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头一回做,也不晓得能不能成,并没打算卖,只准备了十斤左右的肉。按着张玉梅教的,瘦肉肥油三七分。早上起来就一一清洗干净,放在竹匾上沥干水分。 新鲜的肉软而滑溜,其实不大好切,但赵渔做惯了灶上的活,并没什么难的。 只是他家里穷,一年到头连肉都没吃几回,更别提费心灌腊肠的,这也是头一回做。即便听齐山说只要切成小丁就行,还是有些拿不定主意,便抬眼去问谢知云—— “这么大成不?” 谢知云顺手将剥出的米白蒜子丢进碗里,看了看提议:“可以再小一点儿。” 赵渔点点头,心中大概有数,将方才切好的肉丁又分了分,就开始按着这个大小继续切肉。 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安静却不孤寂。 几只圆滚滚的麻雀从篱笆外飞进院子,在不远处的空地蹦蹦跳跳。今儿没晒什么粮食,就不在意这些小家伙,偶尔瞟一眼,还觉得有趣。 齐山和张玉梅出现在路口时,一盆肉还没切完。 “这都开始了,”张玉梅下了板车,径直走到切肉的地方,看了眼笑道:“比我切得好,灌出来的腊肠肯定劲道弹牙。” 赵渔不太适应直白的夸奖,被太阳晒过的脸更红几分,抬起一只沾满油脂的手摆了摆,“没,就随便琢磨着一切。” 谢知云瞧得好笑,在一旁搭话:“我们都没弄过,还等着婶子来指点呢。” “也没什么难的,把味道调好就没大碍。今年跟着我做一回,来年你们自己就能做。” 张玉梅坐下喝了杯温热的茶水,就去帮着齐山磨辣子面。干辣子被石碾压碎,辛辣的香气在阳光下散得更快更开。 四个人各忙各的,不多时就把香肠肉馅儿给调好。 张玉梅为人大方,灌香肠又不是她的独门秘方,一点没藏着掖着,该放些什么,怎么灌都说得清清楚楚。 另外几个人也听得认真,时不时搭句话,倒是热闹许多。 灌腊肠用的肠衣是从朱屠户那儿买的,他常在外杀猪,有些人家不乐意收拾猪肠,就低价收回去。大肠洗干净了可以卖给饭馆食肆,小肠便刮去油脂留下肠衣,灌腊肠卖。 齐山没刮过肠衣,干脆花钱和他买了几段,还省事些。 到底是经常做这门生意,肠衣都很好,没有破漏的。 肉馅经竹筒塞进去,鼓鼓胀胀,红里透着白。被麻线栓成一节一节,整串搭在房檐下悬挂的细长竹杆上,看着就叫人心喜。 二黑没见过这东西,但它天然知道是好吃的。连骨头也觉得不香了,站在竹杆下昂起头眼巴巴看着。 谢知云这回没骂它,他自己瞧着也馋呢。以前在云水镇,过年桌上少不了要切一盘蒸腊肠,红亮油润,很是下饭。自打进山,一晃有两年没尝过这滋味儿,可不就想得紧。 张玉梅在旁边看得分明,笑着提醒:“在外面晾两天,等外皮干些,就可以上炕熏着。过年那阵吃着正好。不过得留心些,鸟雀野猫什么的都好这口,别给糟蹋了。” 齐山端着空盆,说:“嗯,我记着呢,晚上就放屋里,白天再拿出来。” 腊肠灌好,再没什么事儿,张玉梅就先回家去。 劈柴、做木工,一天很快就过去。太阳渐渐西沉,天边泛起红晕。 赵渔做好晚饭,就准备离开。 齐山叫住他,拿起菜刀走到屋檐下,揪住垂下的香肠割了两节,拿菜叶子包上。不算大,都只差不多手掌长。 但这可是实实在在的肉,还是村里好些人都没尝过的做法。 赵渔愣愣地看着递到眼前的香肠,没敢接。 齐山抬了抬手,示意他拿着:“要过年了,叫孩子们吃点儿好的。” 在火塘屋里吃饭的谢知云也说:“帮着做了这么多,也尝尝好不好吃,今儿就不给赵哥加工钱了。” 赵渔拿着两节香肠,连连摇头:“不用,不用加,都是该做的。” 之前帮忙翻地、砍柴,当天都会多给两三个铜板,但可换不来两节香肠。 想到家里几个孩子的笑脸,他又是高兴又是感动,眼眶都有些红。 齐山皱皱眉,开口道:“快回去吧,别让大壮他们等急了。” “哎!”赵渔抬起手抹把眼睛,朗声应了,这才转身离开。 二黑养成习惯,自觉跟在他后面,护送人下山。 如今大路修通,好走很多,用不了多久就去了大半路程。 牛成壮来接阿爹回去,一眼就看见他手中形状奇怪的红肉。哪怕已经十来岁,还是没出息地咽下口水:“又拿肉了啊?” 不怪他这么说,昨天大山哥杀猪,阿爹就带了块猪血回去,今儿又拿红肉。他都要疑心是不是阿爹学坏了,偷偷昧下东西。 自己养大的儿子,眼珠子一转,还能不知道他在想啥。 赵渔拧他耳朵一把,说:“主家灌了香肠,叫我带些给你们几个兔崽子。” 虽说都是一个村儿的,但在人家里做工,他还是习惯性称主家。 牛成壮也没觉得别扭,听他一说,才想起这眼熟的红肉是什么。毕竟他以前只在铺子里见过熏好的腊肠,新灌出来的却是没见过。 “那要煮着吃还是炒着吃?” “今儿是别想了,要放着等年三十那天再做,”赵渔把东西交给儿子,自己走上前,“听说焖饭好吃,油润润的,连米饭都沾上肉香气。” 咕噜—— 牛成壮没忍住,喉咙里发出响儿,也不觉得丢脸。只想着回去得把着两节香肠好好保管,别没到过年就不见了。 山上,夫夫俩吃完饭,收拾好灶房,又检查一遍草席上腌的肉。 一天一夜过去,表面的盐粒已经在融化,也渗出不少血水,草席子被浸湿,还是有部分流到地上。齐山抱来些干草,重新塞了点到底下。 等忙完,二黑正好回来。 它一路叫着飞跑,混身的长毛都飘扬起来,生怕晚了吃饭。 谢知云早给它备好,白菜汤泡着饼子,也是一大碗。不过最近村里好几户人家杀猪,它到处捡肉骨头吃,有些瞧不上。 谢知云哟呵一声,“嘴吃刁了,连面饼子都不爱了。” 齐山瞥它一眼,“饿几顿就好。” 二黑听不懂,在门口徘徊几圈,见没人搭理它,最后还是把碗舔得一干二净。 因此逃过饿肚子的命运。 天色渐暗,齐山记着张玉梅的话,把灌好的香肠都拿进火塘屋。熏腊肠的竹竿早就挂上,也不用另外想法子,照样摆开搭在上面就行。 每天有冷风吹着,过了两三天,香肠表皮就失了水分,紧贴在内里的肉馅儿上。草席上的肉也腌得差不多,表面再看不见明显的盐粒子。 同去年一样,也该挂上炕了。 不过谢知云大着肚子,不敢叫他做这些。便只有齐山和赵渔忙活,一个搭梯子上楼板,一个在底下递肉,倒也轻松。 柏树枝、橘子皮被火焰炙烤出香气,借着白烟缓缓升起,渗进悬垂的肉块和腊肠。 又是满足而幸福的日子。
第68章 因谢知云大着肚子, 这个春节,夫夫俩哪儿也没去。整日在家里烤火闲聊,吃吃喝喝, 倒也悠闲自在。 与之关系亲近的人家也不会多心, 还是提着东西上门拜年, 帮着做饭烧菜, 一起热热闹闹的。 如谢知云所说, 正月十几果真下了场雪,比年前的还要大些。 不过幸好没两天就开始放晴,且一日比一日暖和。山间光秃秃的杨树渐渐挂上嫩绿芽苞, 山脚处隐约还能瞧见粉白的野樱花。 休整一段时日的村民养足精神, 也重新忙碌起来,翻地、做工……田间地头总能看见他们的身影。 相比之下, 只有一亩多地需要打理的齐山就清闲许多, 不过他还是急得嘴上都起了燎泡。 不为别的,全因离豆豆出生的日子越来越近了。而且听说有可能提早, 说不准哪天就发作。 他按着张玉梅和赵渔提醒的, 和周边村子几个稳婆都打过招呼, 包括胡郎中那儿也走了一趟,就怕到时出岔子。 但孩子一天没平安出生,这提起的心就没法放回肚子。 偏偏还不能表露出来,谢知云怀着身孕, 原本就有些焦躁敏感,若身边的人也那样, 只会加重他的不安。因此,有什么忧虑都得自己消化,还要想法子逗夫郎欢心。 正月二十八, 是个阳光明媚的好日子。 吃过晌午饭,谢知云在院子里溜达几圈之后,像往常一样回床躺下歇息。没一会儿就觉得肚子疼,起初还以为是吃太多,不想那痛感越来越强烈,他瞬间就慌了,连忙抖着声音喊来齐山和赵渔。 齐山丢下刨子,飞快跑进门,扑到床边攥着谢知云的手,脸都是白的:“怎么突然就发动了,可疼得厉害?” 只有赵渔还算镇定,他经验足,看了一眼就大声安排:“赶紧去请稳婆来,再叫两个妇人夫郎搭把手。” 齐山这才反应过来,喃喃道:“对,得去请稳婆。” 又用力握了下谢知云的手,“别怕,我一会儿就回来。” 话落,再不敢耽搁,起身向外跑去,差点儿在门槛上绊了一跤。 赵渔看他这样子,有些不放心,追到院子里叮嘱:“路上当心,云哥儿有我守着。” 齐山只来得及点下头,一声不吭地套好驴车,扬起竹条,驱使大花载着他向山下奔去。 山风从耳边掠过,仍旧带着些微凉意,齐山终于冷静不少,记起自己该做什么。 先径直去到何家,也没下车,直接在门口高喊几声“张婶”。 张玉梅一听要生了,连忙去隔壁屋叫了个婶子,嘱咐何天明在家照看好柳絮,就带着何天珠往山上跑。 谢知云头一回经历这事儿,在赵渔的安抚下才渐渐没那么慌。只是肚子里一阵阵抽痛,难受得紧,精神头也算不得好。 好在何天珠来了后,陪着他说些逗趣儿的话,可以有效转移注意力。 张玉梅等人都有经验,有条不紊地将生产要用的一应东西都准备齐全,又提前把热水烧上。 运气不错,今儿村里没别的人家生孩子,苏稳婆得闲,不必绕远去请别人。 驴车跑得很快,来回一趟并未花太长时间。 齐山心急如焚,直接把驴车驾到卧房门口停下。 苏稳婆颠了一路,嘴皮子都在发颤。不过被齐山搀下来,也没埋怨他,挎着包袱小跑进屋。 齐山站在檐下,只匆匆瞟上一眼,门板就被无情合上。 听着屋里传来压抑的痛呼,他抹把脸,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神木然。 二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绕过来围着他焦急的哼叫。 呆坐好半晌,听里面说要水,齐山才找回点神志,将驴车牵走,就去帮何天珠劈柴烧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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