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查过,派来监视崔府的,不只有明面上他知道的人,还有夏阁老和太子的人。 崔府还真是是非之地啊! 能让这么多重势力盯上,也是崔千钧和他的本事。 冬雪漫漫,寒气侵入整个崔府,屋外清菊早早的缩了头,唯有片朵红梅傲立北风中。 屋中炭盆不停,崔千钧哈着热气,雷霆大怒的拍着桌子:“去他爷爷个腿儿的,本将军申请的军费,怎么就驳回来了?内阁和六部到底要斗到什么时候?” 楚越安抚道:“义父,你先消消气,我们……徐徐图之。” 楚越朝着崔千钧使了使眼色,崔千钧却越说越生气,“他们要怎么撕咬本将军管不着,西北三域又在蠢蠢欲动,到时候军备,粮草都不足,这个仗还怎么打?” 楚越没说话,上去给崔千钧揉了揉头,崔千钧也略感舒适的闭上了嘴。 内阁和六部斗了这么长时间,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停下来的。 如今六部尚书已死,内阁一家独大,太后又设立了金铃卫监察百官。 楚越一边安抚着崔千钧,一边和太子周旋,在崔府熬过漫长又短促的冬日,不知不觉就到了上巳日。 上巳日朝臣休沐,同好聚集在一起,行曲水流觞。 楚越早早的换好了衣裳,准备去参加文人雅士的集会。 “给你的信。”崔千钧拎着信件,着急忙慌的说。 楚越接过信件:“???” 他在这世间无亲无故的,哪里来的信? 这信还没有落款。 他打开信封,上面只有四个字:助我回京。 信中还夹着一片残竹叶,取得是:赠尔竹叶,助我回京之意。 “义父,这是老师的信。”楚越将信摊开,明眸对着崔千钧:“他要我助他回京。” “你打算如何做?”崔千钧思索片刻问道。 如何做?老师发了此信过来,说白了就是威逼利诱,楚越并非不愿意帮助老师回京,只是朝堂之上,他连基本的一席之地都没有。 楚越无奈的说:“以我如今在朝中的势力,怕是很难办到,所以此事还需要夏阁老的帮助。” “那就巧了。”崔千钧拍了拍楚越的肩膀,助兴道:“你成了新竹。” 楚越疑惑的看着崔千钧,好像不太理解:“为何是我?” 这世间君子无数,为何偏偏是我?再说了,我哪是什么君子啊,老师此番举动,不是太过讽刺了吗? “传承不绝。”崔千钧顿了顿,只回了四个字。 狗屁的传承不绝,朝堂上下,哪一个不是狐狸心思,楚越敢肯定,老师选他当新竹,必定有所图谋。 楚越灵机一动,直言不讳道:“那我倒是更想要义父的菊。” 崔千钧:“……” 这话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话。 楚越说完,自己也羞涩的别过头去,不再看崔千钧。 而崔千钧却牵起他的手,一步步的走向曲水亭。 崔府空荡,往年四君子都聚集在曲水亭和流觞亭中间谈花弄月。 今年的崔府更空荡了,就连曲水亭和流觞亭好像也寂寞了几分。 曾经的梅兰竹菊四君子,也过了一个轮回。 梅鹤的位置已经空着了,夏阁老倒是如约参加,陆淮修的位置被楚越代替,崔千钧也入了局。 可怜满朝文武竟找不出一个可以代替梅鹤之人。 梅鹤是独一无二的一股清流,是大晋朝百年难得一遇的贤才。 “梅,兰,竹,菊。” 犹记当年还是一人一句,现在就只有空杯余弦了。 夏阁老也免不了唉声叹气:“时过境迁,世事无常,全都不一样了,风雨欲来天将变呐!” 他说完这句,天空突然回了个闷雷。 夏阁老仰天大笑,接了满头雨。 一时间,京都风雨大作,浑然探春。 这是春雨,是吉兆,可也是悲嚎。 是永远参不透的秘密,也是永远埋藏在地底的真相。 好好的一场曲水流觞,当即变成了春风怒饮三千雨,华发缘愁万里长。 曾经的文人墨客,却要与天挣个说法,连躲都没躲。 雨水浇透了夏阁老的绯红长衫,浇透了梅鹤尊前的金杯玉盏。 推杯换盏间,狂风笑的猖澜,春雨淋的凄惨,众生不屑低槛。 楚越抬眸,好像看到了陆淮修拿剑刺来,好像看到了董致血肉横飞。 又好像看到了崔千钧战至力竭,也好像看到了自己与天下玉石俱焚。 种种画面拓在楚越的脑海里,犹如潜龙出渊,一啸千万里。 他跪在夏阁老面前,一腔热血付诸东流:“请阁老助老师回京。” 夏阁老还在大笑,并未答应楚越的请求。 楚越跪的正直,好似雨中青松,在等待着春雨的审判。 他嘴里没停,继续道:“请阁老助老师回京。” 他连着喊了好几遍,才将快要笑死的夏阁老喊回来。 “董今朝的死,就是陆淮修回京的路。”夏阁老指着远处的刑部大牢,处变不惊的说:“也是他爬至巅峰要踩碎的尸骨。” 死太容易了,就像是董今朝那样,一朝一夕间,就轻易的丢了性命,还留下谁都捉摸不透的诗句。 楚越也早就想过董今朝自杀的原因,只是没想到正中下怀。 他不愿意往那方面去想,可事实总是给了他一巴掌又给他一巴掌。 义父还知道给一巴掌赏颗甜枣呢,这世道为何全是不公与折磨? 楚越跪在惊雨中,耳边恍过夏阁老说过的话,一遍又一遍的冲刷在他的脑海里。 “原来,真的是我想的那样。”楚越嗤笑道。 “今朝明月知何厝,我心已殁无奈何。”夏阁老大笑:“终是春雨向天落,既是悲死也解脱。” 他自嘲的彻底,说完就吐了口鲜血。 “夏阁老!”楚越前一刻还沉醉于夏阁老的诗中,下一刻就慌了神,没想到夏阁老就这么晕过去了。 夏阁老晕过去不要紧,但是不能晕在崔府啊,不知道的还以为崔府要对付夏阁老呢! 若是传到皇帝和太后的耳朵里,这还了得? 他一时间不知所措,还是崔千钧及时提醒他。 他和崔千钧将夏阁老抬至屋中,差人唤来了夏潇和夏鎏。 太医也纷纷赶来,场面乱作一团。 还好夏阁老只是忧思过度晕了过去,身子倒没什么大碍。 有了夏潇和夏鎏兄弟两个的照顾,也用不上楚越和崔千钧。 楚越拉着崔千钧回到了他的寝室。 “义父,董尚书临死前,说老师选了我,他也选我。”楚越还是说出了心中的担忧,“可是老师从来就没有表示过选了我,你们当时……” “你想问我写给他的那几封信?”崔千钧思来想去,也知道了楚越想问的那几封信。 “我当时还一直以为是偶遇,所以并未放在心上。”楚越想想就觉得奇妙:“可当我知道了老师来找我是因为义父时,我突然就……” 可当时不论是谁,都不可能知道他的身份,又何来的支持一说? “当时,我的确不知道你的身份。”崔千钧承认道。 楚越自然是相信崔千钧的,若是崔千钧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之后的路也不会这么难走,他也不会每日藏匿那点不知名的心思。 好在现下身份已然揭露,崔千钧也并没有嫌弃他,他才送了一口气,就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且不说董今朝如何,就连自以为熟悉不过的老师陆淮修,如今看来也成了变数。 谁都知道陆淮修和梅鹤关系好,谁也不知道夏阁老会不会把梅鹤的死告诉陆淮修,就算夏阁老不说,陆淮修回京都后,也能自己查出来,真到了那个时候,就算想解释也来不及。 难道真的要与老师刀兵相见吗?不能的,陆淮修是朝臣,楚越是皇子,但终究隔着血海深仇,陆淮修要是临阵倒戈了,以老师的胸韬伟略,恐怕事情会越来越棘手。 楚越绝不允许事情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他要从崔千钧口中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以找出应对的办法,他开口问道:“义父,那是怎么回事?” “若我所猜不错,应当是梅鹤。”崔千钧猜测道,“陆淮修与梅鹤交情匪浅,梅鹤算准了自己没有退路,所以要挟你以令太后,而他唯一的退路,就是被贬了官的陆淮修。” 楚越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可即便梅鹤想要里应外合,也不应当选老师啊?” “不止。”崔千钧引导道。 “义父的意思是……”楚越眸底闪过一丝神色,恍然大悟的看着夏府所在的方向:“夏阁老?” 崔千钧看的真切:“你想想,这么大的科举舞弊案子为何偏偏要在这个时候被翻出来?” 还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也就是说,他应当是有两步棋要走。”楚越头头是道的分析着,“一是董尚书,二是夏阁老。” “董尚书是既定死棋,夏阁老就是源头活水。”楚越鼓掌表示:“董尚书以身入局,为的就是换老师回京的路,而有了夏阁老的帮衬,老师定然能够顺利返京。” 这两步棋走的实在是太妙了,不仅能骗过他,更能骗过皇帝。 朝堂正是用人之际,陆淮修就算是曾经指着太后和皇帝的鼻子骂过,说到底还没有其他的过错。 再加上陆淮修为官清正廉明,从不贪污受贿,也不涉及党争。 他唯一一次涉及党争还是因为楚越,若不是捡到了二皇子这个宝,恐怕陆淮修真的要老死浪平镇了。 看来义父也是棋局中的一环,还是很重要,必不可少的一环。楚越想着。 楚越想了半天,都没想到谁能将这一切串联起来,虽然这几件事看上去关联很大,可这些线索还是过于杂乱。 能将夏阁老,董今朝,崔千钧,陆淮修,甚至是已死的梅鹤等人全部拉入棋局的幕后棋手,想想就觉得可怕。 但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即便是前有狼,后有虎,楚越也不会畏惧,他既然回来了,就要与他们斗到底。 “没错。”崔千钧话锋一转:“可你有没有想过,陆淮修回了京,必然要查到我们头上。” “这就是另一种选择了。主动权掌握在我们的手中,老师不可能袖手旁观。”楚越认真道:“我承认,梅鹤之死是我的错,他的确不该死,但现在想来,我这一路走过的每一步,都不能出错,所以,我只能将错就错。” 崔千钧:“好儿子,记住一句话:梅鹤是我杀的,与你无关。” “好义父,我想告诉你:我长大了。”楚越的凤眸中流转出难以察觉的心思:“自我成为二皇子的那一刻,我与义父之间的鸿沟,就碎的彻底,而这盘沉寂了十八年的死棋,也终于活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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