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何逸钧连打了几个哈欠,显然没睡够,走路时还半眯着眼睛,左摇右摆,都不知撞到施清奉多少次了,像个小肥鸭一样,仿佛一闭上双眼就会栽倒在地。 二人到了情鸳楼楼下,施清奉带他坐在岸边。 何逸钧甚至不知道他们到了哪里,也无心关注,只知道打哈欠,声音弱弱的:“好不容易考完,就不能让我先睡一会,这个明卫不好当。” 施清奉道:“现在天还没完全黑,完全黑时湖上会有好景,到时候我再叫你醒来,你先小睡一会。” 何逸钧听这话还真挂不住眼皮了,躺下就睡,速度比眨眼还要快。 施清奉看着这地面不干净,又见何逸钧睡着了,便将何逸钧扶起来坐好,又让何逸钧斜着身子躺在自己怀里,环住他。 何逸钧依然无所察觉,已然睡死了。 他嗅到了久违的、浅浅的玉兰花香,一下子便使他的心灵软化了。 他一点点将沾在何逸钧发丝上的草屑拔出来,好像时光慢长,天空终是完全黑了。 “小四巾,湖神出现了。” “嗯?什么?我们到了哪里?刚才我在做什么?” 何逸钧惊醒,连忙坐了起来。 施清奉重复道:“我们到了情鸳水岸,刚才你在睡觉,我说,湖神,出现了。” 湖神,是一种建国之后被史书记载下来的故事传闻。 据说,古人尊重文字,文字是神的象征,士兵们为了庆祝战争的胜利。 将祝福国家长治久安的文字写在情鸳灯上,之后在情鸳湖岸同时放出情鸳灯。 奇怪的是,四面八方的情鸳灯全部聚集在湖中央,场面壮观。 好像湖中央住着一个神,神在收集来自四面八方的愿望,第二天才将这些情鸳灯送回岸边。 从此,人们有了寄愿望于情鸳灯的习惯。 很多人都说愿望实现了,以至于越来越多的人相信这种神话。 何逸钧朝湖面看去,果真有一盏盏情鸳灯往湖中央游去,仿佛湖上生了一颗颗明星。 放这些灯的人大多是参加会试的考生,考生们的愿望大多是希望批卷官给他们评分能评高一些。 何逸钧道:“我也想放一盏,明天早上出城再顺路拿回来。” 施清奉问道:“我可以看看你的愿望么?” 何逸钧道:“可以,我就把你三年前送我的情鸳灯放了,不过这灯看上去很旧,不知道还能不能奈得住水。” 之后,何逸钧借来支笔,在上面写:乔三巾永远喜欢乔四巾,乔四巾永远喜欢乔三巾。 施清奉惊愕道:“你居然……写我。” 何逸钧道:“我对贡士没希望,剩下的就只有写你了,文采也一般,却写了最盼望的那份。” 施清奉道:“我也看到了我最盼望的那份。” 岸对面传来声音。 “小湖名叫情鸳水,情鸳水岸情鸳陌。情鸳陌放情鸳灯,情鸳灯照情鸳楼。情鸳楼上曼歌舞,鸾凤醉问几回春。” “建宁二十七年春。” 行人挑灯来来往往,一唱一喝,弦谣吹皱水面。 何逸钧道:“鸾凤?世人对情人的美称为鸾凤,情鸳楼像是有点故事,我却从没听说过。” 施清奉道:“你都跟书斋捆绑在一起了,跟葫芦缠藤一样,听说过才怪呢。” 何逸钧:…… 施清奉道:“要不要我讲给你听。” 何逸钧道:“你讲。”
第58章 施清奉道:“前朝天子患病久矣, 权力归于摄政王,然而摄政王不恤民力,顺明帝便举麾西征伦安,他的青梅也随他西征去了。 后来有一天, 他的青梅被敌人活擒, 拐到情鸳楼四楼的顶阁, 威胁顺明帝,说如果顺明帝引兵拉弓或领兵上楼, 就把他的青梅推下楼去, 让他的青梅摔死在他面前。 顺明帝听从敌人的话, 不向军队发出指令。 他的青梅知道敌人想拖延时间等待救兵,于是就自己跳了下去,死了。 顺明帝见他的青梅死了,便带兵上楼杀敌, 继续前进, 最终大破皇城,取得胜利。 顺明帝为了纪念那天, 为此楼提名情鸳楼。 顺明帝是当朝国君, 虽说青梅化为白骨后他便娶了妃子, 但仍守着那具白骨。” 顺明帝后来给此楼提诗,鸳鸯赐情,与亡灵白首朝暮,我们先前听的那句对调, ‘鸾凤醉问几回春’这句,其实不是顺明帝写的,其实是他的一个儿子写的。” 水上飘着几盏鸳鸯灯,灯各自散开。 灯很暗很小, 犹如星河周围孤孑的零星,照着水上一层薄薄的霜。 这些是鸳鸯灯,不是情鸳灯。 像施清奉之前跟他一起去画台时提的那盏做工简陋样子傻呆的才是情鸳灯。 情鸳灯象征着对佳人痴迷的多情人,天真无邪,只心悦一人,万事万物皆化作佳人。 鸳鸯灯就不一样了,有无心上人都可以祝福。 据说人们往鸳鸯灯或情鸳灯里塞小心愿纸条,然后让灯在湖里漂游,小心愿就能实现。 因为湖里有湖神。 二人到了情鸳楼旁边的歌楼上。 进入歌楼之前是要登记名字的。 何逸钧登记了他的真名何逸钧。 因为他算上个小名人了,为了防止身后排队签名的人会认识他、从而折穿乔四巾是他的假名。 施清奉理解,也填了自己的真名。 上楼后,施清奉忽然在他耳边轻说:“最近我府上那个狱卒猖狂,记得远离狱卒。” 何逸钧记得。 这是三年前何逸钧刚来到睿文王府时晚上审问他的那个狱卒。 何逸钧不明所以,他与这个狱卒已经三年没见了,怒火一下便上来了: “远离他做什么,怕我伤到他么,而且他本来就是欠打,我还想能天天见到他,一听到他名字,我手便痒得不得了。” 施清奉道:“不是。” 何逸钧道:“那是什么,你让我远离他已经说了很多次了,但从来没说过远离狱卒的原因,我有我的想法,哪里需要你的指教,要我远离他,怎么不叫他远离我。” 施清奉唇角扬起,配上愉快又温柔的神色。 仿佛对眼前人颇有兴趣、接下来要对眼前人干啥一般。 这看得何逸钧心里毛毛的,方才的怄气刹那间消散了,眼神懵懵懂懂。 施清奉达成目的,见他不厌烦自己了,便道:“王府的地下监狱是由大理寺的人包管的,虽然看守权在我手上,但我没有权利去批判犯人是对是错。” “上次能让你活下来,是我厚着脸皮恳求大理寺卿保你一命的,所以在你被押的时间里,我没有上交奏折,也没有留在府中。” “狱卒他虽然在我府中任职,但我没有管他这个权利,他尊重我,听命于大理寺卿。” “我只认为,我可以管得了你,管你了,你又不开心,不管你了,你又跟狱卒闹在一起,闹在一起了。” “我又要去替你求情,圣上又传话下来要我去皇城面谈,问我是不是在包庇罪犯,我不想回答了。” “归根结底,我,没有权利。” 何逸钧道:“看来我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呢。” 施清奉小声道:“我乐意,说了两遍了,我,乐意。” 何逸钧道:“如果你当时觉得我想见你的话,应该会把这些该说的话说出来了,也不至于误会那么久,对不起。” 施清奉垂下眼帘,默不作声。 何逸钧道:“记得你这个人心里在想什么,表面就会与心里相反,刚才你在笑,心里不会又在哭了?我可没欺负你,赖哭鬼。” 这番话把施清奉逗笑了:“可爱小四巾不仅长得可爱,说话也可爱。” 何逸钧模仿:“臭臭大三巾不仅长得臭,说话也臭。” 施清奉道:“我还有一个问题。” “说。” “你为什么执意考上贡士,参加殿试呢?我觉得,举人也不错。” 何逸钧一怔:“保住你的命,少管闲事。” 施清奉思忖,低声道:“参加殿试,接近圣上,暗杀圣上?还是?” 何逸钧惶惶失措,想抽剑出来把施清奉斩了。 可惜自己没有剑,只好愣在原地眼巴巴看着眼前人,巴望眼前人不把他的秘密传出去。 施清奉轻笑:“不用担心,我也想杀他,他杀了我父亲,我要为我父亲复仇,辅佐太子登基,安定贫穷百姓。” 何逸钧松了口气:“不早说,服了,还有,你父亲不是毒性发作而死么?又怎么肯定施怀笙就是凶手?” 施清奉道:“毒,是前朝朝中所制的,有配方。施怀笙称帝后,配方在朝中一直没流传出来,好像胜战后就销声匿迹了,谁也不知道∥解∥毒∥的配∥方是什么。” “家君第一次中毒昏迷时,施怀笙会做解毒配方,才让家君多活几年。毒复发时,谁也不知道解毒配方是什么,家君才不幸逝世。” 何逸钧道:“之后施怀笙才愿意将王位授于你,别有用心,说明施怀笙对你有悔,而他却不知道这个王位让你更成功接近他。” “他对你也是一点也不提防,果然如古人那般说法,谁在天子面前装得好,谁就能得到天子的信任,无论是否为逆臣。” 戏台上,有人在唱戏,戏声盖过了他们的声音,他们却不在听戏。 这时,何逸钧好像听到有人在喊他。 喊的不是“夕沉”,是“郁纣”。 有故人! 施清奉见何逸钧往走廊上看,问道:“怎么了?” 何逸钧骗他:“我先去上个茅厕,马上回来。” “好。” 何逸钧出去。 左看右看却不见熟悉的人,往楼下茅厕走时,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站在茅厕那边。 灯光太暗,楼上嬉笑不止。 他走过去,发现等他来的人是余久择。 余久择道:“看见名册上有你名字,就进来了,听说你和那东西明天一早要去邺阳?” 何逸钧道:“是这样的,因为会试时候很忙,忘记告诉师兄了。” 余久择眉头一凛,随后一拍脑袋:“晚了,邺阳有我的人,失踪案是我的人干的,我本想在你去邺阳之前写信告诉他们不要拐你走,现在写信恐怕来不及了,希望他们聪明点,认出那是你。” 何逸钧道:“早该料到这样,他们看见我跟在施净棠旁边,大概能认出我了。” 余久择道:“今年下半年圣上出城,最近京师被查得严谨,除了你,就剩下我和贺景云在,其他人各去各地方潜伏了,暗卫也都走光了,我们没有明卫,所以我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何逸钧道:“如果事情办得不好,我可能要去幽陵避难,以后也是你们的人了,你们选择幽陵当根据地,可真是个好地方,不懂的人,还以为你们选择江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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