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消毒…和感染?”郦羽问。 “……呃。” 姜慎倒是被问得一愣, 想要把早已融入生活的常识跟人口述名词解释还是挺难的……虽然他以前是个医学生。 “总之, 它现在很干净。看见我后面那水泡了没?你拿着我捏的这端, 把那水泡挑破, 把里面的脓水挤出来, 这一壶里装的是酒,先把酒浇上, 最后再敷药。” “……不疼吗?” “疼啊, 但不挑破的话好得很慢。” 郦羽还是一动不动。 他问:“你为何不直接去找太医?” “找太医就会被那些宫人看见。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躲在这里?他们嘴很碎, 必定捅到我母妃那,母妃知道这些…就会疯得更厉害。她一发疯, 那又得闹得天翻地覆了。” 郦羽沉默片刻。 “……所以,我想问你,三殿下和四殿下那么欺负你, 你为什么却一直不还手?” 姜慎道:“因为我想试试看这样能不能死掉, 结果他们下手还是太轻了。对了郦公子, 你平日里和那对恶魔姐弟关系好,你可不可以在旁边煽风点火,让他们对我下手再重一点?感觉他们还是太保守了, 最好想点能把我直接弄死的那种手段。” 见郦羽完全呆立原地,姜慎又双手来回比画着,向他解释。 “哦,其实是这样的。”姜慎双手比划着,向他解释道,“我想要回家,回我真正的家。我…应该之前是出车祸死掉了,才会来到这边。若想回去,也许就只有尝试再死一次才行。不过这段时间我试过很多自杀的法子,不管是上吊,还是跳水,吞毒药…都失败了。所以我想,不如试试找外人来杀我,说不定能成功呢?” “你……什么啊?你疯了吧?” 郦羽能明白他说的每一个字,可却又根本不知他这到底是在说什么。 他不解道:“你家不在宫中吗?就算不是在宫中,你想回家又有何难?一匹马,带上银子,不是想去哪就去哪吗?” 姜慎:“我家不在这里。” “那还能在哪?南楚?北桓?还是……” 姜慎努了努嘴,“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过去,也可能是未来?总之不是现在。” 六殿下最近经常胡言乱语,宫人们都在偷偷议论,他是不是跟大殿下一样脑袋突然坏掉了。 不过同样年幼的郦羽虽然确实听不懂,但他终究还是上前帮了忙。巴掌大的水泡就停在男孩的肩胛骨上。 拿针挑破水泡后,他照着他说的步骤一步一步做了。郦羽第一次替人处理伤口,手忙脚乱的,抖得比姜慎还要厉害,把酒洒得到处都是。 姜慎因为疼而惨白着的嘴唇,但他咬紧牙关,愣是一声都没哼。 郦羽轻声道,“我不会帮你去说的。我娘亲…刚过世,她生了病,她很痛苦……所以…你也不能死。” 姜慎却笑了两声,道:“郦公子,其实死也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因为人生下来就是为了去死而活的啊。” 郦羽停下了动作。 “我…我不赞同。我并不怕死…但娘亲……娘亲很重要,我不要娘亲死。” 他听上去快哭了。 “况且,你既然这么想……”郦羽顿了顿,他实在不想从自己口中说那个字眼,“为何现在还要搽药呢?你不是想要活下去才对吗?” 姜慎有点被他问住了。他想了好一会儿,正打算回答郦羽时,忽然一阵天翻地覆。 他脸朝地地趴在地上,浑身都快摔散架了。一抬头,坐在床沿的郦羽怒目圆睁。 “谁许你上我床的?” 此时郦羽已不是那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了。姜慎这才反应自己刚刚是睡了过去。 “你下手也太重…我这还是白衣服呢。” 他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抱怨一边拍着身上的灰。 但郦羽一脸懒得理他的表情。大夏天的,他不但穿得十分厚重,甚至还披着鹤氅……惺惺作态装模作样。 姜慎毫无自觉,仍旧觍着脸讨好似的问,“你饿不饿?” “不想吃。” 说完郦羽的肚子就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饭量好像比以前大了些,这很好。姜慎有点欣慰。 “那你得先换身衣裳,现在穿得这般……” 姜慎看着他那一身皱巴巴的灰布衣裳,但那张脸看起来却还是冰清玉润。不由得摸着下巴自我感叹起荆钗布衣难掩美色。 但转念却又想到郦羽昨天说的话,脸上的表情连忙又收敛了不少。 于是他先出了门,没过一会儿,几个杂役便把浴桶给抬了进来。 除此之外,侍女还端来了崭新的外袍和鞋,甚至还有贴身里衣。那衣服料子轻透柔软,日光之下流光溢彩,看起来不是俗物。 姜慎把外袍抖开在他身上量了量。 “料子是好料子,最新的一批夜蚕锦。就是这做工……是让那陈文找铺子连夜赶工出来的,要是不合身的话咱们再去改。” 郦羽却无动于衷,盯着他,“这终究不是你的王府。你非但不避风头,在别人的知州府上如此肆意,指使人往东往西,还把我一介囚犯安排在这种地方……你不怕有人心怀怨恨吗?不怕其他流言蜚语吗?” “怨恨?他现在巴结我还不成呢,怎么可能怨恨?” 姜慎笑了一声。 “况且,我现在巴不得求老二能一纸诏书,向全天下宣告,我肃王府正妃死而复生回来了,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多越好。” “……”郦羽气得柳眉倒竖,“你要真敢做这么丢脸的事,我一定打死你。” 姜慎也很想问郦羽何时也学会把什么“死不死”地挂在嘴边。但他看见郦羽的表情,想了想自己还是不要多嘴的好。 经过十多天的奔波,郦羽确实觉得自己需要沐浴,他头发和衣服都是馊的。但他不要侍女伺候,把人都赶走之后,门窗关得严严实实的。姜慎想从门缝里窥知一二,却只看得见后脑勺和光溜溜的肩膀。 他便背靠在门上,竖起耳朵仔细听着里面的水声。 姜慎想,二人刚被软禁在云渡山时,那破屋里什么都没有,更不说洗头沐浴了。好在他们的屋子不远处留有水源。于是姜慎卷了袖子亲自动手,给他们那小屋添置的第一个物件便是浴桶。 那浴桶虽然没有现在这个大……郦羽却很喜欢坐进去跟他挤在一块。 …… 他想想如今的处境也很是惆怅。曾经死都只愿给他一人当夫郎的人,如今连提都不能提了。 姜慎靠在门上半天,没注意身后的动静,门哗啦一下被拉开。若不是郦羽扶着他,他差点仰头倒在地上。 他望着郦羽愣了片刻。 ……这身衣裳做工是没那么精致,但倒也说不上粗糙。主要是那夜蚕锦绚烂夺目。近些年昭州最稀奇的贡品便是这夜蚕锦。但据说,随着日光照射的时间越长,夜蚕锦的颜色会越来越黯淡。所以这是件有寿命的衣物。 他如今头发很短,只能用发带将发尾束着。半干的额发和鬓发乖巧地顺着脸颊。 郦羽站着把自己上下都看了看,却显得有点不自在。 “……能不能给我换一件?你不觉得这料子闪得刺眼吗?” 姜慎郑重其事地抓住了他的肩,然后竖了个拇指。 “穿在别人身上,那叫刺眼。但穿在郦公子身上,那叫人美衣也仙,佳人衬华……” “停,你闭嘴。”郦羽连忙伸手禁止他再继续说下去,否则自己牙都能被酸掉,“到此为止。我且先问你,你到底什么时候才可以把怀乐找回来?” 姜慎松开他,一拍手,侍女又端着吃食进屋。是些摆盘精致的柔软点心。 他先推着郦羽坐到桌旁,看着他吃起点心才开口。 “昭州这边我已经让沈枫去找了。你休息片刻,明日我就带你回京。因为我不确定到底府中的怀乐是真的,还是你见到的怀乐是真的。” “什、什么真的假的?”郦羽嘴里塞着软糕,差点被他几句话绕了进去。 “小羽,你还记不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我究竟是从哪来的吗?” 郦羽见一脸神秘兮兮,仍旧一头雾水,“……你是六皇子姜慎,自然是从宫中来的了。” ……好吧,他连这些也忘了。不过姜慎目前还是只挑了重点来说。 “不管哪边是真,只要有一边是真的,那么把人找回来就没事了。我比较害怕的是……两边的怀乐都是真的。小羽,这个世界的人虽然会生老病死。但是它很奇怪,非常奇怪…如果缺少了什么不该少的东西…甚至是人,它就会自己填补上。它绝对不是你现在表面看的这种样子。就好比……” 姜慎伸手轻抚郦羽脸上的疤。 “好比你现在受了伤,伤口会自己长肉愈合一样。伤口在愈合的过程中,受一些不确定因素的影响,会有一些多余的成分大量堆积,形成高于皮肤的疤痕。这种现象我们一般管它叫增生。” 看到郦羽那一脸困惑,姜慎知道自己又多嘴了。 不过郦羽听完却低头陷入沉思。他很清楚自己确实已经失忆,所以若是姜慎还能再继续往下说,他总感觉自己也许能想起来什么…… 郦羽这回刚想要向姜慎进一步问清楚,忽然感觉屋外一阵骚动。 眨眼间,那知州陈文就带着七八个佩剑捕快把郦羽和姜慎团团围住。 姜慎面对陈文时,脸上的表情迅速冷却,“陈知州,不是说好了这犯人由本王亲自来审的吗?你眼下这又是何意?” 陈文一脸欲哭无泪,却难掩眼里闪过的一丝狡黠,“哎哟,我的好殿下!这也不是我想的啊!那告状的刘季不知怎么,昨夜人还好好地在客栈里呢!他爹一早开门,人没了!满身都是血!是被杀的呀!那老头说这是咱们知州府杀人灭口!去东市闹了一番,如今带了一群百姓堵在衙门,闹着要我们交人呢!”
第30章 青玉案 昨日在堂上差点就被拖下去, 郦羽至今都惊魂未定。他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遭,吓得脸色铁青。 姜慎见状,伸手护住了他。 “陈文, 动动你的猪脑好好想一想,他昨夜一直在…在这儿被本王审讯,你知州府上的护卫可是把这院子看得滴水不漏,他怎么会去杀人?” 那知州依旧急得直跺脚, “肃王殿下!我也是这样说的, 可…他们不信哪!您真别为难下官了, 这样下去, 衙门就要被那帮百姓踏平了!” “让那群刁民等着, 本王子会去给他们说法。” “不行, 这…肃王殿下, 民愤难平,您、您可别怪下官无礼了啊……” 姜慎倒算是看清了, 这陈文就是个笑面虎。陈文刚说罢, 脸色忽地一变, 指示着捕快就要上前抓走郦羽。几个人高马大的捕快逼近,别说姜慎当下是手无寸铁, 就是给他拿上枪,对付这些捕快还要去护住郦羽,也不是件容易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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