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书礼侧过头,笑了笑:“那就借你吉言。” 魏延伸手替俞书礼理了理甲胄,正要说什么,突然骤雨暴起。 带着刺骨的寒意裹挟着千万根细雨银丝,无情地砸向地面,俞书礼头皮一紧,正要起身拉着魏延跑,却被一件长氅兜住了头顶。 “落大雨了。”魏延的手指穿过雨幕拉住了他的手,将他从地上拽起来:“走!” 俞书礼被他一路拖着,看不清路,只能感觉到手上冰冷的触觉。 那是魏延的手,分明很凉,却又好像能将他焐得很暖。 “魏延。”俞书礼手指伸向头顶的大氅:“你这样,会生病的。” “别摘。”魏延道:“我如今已经淋湿了,你便是给我也无用。倘若你也淋了个透,岂不是白白浪费一件衣服?” 俞书礼抿了抿唇,只得接受他的好意。 心跳声如雷贯耳。 被明目张胆地偏爱,没有视线和方向感,全心全意把自己交给一个人,原来是这种感觉。 两人赶回车队前。 两边的人马早就分好了不同的队列。 十三淋着雨,拎着两件蓑衣和斗笠等着,见魏延和俞书礼回来,连忙将衣服递过去。 他解释道:“如今这个地段地势偏僻,没有人家,往常到了这里,也不常落雨,大家应对不及,只能先拿这个将就下。” 魏延倒是有马车,但除他之外,其他的人都得淋雨了。 俞书礼将大氅还给十三,让他仔细叠好,带回马车上,然后随意把蓑衣穿好。 魏延此时也将将把蓑衣穿好,又拿过一边的斗笠,替俞书礼仔细戴好。 两人站在雨中,临了准备好的话别都被大雨的催促而消耗了个干净。 天公不作美,连离别都被渲染的悲戚。 钟年走过来:“小将军,该上路了。” 下雨,但依旧还是得启程。 俞书礼“嗯”了一声。 老四和丁胜跟着钟年走过来,看向魏延,拱了拱手:“吴公子。” 魏延点了点头。 “先前多有冒犯。”丁胜抹了把雨水,声音掉落在雨声里:“我们听钟年说,您是小将军特请回来捉拿内鬼的军师,不是什么纨绔公子,我们先前不知,言语冲撞你实非本意,实在对不住。” “无妨。”魏延压根没有听进去对方在说什么。 气氛沉寂下来,钟年便又催了一遍俞书礼。 魏延看了眼远方的军马车队,绵延数里,他一贯平静的脸上露出些少见的焦躁,手指摩挲着俞书礼的斗笠的帽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俞书礼领悟到他约莫是有话要说,便吩咐下属:“你们先下去。” 众人心照不宣地撤退,将马车后的这片安静的区域留给这两个人。 魏延终于不再忍耐,微微俯身,轻轻抱了一下俞书礼,低声道:“行军路途遥远,我不便再相送,小将军一路保重。” 俞书礼闷闷地“嗯”了一声。 他看向魏延,眼睛如同被雨水浸润过一般,透的发亮:“魏延,你没有别的想说的了吗?” 连绵的雨丝划过两人的脸,遮挡住了彼此脸上所有的情绪。 魏延的手指轻轻划过俞书礼的脸颊,最后落在他的嘴唇。 轻轻一按。 很软。 “注意安全,我等你回来。万事,如论如何,先要活着。”许多想说的话都被憋在心口,魏延垂下眼眸,用刚刚那根手指缓缓按在自己唇上,“我会仔细等着小将军给我答案的。” 俞书礼一笑。 终于等到他再次提出这个话。 他微微扬起脸,对着魏延摇了摇头:“这个答案,我想我已经想好了,现在就能告诉你。” 魏延瞳孔一震,有些无措和慌神。 耳边是凌乱的风声和滂沱的雨点砸低交错的声响,而俞书礼清淡的回应却更加掷地有声。 “等我回去之后,就成婚吧。” * 车架分行两路,车辙的痕迹被雨水覆盖,仿佛从来并不曾存在过一样。 马蹄声踩过水洼,铿锵有力。俞书礼骑着马,表面沉寂,实则还有些羞赧。 事到如今,其实他依旧不觉得自己爱上了魏延。但无可辩驳的是,他十分享受在魏延身边被照顾的感觉。 战场上瞬息万变,生死就在一瞬间。这种背景下的离别,难免会制造出一些哀戚和恨别离的氛围,让人生出些异于平时的勇气。 俞书礼一时头脑发热说出来那句答案,也许是错觉铺陈,也许是冲动作祟。 主动开口求婚是颇为草率和不矜持的,但一想到他还有江宁这般的竞争对手,无论如何,便想着还是先把人哄到自己手里为好。 虽然魏延总在他面前妄自菲薄,说京中贵女瞧不上他,嫌弃他病弱,但实则俞书礼清楚的很。 怎么可能嫌弃? 魏延可是当朝丞相,寻常贵女能攀上这等富贵,祖上都得冒青烟了,再说魏延的相貌又是一等一的好,嫁过去但凡生下一男半女,等魏延去了,那漫天财富,可不是唾手可得? 升官发财死丈夫,没哪个人会不心动。 俞书礼想的很简单,他虽然对自己的心看不清,但知道魏延这个人,错过了就没有了。 趁着魏延现在对他有些心思,赶紧先把人拿下再说。 到时候若是不合,就再和离呗。 他挥了挥手,示意钟年:“快马加鞭,速速赶至荣城,让弓箭手和盾牌手提前戒备,谨防埋伏。” * 魏延歪在马车之上,几日里许多时间都是昏迷不醒的,这日又再次发起了高热。 十三心急如焚,但四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朝外面看了眼天,只能催促马夫加快行程。 “大人……大人……”煮好的药汤焐在锅炉里,快被冷气吹凉了,十三试图唤醒魏延。 魏延缓缓睁开眼,只觉得头疼欲裂。 “大人……醒了?” “嗯。”魏延抬眸,看到了焦头烂额的十三,笑了笑:“你放心,老毛病了,不妨事的。” “小将军千叮咛万嘱咐,要照顾好大人的。”十三的表情有些懊恼:“还是因为那日着了凉,落下了病根。” 魏延摇了摇头:“病根这事儿,有渊源的,与你无关。”他接过药碗一饮而尽,“我这病,现在还不是好的时候。” 他问十三:“小将军那边有来信吗?” “前两日来过一封,说是已经到了荣城外,正在攻城,其间防守薄弱,不出意外,一日内就能攻下。算到现在,应该已经顺利拿下进城了。” “荣城?西昭迁都前的国都?”魏延皱眉:“虽然萧条了,但曾经的国都,论理怎么说都不会这么轻易相让的。” 十三这些年并没上过战场,一直都是在将军府守着老将军和将军夫人,后来又被安排到了魏延身边,他对战场的事情早就不大了解。 十三闷头反思了一下俞书礼的话,又恐自己有所遗漏疏忽,连忙拿出书信给魏延看,并照着念道:“您瞧,小将军说,虽然他失忆了,但打西昭还绰绰有余,不费吹灰之力就轻松拿了敌将毋彭首级。那城守也是个懦夫,兵力孱弱,拿下荣城指日可待。” 经由这书信的提醒,魏延才想起来俞书礼失去了这几年的记忆。他心头猛地一跳,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有些后悔没让几个副将提醒一下俞书礼这些年发生过的事情。 军情若非最新,那么一旦陷入圈套,就是万劫不复。 十三见魏延的脸色不对,便安慰道:“小将军身边还有老四和钟副将他们……” “这两日都没有再收到信?” “嗯。”十三见魏延神色担忧,忙道:“但是小将军在战场上一向都是所向披靡的,这些年从未吃过败仗,您可以放心。” 魏延头疾犯了,此时也顾不上深思,他“嗯”了一声,道:“赶路吧,早些到渠州。” 十三不再说话,俯身钻出马车,马鞭声簌簌响起。 魏延斜倚在软塌上,昏昏欲睡之间,脑中却莫名其妙地再次回想了一遍刚刚信上的内容。 突然,他心底一沉:“不对。” 脑中一根弦骤然崩断,他猛然惊醒坐起。 “荣城将首早已不是毋彭。” 十三震惊之下,仓促地拉住缰绳,战马发出一声嘶吼。 “十三!掉头!” ** 蓉城之外,双方对峙,静寂无声。 钟年面色着急地看向下属:“还未找到吗?!” 兵士摇了摇头,脸色惨白:“还未。” “主要找那些好掩藏的荆棘林和山沟,此处地势繁杂,沟壑险峻,虽然易守难攻,但没有消息未必是坏事。”钟年为人的时候脑子缺根筋,真要打仗的时候却十分靠谱。 兵士领了命去了。 木统领随后便进来,脚步匆匆:“小将军找到了么?” “后山和仅有的一条浅河沟都去了,目前好消息就是应当不是坠河了。” 木统领也随之松了口气:“小将军水性不好,别的倒是难不倒他,希望他吉人有天相。” 几日前,俞书礼带着分拨小队,从侧面包抄敌军,妄想一步到位攻城,结果中了埋伏。 敌军火炮压阵,半边山头被夷为平地,俞书礼这边的冲锋兵全军覆没,五百弓箭手折损过半,被骑兵狼狈救回。 但……小将军却不知所踪。 那些弓箭手距离俞书礼远,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俞书礼一失踪,让军中气势大降。 攻城的难度骤然飙升。 钟年抬眸问:“你们今日如何?” 木统领叹了口气:“那城门上浇了桐油,滑腻的很,攀锁上不去。老四现在在想法子,看能不能搭攻城梯。” “有桐油,未必能成。” 木统领又道:“早先小将军安排的投石机倒是可以派上用场,但军中投射厉害的都是弓箭兵,如今他们个个伤着……” 钟年锤了自己一巴掌:“早知那日,我该替了小将军去的!” 丁胜恰好进来,见钟年打自己,凉凉地瞥了他一眼:“小将军若是见了你这般样子,定要气的踹你。” “丁副将!”木统领带了些希冀看过来:“莫非你有主意了?!你一贯是我们兄弟里除了小将军外,鬼主意最多的了!” “鬼主意没有,但办法有一个。”丁胜道:“既然正面和上方无法取胜,咱们就走下面。” 木统领和钟年都是一愣。 丁胜道:“我让人去看了,现在天气虽然寒冷,但日中的时候河流不会受冻,附近只有河沟那边的土质松软些,沿途过来还能挖动。且那河沟顺着流入城中,实在不行,就挑几个水性好的,从水里先埋伏进去,里应外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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