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乾,你小子干什么呢?”孙新一巴掌拍周乾肩膀上,“军营里禁酒,陛下还在呢,你小子想找死啊?” 周乾瞥孙新一眼,把酒坛递给孙新:“喝吗?” 孙新盯了他一会儿,盘腿坐他旁边,“咋了?你也学酸儒看到月亮就难受?” 周乾又灌了自己一口酒,尘沙漫天,有尘土落进坛中,“呸——”周乾把沾了尘土的酒吐出来,用袖子抹了把嘴,“我就是不舒坦。” “你病了?”孙新上下打量周乾。 “我是替军师不舒坦!”周乾低吼。 孙新沉默,皇帝还在西北大营时,十分平易近人,和他们打成一片,大家没大没小惯了,少有面对皇子面对郡王的距离感,姜时修喜欢皇帝不是秘密,那时满军营都想帮他,都想撮合。要说皇帝不喜欢姜时修,也不是那么回事,总归同宿同食,又很信重。要说皇帝喜欢…… 孙新看向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帝王帐,从帐上的影子来看,苏景同大概正靠在顾朔身边叽叽咕咕说话。 皇帝对姜时修的喜欢,哪里比得上这位。 他谋反、他始乱终弃、他贪图享乐、他奢靡无度、他对着皇帝大呼小叫,但皇帝就是喜欢。 这种事情谁又说得准呢。 “军师对他怎么也算掏心掏肺了吧,”周乾满心怨气,“要没军师,平定西北不知要费多少劲儿,要没军师,他说不定就……”周乾及时吞回后半句,但孙新知道他在说什么,顾朔中毒箭那回,军医不在附近,是姜时修把顾朔的毒血吸出来的,若没姜时修,顾朔怕是难逃中毒。 “就算不指望他们能在一起,好歹也找找军师吧?”周乾啐了一口,“军师失踪这么久,连他的影子都还没找到呢。” 孙新张嘴,想劝几句,但又能劝什么呢?姜时修没找到不是事实么? 周乾不痛快极了,“你知道禁卫军的暗卫去哪了吗?” 禁卫军十二卫之一的暗卫某天突然宣称有紧急任务,全员消失。 “去哪了?” “哼,给苏景同找治病的药去了。”周乾越想越气:“但凡找军师能有这个劲头,早找到军师了!” 童杰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从周乾身后抄走了他的酒坛子,自己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半,把酒坛丢还给周乾,一言不发地坐在周乾旁边。 周乾瞧他,更是叹息,童杰在西北大营时还开朗乐天,等回了京城,知道他大哥二哥都死了,家里就剩他一个,便郁郁寡欢起来。 周乾一把将酒坛摔地上,“苏景同到底有什么好?!” 孙新沉默良久,起身拍拍周乾和童杰,“军营禁酒,洗澡换衣服、去了酒气再回来。” 苏景同只听说过姜时修在军中的威信,不曾亲眼见过,这回跟着大军出行,才真切感受到姜时修的威力。 他走到哪里都能听到有将士在怀念姜时修,操心姜时修什么时候能找到,脑补姜时修失踪后的境遇。 啧。 真有威信! 苏景同没太在意,西北大营经历过两任军师,姜时修和左正卿,左正卿来西北大营时,西北基本已经平定了,西北营走上正轨,左正卿没和西北军一起经历过最艰难困苦的时期,少点同甘共苦的感觉。且姜时修的失踪不上不下,至今没个结果,悬在众人心头。 将士们会怀念姜时修实在太正常。 苏景同如厕完,往军帐走。 一只小手突然从身后抓住他胳膊。 苏景同低头,是个清秀的蒙着眼睛的少年。 这少年严格来说现在不属于军队的人,他才十岁时就谎报年龄参军,战场上被射瞎了双眼。姜时修本想安排人送他回家修养,毕竟军营条件差,环境恶劣,不利于养伤。少年不肯走,他家里没亲人了,回去也无益,倒不如留在军营里打杂,他虽眼盲,给弓箭上油还是能做的。 因此留在了军中。 “军师?”少年动动鼻子,他眼睛看不见了,只能靠其他感知来判断面前的人是谁。 苏景同的手不可抑制地哆嗦起来。 少年笑起来,“军师,你回来啦?他们把你救出来啦?” 苏景同情不自禁后退一步。 少年问:“军师你怎么不说话?”少年停了一会儿,“军师你是不是忘记我是谁了呀,我是小九,李小九,在咱们军营里擦弓箭的那个。军师你怎么样呀,你之前去哪了,大家都很想你。” 苏景同全身血液往大脑中疯狂涌去,他听到自己喑哑的声音,“我、我不是。” “嗯?”少年人声音清脆:“什么不是?” “我……”苏景同顿了顿,他全身渐渐无力,双腿发麻的感觉又开始出现,过一会儿他就会失去对腿的控制,“我真的不是姜时修。” “我不是。” 少年奇怪地歪头,又动了动鼻子嗅了嗅,没错啊,是这个味道啊。 苏景同艰难道:“可能是我和他用了同款熏香。” “……这样吗?”少年迟疑,可军师不熏香,他也不是闻到同样的熏香味才判断的,他就是感觉,感觉这个味道是军师。 “我真不是。”苏景同把少年抓着他胳膊的手拂开,然后趁腿还能动,拔腿就跑。 “喂——!”少年遥遥喊。 苏景同腿失去知觉,大脑感受不到腿的存在,腿也软绵绵地失去力度,苏景同一头栽倒在地。 江天正在帐外巡逻,眼尖看到,立马赶过来。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苏景同从肤色红润变得青灰,有神的眼睛变得枯败,唇角止不住地哆嗦,寒风中额角满是密密麻麻的汗。 江天把苏景同扛起来,接触的瞬间,他抓到了苏景同的手心——已经被汗完全浸湿了。 周乾路过,看到李小九傻傻站在路上不动,走过去,“找不到路了?” 李小九拉他,“周大哥,”他指着苏景同的方向,“你看那是不是军师?我明明闻到了军师的味道,他却说他不是。” 周乾扫了一眼,厌恶道:“那是苏景同,不是军师。” “可是……”李小九有话难言,他明明闻到的就是军师的味道呀,自从瞎了以后,他的其他感知就很敏锐的! “真的不是军师吗?”李小九最后挣扎,“他们味道很像。” 周乾随口道:“军师可能都一个味道。你还找得到路吗?我送你回去。” “好吧。”李小九心里嘀嘀咕咕:“但真的就是啊……” 他怎么会闻错呢。 江天掀开军帐的帘子,把苏景同放在榻上,顾朔放下折子,“怎么了?” 苏景同额角的汗流到了眼睛附近,糊在睫毛上,沉重到他几乎睁不开,眼睛无法聚焦,嘴里小声念叨:“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 顾朔皱眉,“发生什么事了?谁刺激他了?” 江天耳聪目明,略听到一点李小九和苏景同的对话,复述给顾朔听。 顾朔闭眼,果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是。” “心肝儿?”顾朔蹲苏景同面前。 苏景同抓着顾朔的衣袖,“我不是,我真的不是。” “对,你不是。”顾朔顺着他的话说。 “我不是姜时修。”苏景同殷切地盼着顾朔。 “嗯,你不是。”顾朔肯定道。 “我真的不是!”苏景同又一次强调。 顾朔把他揽进怀里,“你真的不是,我相信你不是。” 苏景同缩在顾朔怀里,眼睛不自觉地发了红,“我根本不认识姜时修,没听过他的名字,我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一点都没有!” 顾朔低头亲他眉心,慢慢从眉心亲到脸蛋,“没事啊,不怕。宝宝你看看我,我在这儿呢,不怕。” 苏景同睫毛一眨,眼泪便扑簌簌掉下来,他小声说:“我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哥哥你要相信我,我不是他,我根本不是他。” “对,你不是,你不是。” “我怎么可能是他,我……”苏景同剧烈咳嗽起来,咳声阵阵,一声比一声剧烈,几乎要把肺都咳出来。 “别激动,缓一缓,”顾朔柔声哄:“冷静点,嗯?” 苏景同挂在顾朔身上,身体依然在颤抖。顾朔扯了张毛茸茸的毯子,紧紧裹在苏景同身上,毛茸茸的触感让苏景同短暂地获得了一点平静。 “没关系,”顾朔握着苏景同的手,“心肝儿,没关系。什么都没发生,今天什么都没发生。”顾朔的声音悠长温柔,带着一点催眠的意味,“不慌,这只是最普通的一天,我们在去西南的路上,是不是?” 苏景同慢慢安静下来,只偶尔抽抽一声。 顾朔从案几上拿了枚桂花糖果子喂苏景同嘴里,人在心情起伏时吃一些甜食会舒服点——顾朔这次从京城走特意带了个做甜茶点的大厨,时刻预备着。 顾朔一手揽着他,一手从榻旁抽了本话本子,转移苏景同的注意力,“上次你看到哪来着?” 苏景同的脑袋靠在顾朔肩膀上,像只受了委屈回家找人贴贴的猫崽。 苏景同在书上指了一页。 “嗯,上一回说到柳员外家公子在诗会一鸣惊人……” 帐中灯影摇曳,顾朔温柔的声音在夜风中四散而去,飘到不知名的远方。 苏景同昏昏沉沉窝在顾朔怀里,顾朔的怀温暖滚烫,驱散了月夜的寒冷。
第57章 现实-奸细 十万大山中有一山洞,比起普通山洞的狭小幽深,这座精心挑选出的山洞足够宽阔,能够容纳一张石床,一张宽大的案几,以及一个矮小的石凳。 顾悯在案几上挥笔即书给苏景同写信,苏季徵现在是真切在他手上,苏景同也能看到,左正卿在朝中主事,顾朔身边的军师只剩苏景同,想要苏季徵的命,就拿自己的命来换。 顾悯在信的最后添上一笔:“毕竟若没有你,他也不会落我手上,姜时修。” “徐幼宜在我儿手上,你不想把徐幼宜赎回来吗?”山洞中,突然冒出一个声音。 声音突兀,顾悯却习以为常,泰然自若地朝石床望去,石洞光线不好,石床几乎被黑暗吞没,苏季徵脚踝和手腕上绑着锁链,盘腿坐在石床上。 “赎他做什么?”顾悯问。想平安把徐幼宜赎回来,除非拿苏季徵换,可他本来可以用苏季徵换苏景同死的。 用苏季徵换徐幼宜回来,无非是回到他有徐幼宜、顾朔有苏景同的局面中去,徐幼宜又赢不了苏景同,准确来说,在顾悯的记忆中,徐幼宜从来没有赢过苏景同。既然如此,换徐幼宜回来有什么用呢? 用苏季徵换苏景同死,反而是个划算买卖。徐幼宜留给顾朔又如何,徐幼宜不可能效忠顾朔,毕竟这位可是和苏景同一起让徐家抄家灭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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