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幼时,夜沧朗从不曾打过他。后来,又更有谁敢? 现在,他却被自己最心爱的人一巴掌打得回不过神来。 苏纭卿微微喘气,有些惊惶的瞪着他,但那份惧怕中却有着无法放弃的坚定——那好像在说:这是他的底线,即使是九五之尊,想要跨越,也会遭到他的抵抗。 “……”夜临渊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被掌掴得有些发疼的左脸,一时失去了言语。 “圣上,别逼我……”苏纭卿整个身子都在抖,就像一片飘零在冷风中的树叶。 “朕逼你?”夜临渊喃喃道,像是询问,又像是自嘲,除此之外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苏纭卿不敢回答了,生怕再说一个字,他便要暴怒,只紧张万分的盯着他。 “呵……”夜临渊缓缓起身,眼中空洞一片,似是脾气也发不出来了,又似是失去了一切希望,摇摇晃晃往外踱去。 苏纭卿见他失魂落魄的离开,才终于松了口气,颤抖着倒在榻上,用力抱紧了身子。 他刚刚打了皇帝,打了九五之尊! 怎么办?!怎么办?!
第48章 苏纭卿掌掴夜临渊之后, 夜临渊再也没有来见过苏纭卿。午后,他便命盛皓元来接上苏纭卿,与驻守的士兵们一起离开了樱苑。 一行人走的时候, 把樱苑打扫得干干净净, 走得也干干净净。 “……”苏纭卿独自一人坐在马车中, 十分忐忑不安。 他原以为夜临渊会发怒、或是惩罚自己、或是强迫自己就范,但没有, 什么都没有。 夜临渊就只是默默的带他回京。 苏纭卿再怎么迟钝, 也知道, 这次怕是伤他伤得狠了。 就莫名的觉得十分心酸和低落。 他明明不想这样的, 怎么会弄成这样? 路上, 盛皓元来偷偷问过他,发生了什么事。苏纭卿只是摇头,什么也不想说。 他很难过, 他想夜临渊应该更难过,所以, 他一个字都不想说。 虽然他连自己为什么难过都不明白。 难过到最深处之时,他心里竟默默生出一丝荒唐的念头来。 ——要是夜临渊就是阿渊就好了, 一切都解决了。 他被自己这卑劣又可耻的想法吓到,连忙督促自己脑子放清醒些。 那样的妄想怎么可能呢? 何况, 自己会这样想,简直太狡猾了。 苏纭卿一边摇头一边心绪烦闷。 阿渊, 你快些来,快些找到我。我好难受, 到底还要多久才能见到你? 这晚,离京城已经不远了,却又来不及连夜赶到, 夜临渊带着人马宿在了京城附近的热河行宫。 夜临渊此前也经常来热河行宫,因为这里是他的父皇夜沧朗退位之后居住的地方。 但这次,他进入行宫的时候,整个人的脸色十分难看,对太上皇夜沧朗,也只是勉为其难的行了个礼,问候了两声。 苏纭卿和盛皓元及众将士都候在大殿下,眼睁睁的目睹着父子二人之间复杂而微妙的气氛。然后,夜临渊怒气冲冲的甩袖,大步到后面的偏殿去了。 夜沧朗犹豫了片刻,温和的笑了笑,跟了上去。 两人离开之后,众人都松了口气。盛皓元见苏纭卿兴致不高,便上前来逗他开心,却收效甚微。盛皓元叹了口气: “小画师,我不知道你跟临渊发生了什么事,但你俩都不说一个字,真把我急死了!” “少将军,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苏纭卿低下了睫毛。 “不用急。”盛皓元柔声安慰他,“你慢慢想好了再告诉我,好吗?” 苏纭卿点点头,盛皓元忙着要安排将士们的起居,便先行离开了,只剩得他一个人茫然的留在大殿中。他百无聊赖,又心情沉重,突然目光瞥到夜临渊方才离开时的殿门。 鬼使神差的便慢慢踱步靠近,门的另一头便是夜临渊跟夜沧朗所在的偏殿。 苏纭卿走得很慢、很轻,当他靠得很近的时候,已经能隐约听到二人的对话。 “父皇,你当时这样做,害惨了朕,也害惨了他!”是夜临渊勉强压着怒火的声音。 然后是夜沧朗毫无波澜的嗓音:“父皇别无选择,他命犯紫薇,父皇不能拿礼朝江山冒险。” “朕才不管那些!再如何凶险的命格,朕也罩得住他!” “你错了……” “朕没有错!朕不信,人还大不过所谓天象!如今礼朝的江山,难道不是一代代帝王辛苦打下来的?难道还是天象所赐?!” “临渊,此事父皇的确有愧于你、有愧于苏纭卿,但天命不可违,你如今也应当远离他,远离你命里的灾星。” “休想!”夜临渊怒不可遏,“朕绝不可能再次抛下他!什么命格是朕、是瑞兽麒麟还破解不了的?!如果有,朕偏要以真龙之躯违之抗之!” 夜沧朗长叹了口气,沉默了。 苏纭卿却捂紧了心口,惊得无法言表。 虽然他不太听得明白,但也隐约感觉到,是夜沧朗做了什么,并且此事与他和夜临渊都有关。 一个猜测如同电光火石,在他心上一掠而过。 苏纭卿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嘴,防止自己受惊过度叫出来,然后轻轻挪动身子,悄然无声的退了出去。 如果说,夜沧朗早已知道自己的灾星命格,然后做了什么事情让他与夜临渊生生分离,那这说明什么? 说明此前自己真的与夜临渊有一段缘? 那阿渊呢?阿渊又是怎么回事? 他想不通,便更觉得心里堵得慌。总觉得有哪里错位了,却找不出来。这让他觉得窒息。 但他细细体味回过神来后,又想起夜临渊方才的话—— “朕才不管那些!再如何凶险的命格,朕也罩得住他!” “朕绝不可能再次抛下他!什么命格是朕、是瑞兽麒麟还破解不了的?!如果有,朕偏要以真龙之躯违之抗之!” 隐隐有股甜蜜又甘美的庆幸和喜悦,冲刷上心头,还有无比的安全感。这一刻,他深知,夜临渊是真的看重自己。 他说,不会抛下自己。 他说,要以真龙之躯为自己抗下一切,即使自己是灾星。 能得到一朝天子的真心,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安心的? 然而,短暂的喜悦之后,便是沉重的难受。 想到樱苑中发生的一切,苏纭卿心情无法舒畅。虽然当时他理智的拒绝了夜临渊,但那之后、以及现在,他的整个感情都在诉说着难过。 他恨自己那样毫不留情的伤害夜临渊,伤害这样一个愿意无条件的接受自己、护着自己的人,并为此感到懊悔。 那个“他要是阿渊就好了”的念头又像犯罪一样,压抑不住的冒了出来。 他立刻觉得自己卑鄙,怎会被这样自私的念头困住、缠绕?如果自己只想着依赖和贪恋对方的温柔,那不是既对不起阿渊,也对不起圣上吗? 苏纭卿矛盾重重,夜里心事多,便忍不住在房中挥笔作画,想要分散注意力来平复一下心境。 然而,画到一半,还是不断的在分心。注意力完全无法集中,画纸上的笔触也毫无动人之处。 “不会吧……我这是魔怔了?” 苏纭卿就那样提着笔,愣愣的对着面前的画纸。墨汁从笔尖滴落,弄污了画面,他也全然未觉。 愣了一会,突然有人飞一般的破窗而入,一把搂住了他:“卿卿!卿卿!” “啊?”苏纭卿吓得不轻,笔杆跌落,将雪白的衣袖都弄污了。 “圣上?!”他轻声喊出来,心里百般滋味。 “呃……”夜临渊一把丢开了他,满脸尴尬的转了过去,背对着他。 “圣上一直在窗外?”苏纭卿意外的看了看被撞得还在哗哗作响的窗户,问。 “……”夜临渊没有答话。 “难道是……”苏纭卿突然心里一跳,猜到了原因,“以为我又陷入失魂状态了,所以才……” “嗯。”夜临渊闷闷的答了一声,“朕看错了。你既然没事,那朕先出去了。” 说完,似乎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竟然直直的朝着进来的窗户走去。走到窗前才反应过来,猛的停下脚步,翻也不是,不翻也不是。 “圣上……是想爬窗出去吗?”苏纭卿见他手足无措的样子,有点想笑。 “……”夜临渊气得想钻地缝,愣在原地哭笑不得。 苏纭卿想了想,又轻声问夜临渊: “圣上为什么不惩罚我?” “朕为何要惩罚你?” 苏纭卿十分认真且诚恳:“因为我……打了圣上。” “……”夜临渊本来就在为这事尴尬和心塞,被他一提,瞬间更郁闷了。 “朕担心你。”他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这个话题,答非所问的回了一句。 苏纭卿一怔:“担心我的失魂症?” “是,”夜临渊点点头,“担心你陷在执念里太深。其实,你即使只有右手,画技也不该因此受到束缚,你右手并不比双手并用差。你可以多相信自己一些。”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苏纭卿叹道,“我自幼便习惯了双手作画,现在少了一半,我总觉得自己像被卡住了,再也不可能精进画技了。” “不是那样的,”夜临渊坚定的说,“你从未停下过脚步,又怎会止步不前?如果朕此刻少了一只胳膊,也不代表朕的武功再也不会精进。” “如果是圣上,会怎么做?” “朕会比从前付出十倍的辛苦和努力,比从前精进得更快才肯罢休。” “……”苏纭卿一时无言,这说法自然有些狂妄自大,但确实是夜临渊的风格了。 夜临渊又说:“双手完好的你也许有一条前进的路径,但只有右手的你也有,并且说不定你正是要突破它才能真正的登顶,就像是上天的试炼。卿卿,你不要害怕,索性直接面对它试试看,朕相信你。” “圣上……”苏纭卿微微张大了美目,眨也不眨的看着眼前年轻的君王。夜临渊的眼中似乎便从来没有艰难二字,无论是怎样的困境都无法困住他。 而这种勇往直前、心无旁骛的决心,也影响到了苏纭卿。 苏纭卿自从患上失魂症,一直在苦苦纠结该如何摆脱它。而他越苦恼,越容易发作。他一心只想着尽量避开来,通过压抑自己的情绪来缓解症状,这还是头一次有人鼓励他直面这个病症并跨越它。 “圣上的意思是,下次如果再遇到类似的情况,我索性坦然接受自己会陷入失魂的状态?” “是,”夜临渊点头,“坦白接受说不定反而能放松你的心情,你不妨试试看。” 苏纭卿思忖片刻,认真答道:“好。” 夜临渊赞许的点头,二人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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