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昭昀的人际关系也不值得顾寰费心,他站在人群中简直好似在发光,加上手握重权,备受赵朔宠信,权势是最迷人的春 药,不会对他表露善意的人太少了。顾寰听说过他们的联诗唱和,还有其他人对齐昭昀风姿的赞扬,一方面松了一口气。他知道齐昭昀也不算孑然一身,总算可以与其他人消磨无聊时光,一方面仍然知道这些人加起来比不上一个沈约可称作齐昭昀的知音。 顾寰当然与众不同,他在齐昭昀眼里犹如一颗冉冉升起的星辰,已经绝非芸芸大众之中的一个,自然也就不是知己这么简单。 他有时候觉得齐昭昀和师夜光也有点相似度,只是师夜光太随心所欲,因此看起来有些妖异。顾寰少年的时候就认识他,只是从未深交,但也说不上不够了解,二人毕竟同在赵朔帐下,难免抬头不见低头见,师夜光为人处世顾寰看得清楚,有时候觉得他是任性且永远不高兴的猫,有时候觉得他是老谋深算看透一切的狐狸,还得是一只狐狸精。 而齐昭昀,就当他是狐仙吧。 顾寰从墙头上探出头来,对院子里端坐在花树下的齐昭昀扔出握在手心的小石子,对方立刻抬起头看过来。 时值仲春,夜色也十分温柔,齐昭昀坐在一树繁花下面,比夜风和落花温柔许多,顾寰趴在墙头上看着他的眼神,忽然在心底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这是人间最温柔的景色了,而他全部拥有这一瞬间。那些情歌里的男女是如何墙头马上遥相见,一见知君即断肠,又是怎么恩义不复,都与此时此刻无关,顾寰只是望着齐昭昀,然后觉得一颗魂灵飘飘荡荡,终于回家。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种感觉,既如被柔软温暖包裹,又好像力大无穷,无所不能,可以保护这一幕到天荒地老,且永志不忘。 齐昭昀对他挑起眉毛,大概是疑惑他为什么还不下来,但随即就松懈了表情,在坐席上更换了坐姿,对着他举起酒盏,近乎戏谑的唱起了一首歌:“ 将仲子兮,无逾我园,无折我树檀。岂敢爱之?畏人之多言。仲可怀也,人之多言亦可畏也。” 顾寰从未听过他唱歌,但却知道这是什么。 将仲子兮,无逾我里,无折我树杞。岂敢爱之?畏我父母。仲可怀也,父母之言亦可畏也。将仲子兮,无逾我墙,无折我树桑。岂敢爱之?畏我诸兄。仲可怀也,诸兄之言亦可畏也。将仲子兮,无逾我园,无折我树檀。岂敢爱之?畏人之多言。仲可怀也,人之多言亦可畏也。 他从内心深处涌上一阵战栗的冲动,意识到齐昭昀是真切的在对自己唱一首情歌,如同春心萌动的少年男女那样,一个攀折树木过矮墙,另一个在温柔良夜等候,蚊虫攀附在薄纱灯罩上,齐昭昀的侧脸温柔,衬着一层靡软柔光。 顾寰跳下墙头三两步到了齐昭昀面前,弯腰跪坐在齐昭昀对面抓住他的肩膀,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先来个拥抱,还是以嘴唇代替目光膜拜对方的容颜。齐昭昀率先把头靠过来,好似温驯而亲热的大鸟,栖息在他怀里,低低的把情歌唱给他听:“仲可怀也,人之多言亦可畏也。” 一阵热血上涌,顾寰简直不知道自己胡说八道了些什么:“你才不怕人言可畏,你恨不得叫天下人都知道我是你的,你喜欢我。” 这话真是又愚蠢又天真,带着少年人的沾沾自喜和沙场名将的占有欲,顾寰搂着齐昭昀的腰,长吸一口气和他紧贴在一起。齐昭昀一手按在他胸口,也丝毫没有反驳的征兆,反而低声笑了笑:“你都知道了?” 顾寰今早就进宫了,除了赵朔想必还见到了顾夫人,这二人都不是会对顾寰的感情闭口不提的人,发现齐昭昀对二人情事丝毫不避讳的态度再正常不过了。顾寰只是有些出乎意料而已:“我以为你更愿意秘而不宣,不为人知的……” 毕竟齐昭昀要应付的事情已经太多了,再多一些没有必要。 而齐昭昀的答复堪称毫无道理,同样出乎顾寰的意料:“我不想这样做,也不怕这种麻烦,既然你是我情之所钟,人尽皆知更好,你并非我的秘密,你和我并肩而立。” 这话听起来真任性,甚至还有点霸气,一点都不像是齐昭昀会说出的话,顾寰意识到自己已经在用指尖摩挲他的嘴唇,就知道这场洗尘宴恐怕最终还得到床榻上解决,于是深吸了一口气,喃喃自语:“好。” 二人都沉默了一瞬间,有飘飞的落花坠落在眼睑上,顾寰伸手拂开,拿起粉色的小巧花朵看了一眼,伸手揽住齐昭昀的肩膀,终于倾吐出一路而来的心声:“我很想你,一直都是,自从你离开清江营,我就没法不牵挂你。京中剧变,其实场面不难控制,陛下始终是个谋定后动,心细如发的人,我只是忍不住要为你担忧。我知道你能做到很多事,但那毕竟是一场动乱,我不愿意你陷入这样的危机……” 齐昭昀默不作声的听着,随后含住了他抚摸自己下颌和嘴唇的手指,接着亲了亲顾寰的脸颊:“我一切安好。” 在那封信里顾寰远比如今愤怒得多,大概是相隔千里,如果齐昭昀遭遇不测或者受伤顾寰根本不知道,也无法驰援,这件事实在太过可怕,对于齐昭昀对自己的轻忽懈怠顾寰就格外难以忍受。他什么都看不见,也无法随时跟进,这才是最让他害怕的。眼下齐昭昀就在他怀里,馨香柔韧温暖,恐惧就无法攫取他的心神。 何况齐昭昀对他做出这种事。 顾寰略微侧过脸,启齿咬住齐昭昀的嘴唇,力道微妙的磨了磨,在相依相偎的唇齿之间叹息:“我知道你很强悍,但总是害怕你受伤。” 齐昭昀没说什么,只是一手搂住他的脖颈,示意他可以进入得更深。久别之后第一件事显然不可能是促膝长谈,顾寰是俗世之人,齐昭昀也不什么清净自持的神仙。这绵绵春夜浩大如同浪潮,将肉身与魂灵一起席卷而去,吞没在床帐之内,到了天明之时才会吐出还给人间。
第八十三章 ,名花倾国两相欢 顾寰回来一段日子后,赵朔连同五皇子一起,叫诸位皇子都之国了,再把赵渊召入京城。经历了赵济逼宫一事,眼下还没有人敢于在这件事上反对他,即使曹禤似乎有点意见,但也没有说出口。 赵朔和惠国王太后关于储位一事说过的话没有几个人知道,因此此次惠国王太后也跟着入京就不算什么新鲜事,只当是赵朔牵制赵渊的手段。实质上比起其他人,赵朔确实更信任赵渊。 惠国王太后是世间少有的聪明人,且和赵朔也没有利益冲突,为了自己的儿子她也不会将密谈的事转告给赵渊知道,赵朔并不担心赵渊突然之间野心膨胀。 世间可用之人太多,而命定继承江山的赵霈还在襁褓之中,只要赵朔能够活到他长大,那一切都不成问题。 九月份巫国终于正式和大昭建交,回到京师的谢陵带领使团前去拜访——齐昭昀当然不在其列。两国之间开放边境互市,各有保留,颇具默契,这部分齐昭昀倒是劳神费力,负担了很大一部分。 顾寰偶尔入宫去见长姐和外甥,联络感情。宫中对于外戚门禁不严,何况赵朔也丝毫不反对。只是由于帝后关系实际上降至冰点,顾夫人又不准备越俎代庖,或者干脆取而代之,顾寰还是十分收敛的。他一向乖巧,不和顾璇玑逆着来。固然二人之间回到十年前已经不可能,但顾寰已经接受现状,就觉得还不错了。 他在齐昭昀府邸里腻着他,二人前胸贴后背的抱在一起,齐昭昀翻动桌案上的书册和麻纸,他在齐昭昀背后哼哼唧唧,絮絮叨叨,说一些家务事:“我知道她不能像从前那样对我好,不过眼下确实不错,阿霈很好,她也很好,她做母亲不像旁人,但这毕竟是她……” 齐昭昀早知道顾寰对长姐无法释怀,于是腾出空敷衍的拍拍他搂住自己腰的手,用鼻音哼了一声:“你挺喜欢叫六皇子阿霈?” 顾寰疑惑的眨了眨眼睛,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嗯?” 齐昭昀应该注意到的是这个吗? “你对我就没有什么昵称吗?”这声音还是轻描淡写的。 顾寰又眨了眨眼睛。 有啊,他只是叫不出。床帐里齐昭昀对他总有很多暧昧又缠绵的称呼,让顾寰酒酣耳热一般沉沦,比如小将军,比如小白狼,有一回连他兜鍪上的白缨都被摘了下来挂在顾寰…… 自此白狼也不是威风凛凛的家伙了,而是带着一层桃色薄光。 “呃……”顾寰又沉默片刻,居然觉得有点难堪。他猜测齐昭昀是在撒娇,可惜这种姿态云淡风轻,又若无其事,顾寰简直想不通。他猜测齐昭昀不会因为自己老是啰嗦这些事就觉得自己备受冷落,或者顾寰已经不再对他那样着迷,然而…… 对着齐昭昀说情话,总是有点班门弄斧的感觉。 不过顾寰还是决定试试,他的心里发虚,有一种踩不到实地的焦虑,偏偏箭在弦上,顾寰只得叫了一声:“阿昭?阿昀?” 这种称呼其实不是北地人的习惯,不过倘若齐昭昀有孩子,哄孩子睡觉的时候一定会叫他阿什么。顾寰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养成了这种习惯,但这样称呼齐昭昀让他的内心一片柔软,几乎快要融化。只是两个字而已,含在舌尖半吐不吐,简直像是舍不得。等到真的递到齐昭昀耳朵里,忐忑就很快消失不见。他只是全心全意的呼吸齐昭昀的味道,漫无目的的在他腰间摸来摸去,直到被齐昭昀拉住手。 齐昭昀勉强的侧过头,鉴于顾寰整个的好似黏软的年糕一样贴在他身上,十分为难的用余光看着顾寰的侧脸,先是低声笑了笑,笑声轻盈,好像从胸腔内震颤,而非溢出体外那样,无限温柔,然后低声回应:“阿寰?” 一直这样称呼顾寰的其实是顾璇玑,巫烛从来不叫他的名字,都叫他将军。顾寰瞥了一眼齐昭昀拿在手里的薄薄纸张,没提醒他松手,而是干脆利落的把齐昭昀往自己怀里一抱,一头埋进齐昭昀胸口,闷声闷气的乖巧答应:“嗯。” 齐昭昀艰难的抬手揉了揉他的发根,温柔如春水:“无聊了?想出去转转吗?” 顾寰不抬头的在他胸前摇头,挪了挪屁股改换姿势,让齐昭昀把他揽进怀里:“外面太热。” 齐昭昀抬头看了一眼窗外,落日余晖正逐渐从他的窗口消失。顾寰是挤出时间了结了手里的公务才赶过来的,他进来的时候外面大概比现在还要热,瘫了好一阵子才生龙活虎起来。二人就公务谈论了几个回合,之后气氛就逐渐温软起来。齐昭昀身上温度比其他地方都低,且不怕热,顾寰没法不赖到他身上,抱了一会之后太阳西斜,齐昭昀还没有处理完那一堆文牍,话题就又变了。 手边还有镇过酸梅汤的冰块尚未完全融化,齐昭昀捡了一块大的,捏起来放在顾寰领口里,从他的后颈慢慢往下滑:“唔,那也好,这样凉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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