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过,没追上?” “嗯,”谢永章回忆,“我听家里长辈提过,他俩原本没交集,滨州赈灾后苏景同突然开始追陛下,毫无世家风范,倒贴得全京城都知道。后来便将陛下抢回去了,强扭瓜。” 谢永章也不大清楚那段过去,细节真相只有当事人清楚。 此刻当事人正在马车上看话本子,江天在前头赶车。 这本话本子讲皇帝顾朔和摄政王世子的故事,剧情离谱匪夷所思,说顾朔天人之姿,他对顾朔一见钟情,顾朔对他避之不及,苏景同死缠烂打绝不放手,顾朔问你喜欢我哪里,我改,苏景同说喜欢你的脸,有本事你划烂,顾朔犹豫,说那你还是继续喜欢吧,我也挺喜欢我的脸。 苏景同看得前仰后合,笑得在车里打滚儿,这是哪个耍宝的写的话本子,太搞怪了。 这得留给给顾朔看。 苏景同咂摸,他是为什么喜欢顾朔来着? 好像是…… 他追顾朔的经历,算全京城的笑话,是皇亲贵胄茶余饭后闲聊的笑料。 说起他的喜欢,始于钦佩,长于歉疚怜惜,又在时光的变迁中变质成爱。 苏景同其人,用四字形容——慕强怜弱。他爱慕强者,怜惜弱者。 滨州赈灾时,赈灾事宜他一窍不通,顾朔却信手拈来有条不紊,把流离失所的滨州治理得井井有条,纷繁复杂的事变得有序整在。 苏景同每日瞧着顾朔办公,盯着他侧脸看个没完,心里的一声又一声“牛哇牛哇”“还能这样处理?”“居然是这么解决的吗?” 顾朔不但通晓政事、办事利落,心态亦四平八稳。赈灾最开始部署时,找顾朔请示的人从滨州府邸绕着大院排到宅子外的街道尽头。不少人进来就嚷嚷“不好了”“殿下怎么办”“殿下出事了!”,一天出八百回事,听得旁观者苏景同都心惊肉跳,且还有个监工的大皇子在,负责不懂装懂,质疑顾朔的决定,阻挠顾朔的安排,给顾朔添堵。 许多次不需要动脑子只需要围观的苏景同都忍不住想骂人,顾朔却还四平八稳,气定神闲镇定自若地指挥,天塌下来都不能叫这位郡王殿下变了颜色。 大皇子阻挠多了,顾朔便改了安排,遇到问题他先提两个解决方案,一个正确一个错误,他在大皇子面前偏向错误的方案,大皇子便要逼着他选另一个,顾朔假意挣扎辩驳两句,便依着大皇子的安排去选正确的方案。 顾朔工作速度陡然提升,烦心事少了一半,愈发平静。 大皇子也很高兴,他的权威终于得到了体现,还获得了顾朔的臣服,自觉自己又有了皇室嫡长子的风采。等他发现自己的选择都是对的,更加得意自满,果然他是最适合当皇帝的人。 大皇子站在高处回头看顾朔,顿觉自己把傻瓜当成对手,十分可笑。心情大好的大皇子,甚至都不大来找顾朔不痛快了。 顾朔被人当成傻瓜,毫无反应,苏景同一度小人之心地揣测顾朔是否在心里冷笑嘲讽,遗憾自己不能当一条蛔虫,好去听听顾朔的想法。 苏景同闲不住,干不了大事,他干点杂活也行呐,揽了一堆小活出去干。干了半月,顾朔拦住他,办公时把他带在身边,一面办一面给苏景同讲思路,教他如何办差事。 苏景同难为情,顾朔已经够累了,何必在这繁重的工作中再加上教导自己。 顾朔只摸了摸他的头,便开始讲解他的思路,他不接受苏景同的拒绝,强势地安排他必须学习。 苏景同过了很久以后,才明白顾朔当时的心态。他爹想谋逆的事,人尽皆知。顾朔大概也不对周文帝还能保住皇帝的位子抱有期望,顾朔自己只是个空有爵位的郡王,在朝代更替的事上没有任何的力量,也许未来的某一天,苏景同会成为太子,或者帝王。 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顾朔希望新登基的帝王能靠谱一些,对百姓好一些,所以尽可能地教苏景同,盼着他成长。 新州百姓长途送别的事彻底重塑了顾朔的灵魂,顾朔希望滨州赈灾的半年也能给苏景同一些美好柔软的回忆,叫他将来能做个好君主。 因为这种心态,顾朔教他格外耐心细致。 等赈灾结束,苏景同对顾朔的印象,只剩“钦佩”二字。 他们从滨州离开时,滨州百姓也出来相送,不过他们送的是大皇子和苏景同——凡是台前出面安抚百姓承诺办事的活,都是大皇子抢着去做,顾朔会强行要求苏景同跟着大皇子去出面,自己则安静地待在幕后干活。 百姓们将所有功劳记在出面的大皇子和苏景同头上,念着他的好,依依送别。 大皇子下车和百姓告别,苏景同坐在车中,没有下车。他知道顾朔逼他出面安抚百姓的意思,想叫百姓记他的好,让百姓的感激信赖能感化苏景同,将来做个好君主。 苏景同掀起窗帘瞧着百姓们送别大皇子,心里忿忿不平:你们送错人了,真正干活的根本不是他!连轴转了六个月,每天休息时间不到两个时辰的人不是他!忙到吃饭喝水都没空,全天战时状态应对赈灾的人也不是他!六个月瘦了十几斤的人也不是他! 苏景同心里烦躁,抬头看马车中的顾朔,顾朔已经靠着车窗睡着了。 比起半年前,他整个人瘦了几圈,带来的衣裳变得松松垮垮,苏景同甚至能看到他手背上的青筋,他脸色很白,眼底发青,脸颊却有些红——他在发烧,赈灾结束后,顾朔心里的石头落地,当晚便起了烧。 大夫说是劳累过度,给开了两贴药,嘱咐多休息。苏景同的马车最宽敞舒适,硬拉着顾朔一起坐。 苏景同凝视着顾朔的睡颜,心底一片茫然和委屈——替顾朔委屈。 回到京城,论功行赏,甩手掌柜一件实事没做还拖后腿的大皇子分到的功劳最大,周文帝龙心大悦加封大皇子为廉亲王;只查案、其他工作只能打下手的苏景同功劳第二,加两千户;从头忙到尾焚膏继晷夜以继日干完所有工作的顾朔,被周文帝怒斥目无法纪,处理滨州刺史事不当,禁足半年。 苏景同不大懂赈灾,但懂朝廷沟壑,一听便知周文帝在怪顾朔没把滨州刺史保下来。滨州刺史是大皇子外祖父的人,周文帝盘算着和廉亲王外祖父联手扳倒摄政王,结果被苏景同三下五除二弄死,现在滨州刺史空缺,未必能再安插一个自己人进去。 顾朔没及时拦住苏景同且帮他圆场收尾,周文帝疑心顾朔有夺嫡之心,不愿让大皇子一脉好过,故意帮苏景同,周文帝大为不满,摄政王大敌当前,顾朔却不分敌我先内斗拖后腿,实在不堪大用! 摄政王苏季徵若肯出言,自能保下顾朔来,但皇子夺嫡的精彩大戏,他怎么能不看戏。比起愚钝废物自以为是的大皇子,苏季徵更厌恶不显山不露水的六皇子,大皇子登基,他拿捏大皇子易如反掌,六皇子沉默寡言却心有成算,不是能被人拿捏的性子,还是早点摁死最好。 十四岁的苏景同因论功行赏,破例站在了朝堂上,他向顾朔望去,只看到顾朔平静如水的脸,他对此早有预料,连眼皮都没眨,从容地跪下接旨。 凭什么呢? 这到底凭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就因为他不是皇后的孩子,没有个有兵权的外家么? 他的病还没好,他还在发烧,早上上朝前苏景同海看到他背着人在侧殿用泡过冰水的帕子贴在脸上,好使自己的脸色不那么红。 现在,他在辛苦了半年后,跪在朝堂中听周文帝的指责怒骂。 苏景同死死咬着下唇,克制着内心疯狂叫嚣的欲望。他不能帮顾朔解释,他的立场注定了他无法开口,他越帮顾朔,周文帝越会认为顾朔投靠了摄政王,彻底放弃顾朔并且视为对手。顾朔只会里外不是人。 苏景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朝会中出来的,只记得等朝臣散尽后,他“失手”摔碎了一盏茶杯。 他绕开出宫的朝臣们,抄小路去追顾朔,想跟他再说几句话,但顾朔没见他,两人的马车在小巷相会,苏景同的话还没出口,顾朔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提前道:“世子请回吧。” “殿下……”苏景同喃喃。 顾朔的马车驶出小巷,遥遥而去。 自从回京后,顾朔对苏景同的态度就冷淡下来,在滨州时他需要教苏景同办差事,日日交流,赈灾结束,两人没有公事上的交集,顾朔又诚心避着他,那些在滨州刻意被淡化的立场问题重新横在他们中间,连朋友都做不得。 苏景同甚至不确定顾朔对自己到底是喜欢还是厌恶、又或者无感。他不知道顾朔在滨州时的耐心是因为觉得他还不错,还是仅仅因为顾朔需要教会自己。他没法从顾朔千年不化的表情中分辨出他的情绪。 顾朔讨厌他是顺理成章的,他几乎在顾朔的禁区横跳。顾朔是皇子,他爹想篡位;顾朔喜清净,他很闹腾;顾朔生活轻简,他喜欢奢靡;顾朔才学扎实,他不学无术,喜好一大堆,但都浅尝止辄,并不精通;顾朔踏实稳重,乐于办事,他安于享乐、风一样生活,喜欢一切自由自在美好的东西。 他俩做朋友都做不到一起,志不同道不合。 车夫问:“世子,咱们还追吗?” 苏景同摇头:“不必。”他或许并不想和我再有任何交集。 周文帝罚顾朔禁足半年。这事其实难办——顾朔没有可禁足的地方。 顾朔封了郡王,不能再住在宫中。但他逋一封郡王,就去了新州封地,京城中没留他的郡王府邸。从新州回来后,以顾朔的喜好,他更想找个小院子安安静静住着,但他郡王身份在,按照礼法不能居小院,只得暂住在京中一处老郡王的旧宅子。顾朔没住半月,便去滨州赈灾了。 旧宅子年久失修,又有皇后和廉亲王作梗,只修葺出几间房可用,平日歇脚尚可,若要禁足,全府封闭,那便麻烦了。缺东少西,屋顶梁柱还要修缮、陈设家具也不妥帖,日用品亦不齐全。禁足后仆役出门采买食物日用品,少不得打点禁卫军。 但最大的麻烦在于,顾朔没钱。他没母家补贴,只有新州的食邑,他在新州的四年,没收食邑,一个铜板的进账都没有,全靠以前当皇子时的积蓄生活。 因此以上所有需要花钱的地方,顾朔都没钱。 周文帝没想到这些,他的大脑中还要装后宫佳丽三千,放不下这些微末小事。顾朔也不争辩,他在皇子期间,除了干活,其他时候都是沉默且逆来顺受的。 苏景同都记着。
第30章 揍人 用摄政王世子身份送东西,扎周文帝和他爹苏季徵的眼。苏景同托左正卿去送的。左正卿他爹是铁杆保皇党,铁骨铮铮效忠皇帝,一身清正爱国,欣赏办实事的人才,由左正卿去送,最合适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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