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烁这才有些迷茫地抬起头。 他从以前起就觉得这位皇帝伯伯虽也称得上是美男子,可笑起来比生气时还要恐怖。更何况有他父王在里面添油加醋,便不自觉更害怕了。此时见他笑容满面, 还对自己凑得那么近。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又不由得朝着郦羽的方向退了一步。 姜忱喟然长叹了口气, 又转身坐回堂正中的太师椅上。 他的视线在郦羽和姜烁身上不断地来回瞟着,“朕一直在想,朕那太子妃……当年若没有难产过世, 朕也应该有个像你这样大年龄的孩子了。” 姜烁这才缓过神来,他主动凑到皇帝面前,皇帝便亲切地将他抱起来放在大腿上。 “陛下的……太子妃?” 姜忱点头,又抚摸着小孩的头发。随后又看向郦羽。 “你没见过他,他过世得太早了。或许就是所谓的红颜薄命哪!朕与他竹马青梅,明明是自小相互爱慕,却不能厮守终生……” 放你娘的狗屁! 郦羽忍不住捂着立刻翻江倒海的胃,在心里破口大骂。 自己到底是怎么差点死了,又失忆几年轮落到如此糟糕的地步,究竟把他害成这样的罪魁祸首究竟是谁,他心里还是十分有数的。 二人若真是两情相悦……就不会有那些事情了。 姜忱还在大言不惭,仿佛那一切过去真的发生过似的,“当时,我与他初见,他就和你现在一般大,倒没有你这般乖,也没有你这么聪明。他是那太傅府上最受宠的小公子,骄纵得不得了,平日里看谁不顺眼了,想打谁就打谁,想骂谁就骂谁。天不怕地不怕,就算自己做错了也从不道歉。” 除了不知道是不是故意骂给他听说他不聪明那里,其余的部分说得倒是真的。郦羽虽然如今日子过得很不如意,可他有个放纵绚烂的幼年时代。他是可以用童年的美好记忆,来治愈自己的那一类人。 “可是,烁儿啊,你知道吗?最后也正是他那份骄纵害了他自己。” “他把自己害死了吗?” 姜烁问。姜忱摇摇头。 “他自己安然无恙,却把最亲近的人都害死了!朕这个太子妃,什么都好,就是人很蠢。他不管往哪一站,浑身都是破绽。不管变成什么样,朕都能一眼认出来他!” 姜忱说完,看他的目光更为炽烈烈。当然,郦羽知道姜忱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不过倒也不惧。甚至无动于衷。 姜烁却以为这是在含沙射影地敲打他,又慌忙从皇帝身上跳下来,差点跪下。 “陛下!烁儿已经知道错了!烁儿日后一定克己慎行……” 姜忱这会儿没有扶起他,却转了个话题,“你这奴仆叫什么?” 姜烁十分挣扎地看了郦羽一眼,郦羽明了他的意思。他也不愿看这个才五岁、甚至多半是他自己的孩子跪在姜忱身边。 郦羽主动上前行礼,却把姜烁往自己身后揽了揽,道:“回陛下,草民不是什么奴仆,草民叫沈小雨,是王爷的客人,乡里来的。草民不懂规矩,今日犯了错,还请陛下恕罪。陛下若是想打想罚,草民绝无怨言,随意便是。” 姜忱道:“谁说要罚你了?你俩都给朕起身来,赐座。” 郦羽表面故意装作惶恐不安,实则在心里默骂了一句粗口。姜烁到底是小孩,面对这样的大人还是有些害怕的。郦羽摸了把他的手,掌心都是汗涔涔的。 姜忱仔细端详着他,“你看上去好像确实不像个奴仆…那你说你是朕那六弟的客人,从乡里来的。可朕看你倒也不像个乡下人。” 郦羽却毫不掩饰,他微微笑道:“草民如此皮糙肤黑,怎么会不像乡下人呢?而且,想必陛下看到草民的脸时应该就已经明白了,我与世子殿下过世的母妃长得很像。王爷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安排草民来照顾小世子。” 这回倒是轮到姜烁睁大眼睛了。他不禁抬头盯着郦羽的脸不放,想要把他看得再仔细一点。 姜忱同样面色不改,“那你可知,朕倒是觉得,你与朕过世的太子妃长得更像一些。” “陛下能这样说,草民荣幸之至。” 或许是绕弯子说了半天,姜忱此刻毫不掩饰。 “朕这六弟如今也不在了。朕看你养眼。你既觉得荣幸,不如跟朕回宫如何?至于烁儿,朕回头在宫里好好挑几个手勤的,会照顾人的嬷嬷送到你府上来。还是说,你更喜欢年轻的?” 而小小的姜烁此时才听明白。 自己这皇帝老伯大晚上地跑到他面前,是跟他抢人来了! 虽说姜烁本来还以为郦羽和那些往他父王身边凑的花花草草是一路货色,不过真正相处了一天后就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可……要他现在去认眼前这个人是自己的娘亲,还是需要花极大功夫和时间来接受的。 尽管如此,他也不能看着郦羽就这样被人从自己身边抢走。 姜烁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从椅子上跳了下来。 “好啊。” 可他还没来得及发表感言,却听郦羽笑道。 “陛下能看得上草民,那可是草民天大的福份。” 他知道郦羽有什么打算,也记得自家老爹还没死呢……如此就更不能放郦羽走了。否则父王回来了要如何交代? 这个时候,姜烁便不再装那种大人的模样。也不知这变脸速度跟谁学的,他当即就啪嗒啪嗒掉着泪珠子,抓着郦羽的手不肯放。 “我不要,烁儿不要你走……” “殿下,那宫里的嬷嬷可比我伺候得好多啦。” “那我也不要,烁儿除了阿羽,谁都不要……” 姜烁这副哭成可怜虫的模样,还令郦羽一瞬有些恍惚。仿佛看见了那个还在药山村时缠着自己撒娇的姜怀乐。 于是他蹲下来,把那孩子小小的身体揽入怀中,凑到他耳边动着唇。 “我知道你父王躲起来是要干什么,所以我也想帮他。你不必太担心,我没问题的。” “可是……” 话毕,郦羽又站起身,认真地对他道:“殿下,您看,我说得是不是很有道理?” “……好吧。”姜烁点点头。 虽然只认识两天,但姜烁已经依依不舍,还是抓着他的手不肯松开。 直到郦羽已经跟着姜忱走了很久,他才回过神。嗅着指尖还残留的一点气味,忍不住鼻子发酸,眼眶也红了。 世子殿下坐在地上痛哭流涕。 他从小就没见过亲生母亲,但他想这一定就是别人说的娘亲身上的味道。 其实姜忱和姜慎一母同胞,到底也是个英俊之人,他如今该三十有一,又做了这些年的皇帝摆惯了架子,比起以前当皇子时的小心谨慎,更是显得神仪明秀。换做十几年前,自己早就被他迷得七荤八素。 但不管他怎么笑,那双眼睛总是冷森森的。 姜忱还让他与自己同车,看上去是很亲和的好陛下。反正只要能接近姜忱身边就有机会。郦羽是这样想,也就忍着恶心跟他同座了。不过一路上都在缅怀自己那死了五年的太子妃。 天色已暗,又放着车帘,郦羽什么都看不见。不过就这样畅通无阻地进了宫。 姜忱左思右想,最终亲自给他安排了一个小院子。宫人们对陛下出门一趟就带回来一个人也显得司空见惯了。可当郦羽下了车,才发现那竟然就是当初还是学堂的天权院。只是这里如今除了自己和姜忱,不管是谁都不已经在了。 天权院被从原本充满墨气的书院改成了寝院,又改了个名叫摇光院。 宫人们把他当主子伺候,听从陛下的吩咐,唤他“小君”。郦羽等人都走光了,之后,开始在寝殿里四处看着。 这儿以前是书院的藏书阁。虽然陈列变了,但梁柱还是没变的。他举着灯找了半天,才终于找到了姜慎当初刻在柱子上的字。 姜慎连写了四行,一行比一行大。 我想回家 我想回家 我喜欢郦小羽 我想带小羽回家 这是他大约十岁左右时发现的。之所以知道时姜慎写的是因为那个人的字从小就实在是奇丑无比。 只是现在看来,姜慎似乎已经放弃了“回家”这个愿望,他和自己小时候已然判若两人。小时候的他被打,被骂,笑着笑着就忍了过去。表面跟郦羽又吵又闹,实际还是最喜欢温和地冲着郦羽笑。可现在的姜慎,苛刻到只是被个杂役偷听了话,就要把人拖下去往死里一顿暴打。 他……不喜欢现在这样的他。 那若是能够想办法让姜慎回到自己原本那个“家”,他还能变回以前的样子么?
第53章 怪物 不过, 姜忱的态度很怪,郦羽也不确定他认出了自己。因为除了带他进宫的那日,姜忱便仿佛忘记他似的, 再也没来看过他。 直到十日之后。 几个宫女此时正在服侍郦羽起床洗漱,只听院外一阵好大的动静。郦羽立刻装作慌张的样子,胡乱拿过宫女手中的巾帕擦了擦脸上的水。只一身里衣,便“咚咚”跑到了屋门口。 他连头发也还是湿漉漉的, 将近两个月的疯狂生长, 他那原本短短的头发已经快要长过肩膀了。 而当他抬起头, 发现一身明黄色龙袍的姜忱身后还多了个人。 那人起初还是一副困惑的模样, 看到郦羽时恍然大悟。不过再望去时已经十分镇静。 郦峤转头对姜忱笑道:“臣就说陛下如何突然想臣来, 原来陛下是新找了一位小君。” 郦羽看了眼他, “草民给陛下请安, 呃,这位……” “这位是宸贵君。”随行太监昂着脑袋提醒道。 郦羽故作震惊状, “原来是宸贵君!草民尚昭州, 便听过宸贵君的大名。昭州有一种特产, 唤作夜蚕锦,草民原先就是在一处布庄做工, 今年春上,曾赶制了许多夜蚕锦。听说那些都要进贡给宫中一位贵君的。想不到贵君竟是此等月貌花容” 郦峤知道他是故意说的这些来阴阳怪气,所以根本不理会他, 而是继续有些僵硬地撇着嘴角冲姜忱笑。 “陛下, 且不说您刚与娘娘大婚……您就是要选新人, 也要经过内侍阁选妃的流程。您怎么能如此随意就把人带回了宫?” “朕是皇帝,谁敢管朕这些?” “可是……” “何况,朕有说过要封他什么吗?” 倒确实是这样……不过如此一来, 郦羽就不知道一个大一个皇帝跑跟自己才五岁的侄子抢人是何意义了。 ……郦羽不怕被姜忱认出来,倒不如说希望他认出自己。他其实是有一肚子话要质问姜忱的。 郦峤便不再开口了,默默地退到了一边。 皇帝却拍了拍他的肩膀,“但朕后宫中只有你这么一个男君,所以,朕才拉你过来,你要替朕好好照顾这位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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