时有霍刃挑起这件事,结果自然不同。 先让男人们都种田,耀武扬威的男人为了争当二当家的位置,必定要重视生产。 可他们杀人行,种地不行添倒忙,事关她们的口粮,全村妇人都抱怨男人。 男人们气势弱了,那女人哥儿们就强了。 只要把弱势一方的气势激怒出来,又有霍刃帮忙撑腰,他们有胆子找男人对着干。 等春耕后,家家户户都忙着种地事农桑,这样村里产粮能自给自足不会饿肚子了。 霍刃再下令不让出山抢劫,他暗地让人训练的土匪死士,会强制监督村民执行这条令。 慢慢地移风易俗,土匪窝也不在有人冒着杀头危险去抢了。 最后,他再把集体的田地按照人头分配给家庭,每年上交一定比例的粮食做救济储备粮,村里又没有赋税盘剥,一定会越过越好。 毕竟,大部分人骨子里向往安乐和平的田园耕种,刀尖舔血朝不保夕的土匪,要是有选择傻子才会去干。 现在紧吧着男人们的口粮,就是让他们知道,抢再多金银财宝,关键时刻,还是地里出的粮食才能救命。 此时王文兵把这件事闹了出来,霍刃敲打一番,其他男人都不敢吱声了。 “自己有手有脚,吃不饱不知道去山里打野味去?” “山雨也不是一直在下。” “还有,你不敬先祖牌位,罚你打一头野猪,回来给大家改善伙食。” 旁人兴奋拍手叫好, 王文兵听得面色为难,也只能硬着头皮应下了。 霍刃看了时有凤一眼,而后朝棚子里走去。 时有凤乖乖的跟了上去。 时有凤一进棚子里,那雨水淋湿的手臂朝他肩膀伸来,雄浑的呼吸俯身落在他耳边,时有凤脸腾的就红了。 呆呆的原地怔着没动,但那手臂绕过他肩膀,拉下了身后的帘子。 帘子落下,棚子里昏暗那一刻,心跳突兀的噗通了声。 “怎么了,还在难为情?” 霍刃见时有凤目光凝滞,虚虚的看着他,其实没看他,这分明是走神的眼神。 他见小少爷下眼睑还挂着珍珠,不自觉抬起拇指轻轻擦拭。 这一擦,小少爷止住的雾气里冒出了泪花。 更加委屈巴巴的望着他了。 时有凤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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