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累了,也烦了,王玄机自成了凡人后,就明确自己的老去,他也确实没有察觉到那张拜贴上的金粉是用孟婆汤写的,即便知道,也毫无办法。 因为下地界日新月异,业火也好,孟婆汤也罢,各种机制,技术研发,被鬼王师无尘跟判官药不行给搞得风生水起。 江山代有才人出啊…… 王玄机承认自己输给了后起之秀。 一身孑然好死,管他后世评说。 甚至老王上吊时,都带着欣慰的笑意。 没了老王,来了小王。 赵东来哼声乐了,落下一子,哪怕是自己跟自己下棋也感受到了势均力敌的博弈快感。 但他却不知,闻宅里的林业白正扑闻昭怀里,一把鼻涕一把泪,痛哭流涕,声情并茂,真假难辨,说都怪我没看住太师,都怪我啊! 闻昭拍了拍他的背,还宽慰似地亲了亲他,似乎,对怀里的林业黑顺水推舟干的事一无所知。 - 可能,他们之间已经爱得魔怔了吧。 闻昭其实知道,因为他跨出门没有第一时间走,而是去听赵东来跟林业白谈什么,不巧,就让他听到了两人的筹谋。 赵东来下的孟婆汤,而林业白知道,却不戳穿,任由他使小手段去害王老爹。 那天风大,吹得闻昭人冷,心也冷,他眨了眨眼觉得难过,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情理之中,毕竟,自己也联手赵东来害死了林业白的父母。 他们都是助手,而赵东来才是那个杀手。 如此一想,闻昭心里仿佛过意去了,他甚至根本不想去正面戳穿他俩,因为,他也明确地认识到王老爹不是什么好货。 大家一开始都不是恶人,可为什么,走着走着就变成了自相残杀的这一步呢。 闻昭沉默,淋了半下午的风,入夜,避开了林业白蹲靠王玄机床榻边,依旧枕在老人身边,想看着王老爹睡觉。 还没睡着,他察觉到王玄机转身过来,说:“儿啊,做方子,替爹准备后事吧。” 闻昭闭了闭眼,心酸而又苦涩,艰难而又哑声,颤声问:“爹,为什么啊,你当初为何非要剥夺陈年年转世投胎的自由,反而非要,掌握他,控制他,操纵他……” “爹只是想替你安排好一切。”王玄机疲惫道:“可惜,最大的定数反而变成了最大的变数。不过好的是,他还是陈年年,无论哪一世,他都是那个爱你至深的陈年年。” “我好后悔,真的特别后悔,我当初……”闻昭肩膀颤抖,把脸埋被褥里哭得无声,说:“我因为一时的气愤而杀了陈年年,我明明可以救下他的,但是我,我却以为我是启明星君,我是上天庭的左使,他一个凡人怎么配我中意……” 他哭得微弱颤抖,心痛得无法呼吸,说:“可是现在,我好后悔……我错了……陈年年也,永远也不会回来怪我了。” 往事历历在目,可惜迟到的爱已再没有机会被当年那个人所倾听,所原谅了。 “爹要死了,爹去替你向他赔罪。”王玄机一手搭上了他的头,轻拍了拍算是宽慰。 “爹……你。”闻昭抬头,却对上了王玄机比着手势的嘘字,他说:“爹知道,爹什么都知道,陈年年也好,万剑一也罢,甚至这个林业白也算,爹也觉得对他太苛刻了些哈哈……但是,爹也觉得自己没做错。” 闻昭欲言又止,王玄机郑重其事地告诉他:“那就是看人很准,他对你真的很好,爹可以放心大胆地把你交给他。” “爹……”闻昭挤出了笑来,又湿了眼睛。 “明个,你就去买个方子回来。”王玄机说:“我真的累了,我活得太久太久了,现而今又遇上了这个病,真的挺不住了。” “说起来,这一世跟你圆了父子之情,我也心愿已了,在人世也没什么好挂念的了。” 闻昭嗯嗯,又哭又笑,听到王玄机又说:“明天,去买方子,答应爹,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哭,好吗?” 闻昭点头,不太明白,但还是答应了他。父子再交心唠嗑,追忆往事,都是感慨。 第二日闻昭定了方子回来后,眼皮暴跳,而后便见着了上吊的王老爹,挂在梁上,一阵风就可以把他吹走那般,飘零孤单。 闻昭这才想起,他为什么要说,不要哭。 他没有哭,但也笑不出来,他把王老爹抱下来,仿佛听见了他无声的呼吸,他也明白了,爹知道,爹什么都知道这句话。 本身就带着一种向死而生的自由。 “王老爹,睡吧,祝你好梦。”闻昭轻声。
第92章 大皇子已死,承乾殿迎来了他真正的主人,林业白孤身踏了进去凝视着那张龙椅,却,不知自己是否能以一个外姓之身高坐明堂。 皇祠之争,乃至诗宴一出,而今皇城内外都晓得了须国顾二皇子的天姿卓绝,堪当大用。 他入驻东宫,不曾主动拉帮结派,竟不料有官登门拜访,原来是自己在国子监的文章被传扬了出去,说是见解独道,颇有圣贤之姿。 林业白一瞧,竟是他下意识不满写的酸文,按理说他作为顾二皇子,如今又贵为太子,大抵是不能理解何为圣人之说:什么安得广夏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顾二皇子喜欢得紧。 离谱,不对! 这让其他诸君觉得稀罕,觉得恐怖,觉得此子将来必定不可限量——又或许是皇亲贵戚们由表及里,从中窥探出了他除却当皇帝的别样野心。 想来有趣,顾二皇子自幼又不长在深宫,回京后也没有团结世家,友爱权贵,除却一个闻家,镇远候家,他简直就是形单影只,好一头孤狼。 还杜甫都来了。 若他真当上了皇帝,想必磨刀霍霍向我们! 权贵们如是道,偷偷留意他的动向。 怕就怕在这里,愁就愁在这里,双方暗潮汹涌,林业白的心机城府终于在此刻暴露无遗,他成为太子后干的第一件事,便说我薄德。 先帝未诏,太子哥哥才病死,本宫又自小没在他们跟前尽孝,这般迫不及待地就荣登了大宝殿堂,于情无礼,于义不符! 不行,这个龙椅本宫真的不能坐! ——先当好这个太子吧。 林业白那天设了好大一个宴,脸喝得酡红,不知真醉假醉地对一大屋老爷们掏心掏肺。 国不可一日无君,大家有什么事,可以亲自来东宫找我商议,至于军权啥的,还是让义父先替我拿着吧。 说罢,大家伙齐齐看向又风寒了的闻将军。 “……”闻昭摊手,表示我是真的病了。 “……”几派人马心潮涌动,神色各异。 据打更人前线报道,从宴上回去后好几家高门显贵好晚才落灯,甚至还有的夜里差小厮搁屋里搬来又搬去,偷瞧,要么是烧账本,要么是收拾盘缠打发下人,要么是抹眼泪。 第二日,太子的桌上竟多了一张请罪折子。 第一位,殿下没有怪他,却砸了几家窑子。 看到那哥们平安无事,大家松了口气,于是又有人开始号太子的手段,继续上折子,不知是请罪还是揭发,这下太子殿下开始发功了,一连有奖有罚雷霆手段干了几家的破烂事。 有伤无死,关了大牢咽了好几天泡菜,出来,整个一洗心革面宛如重获新生说我有愧啊! 消息传出,大家伙吓惨了,东宫里的折子于是又多了起来,甚至连弹劾闻太师都有了,势必要把人拉出来鞭尸的说辞都蹦了出来。 闻昭生气,于是太子下令,刻意滋事那人被打了板子。 还有弹劾恭亲王的,说他跟江湖势力千刀门关系匪浅,招募民兵,培养私军,简直是天助太子也,当机立断把顾怀民给禁了足。 他甚至整个下午都挂着春风般笑意。 晌午好饭毕,还约了义父一块看花,把春花秋月宫的名儿都给摘了,换成了青山流水。 湖上摇着舟,闻昭枕他身上看荷的碧叶,问:“春花秋月这个词不好听么?干嘛要改。”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林业白答:“听起来太悲戚了,李煜的亡国之绝唱啊,如此一想,我的大皇子哥哥还真是个雅客。” 他散漫地躺着,一手却探着闻昭的脸抚摸,还嘀咕着那般:“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江山易改,明月长存,可怜他没我有福气。” “说得像是你当这个太子都是为了我似的。”闻昭勾唇扬起又忍了回去,转脸去看他,又装傻似地问:“那为什么要叫青山流水呢?” “一枕青山流水梦,三世红尘故人心……” 林业白像抱着他的宠妃那样慵懒又惬意,道:“其实对于往事我什么都没想起来,但无妨,我挺喜欢这种随遇而安,物我两忘的感觉。” “什么?听起来糊里糊涂的。”闻昭撑着脸,这是真没明白,林业白而今已是能跟老头子们说禅论道的老小子了,二十岁的壳子下却装着颗跟年龄严重不符的心性。 “道家的超脱,禅宗的悟境。”林业白回答道:“我也不知道。我跟你唠唠,上天庭的南天门一称,我料多半来自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尤其是悠然自得,见山是山,颇有股‘天人合一’融于自然的美奂之感。” 闻昭正认真听着,还琢磨着他话里的哲意,却顿感下腹一凉,被林业白扯了扯腰带,他带着深意看自己,用动作表达了相思之情。 “不行。”闻昭笃声拒绝,说我真的腰疼,却见林业白不知哪儿来掏出一串红豆手链,系上了闻昭的手腕深情款款,又开始念叨说: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闻昭愣了愣,又见着林业白别了自己头发,露出他送自己的那根红缨垂坠来,他一低头,那根耳饰就来扫了扫自己的鼻尖。 紧接着林业白就被闻昭给主动吻住了,说:“行吧。”最后还是无奈顺了小年轻的心意。 近日京郊多雨,敲水响。闻昭含弄好了几下,觉得有点大声,兴许是在船上晃得厉害,刚刚喊停,就撞上了林业白委屈巴巴的眼,他于是无奈压嗓:“我冷,怎么就非得在这?” “好不好嘛?”林业白瘪嘴,咬了咬他喉结。 闻昭被他这个动作给烧得天灵盖都烫了起来,虽然他偶尔也喜欢他作里作气的样子,但不得不说,这小伙有时候实在是太茶了。 水是活的,不知船漂到了哪儿去。猛地一撞,林业白索性抱紧了闻昭,深深借着力埋去,闻昭被逼无奈刚喘了声,就听得外头人声。 “谁?”像是个侍卫,“都宵禁了还在此逗留!” 闻昭一紧张,生怕被发现了他跟太子的私情,怒视着林业白欲推开,没用,他还更用力地搂着自己死活不撒手,附耳低声道:“义父,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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