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最好去死!”那些个太监像是察觉到了他气势的骤变,不敢再上前,有人还骂道:“伤风败俗!奸佞贼子!” 青瓦红墙,他赤脚踏雪,满目疮痍含泪,像个被旧时代上了枷锁的孤魂野鬼,迎着打量又窃窃私语的宫女太监,行走在封建又死板的皇城桎梏之下。 只有一群像白球似的婆息啪嗒跟着他。 好冷,闻昭一手搭上了胳膊,终于到了承乾殿外的宫门口,他问侍卫:“太子殿下呢?去通报,我要见他。” “太子殿下去了郊外行宫。”侍卫也是生面孔,瞟了他好几眼,额头浸汗,像是紧张,不敢再打量这样模样的他下去。 从没见过这样的闻将军。 连受辱都散发着一股惹人怜爱的滋味。 闻昭不搭理他了,就想自顾自去东宫,却又被那侍卫给横枪拦下来,他烦了,于是挥袖一扇把那人掀走,自顾自往东宫去。 侍卫倒地捂脸,正想说这矫情劲儿也太正点了……然后被跟来的小婆息踩了,一个接一个地垫脚,脸上感觉像被冰泥糊过。 闻昭才跨进去,却见沈宗元自承乾殿走出,手上抱着一叠厚厚的折子,见着他勾栏破碎那样儿,当即吧唧嘴巴,吩咐人说:“还不快快给请到内殿里去,这成何体统?!” 闻昭于是半途被一监生模样的给拦下来,道:“闻将军,沈大人请您往掖幽庭一叙。” “不好,我很冷,我要去找太子赏件衣裳穿。”闻昭固执己见,同样的,以前是启明星君,而今他仗着太子撑腰,那股的任性倔劲儿又上来了。 王启明这人看似精明,其实四肢发达,自小被娇生惯养,打心里就是个小孩,活得再久性子也是外刚内柔的。 熟悉他的人都晓得,这就是只喜欢咬人挠痒的猫儿,每每一逗才急,平日里对谁都爱搭不理,骚起来就算被他伤了都不疼,小打小闹的,全都是情趣。 “可是太子殿下真的不在东宫。”监生为难道:“沈大人备了热茶以待,还请将军给我家先生几分薄面。” 闻昭带气呢,却见沈宗元已先冷笑着来了,嘲弄道:“别了,闻将军哪里看得上我们这样的小人物,只不过觉得皇城威严肃穆,微臣斗胆提醒您,这样的做派,实在是有失天家颜面。” 他最后一句话压低了嗓门,说:“只怕让那些后宫娘娘见了,也得笑一句轻浮。” 这是在嘲讽自己想当后妃呢! 闻昭深呼吸一口,又是冷风割肉,他不自主地摇了摇身子,那些个绑他去大理寺的又来了,甚至还有太监拿了刑棍过来的。 闻昭怒了,想杀了他们的心都有了! 他忍了又忍,含泪咬牙,终究是不肯给太子添麻烦,于是掀袍而跪,磕头在承乾殿下,朗声:“我若真有罪,那便等太子殿下回来再行发落!其他人——我一概不认!” 而后,一连整日,雪雨纷飞,闻昭便跪在承乾殿下形单影只,只身边一群小婆息围着他亲他啵他安慰他。偶尔,还会从家里,又或许是其他地方给他捎来几个饼。 原本闻昭手下的兵,原来都被太子调走郊外去了,而今的皇城,他这个空头将军可谓是有名无实孤立无援。 旁的路过,官不敢劝慰,宫女自身难保,太监们只是冷眼,毕竟闻昭确确实实已背上了人命债。 甚至还有,那三家差点成了亲家的勋贵跑来骂他,边哭边擦眼泪,说些你不想娶可以直说,为什么非要杀了我的闺女…… 闻昭说我不知道,而后,变成了沉默。 一连两日过去,闻昭摇摇欲坠,瘦得厉害,胳膊都小了一圈,但人倒是精神头还好,毕竟是有灵根的修行者,体格还好。 终于,在第三日的晨起,太子殿下终于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那天依旧风雪寒雨,闻昭孤身跪在灰蒙蒙的宫庭深阁之下。 回眸,惨白一笑几乎让林业白心碎。 林业白将身上墨色的氅衣脱下给他披去,手侧捏了把水墨纸伞挡风,今日有早朝,太子殿下当着所有属下百官,众目睽睽地对闻将军落下一吻,说我回来替你报仇。 然后登基,让你万人之上。 - 林业白最初不想登基,确实是为着冒名顶替这事,但日子久了,他发现那些所谓的正统血脉都不过是各派谋私的说辞罢了。 而今须国这局面,他当太子跟当皇帝没什么区别,唯独今日,当闻昭终于在他怀里卸下防备时,林业白这才体会到了权力的重要性。 人实在是冻坏了,嗓音也糯得厉害,被他裹进龙床上的义父连指尖都白得像冰,搓了好久才热。喂酒,嘴巴都张不开。 当天,所有去闻宅找茬的都被打了板子,以犯上捷越之罪。而太监们则统统赶了出去。 沈宗元,甚至被罚当众扫雪,三月无俸。 林业白点了柱桂花香,守着义父,眼神温和而坚定,一只手被他捏着指尖翻来覆去像是把玩,闻昭也眉目柔软,渐渐恢复了体温这阵子又开始带笑卖乖。 “你打算怎么处理我爹干的那几桩人命案子?”闻昭抬眼问他,继续搓他的手指。 “把你爹挖出来鞭尸。”林业白波澜不惊。 然后就被闻昭弹起来砸了一下胸口,不疼,他完全是撒娇,眼神也带着埋怨和无奈,最后巴巴地说:“就不能再柔和点吗?” “你爹都死了,用具尸体交代了他们三家人,再合适不过了。”林业白说到这里,话锋猛转,也拿上了他的手往脸上贴,说:“你之前是不是一直都知道你爹的死是我跟赵东来联手办的……” 间接逼死的,姑且也算恶意吧。 闻昭扭了头,不想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再问我不搭理你了昂。”闻昭别了别视线,被林业白爬上了床榻给压上,像是威胁,他晦暗的笑带着深意,低声:“想不到而今的启明星君竟是为了我到这种地步,连弑父都干得出来了?” “闭嘴,小王八蛋你再说!”闻昭怒瞪他,真是有点气不打一处来,有些事糊里糊过去不好么,再戳下去他还是不是个人了? “干嘛?羞什么,转过来看我。”林业白说着就要去摸他的下巴,却被闻昭带着怨气不轻不重咬了口手指,像极了勾引挑逗。 “你也别觉得自己是个好货。”闻昭闷闷不乐,开始揭老底扯底裤,说:“说起来,除了陈年年,你当小王那辈子还挂名我王家名下,你叫我一声祖师爷不为过……你,你当初在青玉山知道后,你是生气,你干了什么?” 他越说越生气。 林业白认真回想,然后嘴角抽搐上扬,故意的:“我干了你。” 瞧瞧这无愧的嘴脸,简直禽兽不如…… “我打死你!”闻昭于是变成了踹,蹬,踢,于是两两在床上就你推我搡起来。 最后林业白把他搂怀里,毫无羞愧之意,压着人亲了嘴唇好几下,死皮赖脸回答:“又怎么了?你都活了几千岁的人了,咱也死过去活过来几辈子了,还在意那点伦理?哎呀呀无所谓,我这辈子不也叫过你爹嘛……义父~干爹~来别害羞,跟我嘴一个~” “你要死啊。”闻昭被他说得耳朵都红了,俩又是诨又是闹,两辈子下来,都从没有跟他这么幼稚过。 被褥被揉成一团,闻昭突然灵光乍现,有点生气,悄悄问:“你是不是就喜欢老的?” 林业白郑重其事地摇了摇头,说不。 然后附耳对他,只因为是你。 “哦。”闻昭爬进了被子里躺得老实,回答:“我都能猜到我爹为何要整死那几个闺女,恐怕他是觉得她们配不上我,好像当时又是先帝指婚,所以他杀了她们一了百了。” “你爹真笨。”林业白侧躺在他身边,指尖勾着他的发丝意味深长,说:“何不让你承认自己就是个断袖,压根不好女色。” 闻昭瞪他一眼,说:“不是你,我定然妻妾成群,孩子都几岁了。” “我们的儿孙满堂不也在这儿?”林业白指了指那边正在吃灵芝婆息们。他叹气:“天爷,太难伺候了,而今没了肉身灵芝,这群怪们居然只吃灵芝,可真真是娇奢难养。” “是吗?厉害,你居然给研究透彻了。”闻昭正伸了伸脖子下去看,林业白搀扶了他一把怕摔下去,佻达道:“你不也是?” “娇奢难养。是个贵的。”林业白回答。 他口吻深沉,竟带着显而易见的愁思,像极了费尽心思不择手段要去配千金大小姐的穷苦小子。 但闻昭懂他的言外之意,摇着指尖,说:“不,我是你这个千里马的伯乐。” 林业白点了点头,觉得也很有道理,将那点辛酸抛之脑后。 两两亲昵,含情脉脉,难得没磨嘴皮子,只是说了阵体己话,商量着明个要去登天门的事。 第103章 登天门掩映在琼山碧树之中,这里是曾经的青玉山。仙门错落有致,皆是乌瓦绿砖,有仙鹤高飞,更有盘龙高柱,脚下更是翠苔碎石铺路,颇有股世外桃源之感。 惯例,上山为表尊敬不得御剑飞行,只能用脚步行爬上去。 今日微微雨,林业白本给闻昭撑着伞,但他爬得更快不想等人,也懒得跟他并肩,于是在山下买了个带着素纱挡雨的斗笠戴。 林业白看着,像极了他们初见那阵子。 启明星君眸眼含星,眉黛如晕,那张超然的脸掩在薄纱下,不美,但好看。他许久没有出来踏踏青了,今日微雨朦胧,这阵子垫着脚去摸湿答答的叶子,整个人空得不得了。 见他遗仙坠凡山,乌石阶上,回眸,不俗得害人呼吸一滞,满脑子想共他白头。 他老是一身月白色的衣裳,但可惜人懒,老是洗得马虎,导致再好的料子他穿起来麻布素衣似的,带着些暖米色,看起来很家常。 林业白就喜欢他这样,不那么故作矜持深沉,蹦蹦跳跳的活泼样儿,只独属于他俩之间超越了年龄的将心比心。 无需刻意勾搭,单单是瞧着,骨头都酥了。 “你走快点啊。”闻昭扯了片叶子扔他,被林业白给吹走了,一笑,说好好好来了。 缨尘先行一步了。她哥濯尘也说到做到,发了讣告通知仙门百家,本次比武打擂,谁若是成为本次优胜者,则将登天门掌门之位双手奉上。 此言一出,天下各派都派人前来凑热闹。 只林业白晓得,为着前几日启明星君说的话,人家濯尘这是心里不痛快呢。 自己累死累活好不容易把王老爷子熬死了,也当上了登天门大师兄,结果,他王启明仗着血缘关系跳出来说要继位? 濯尘若是打开大门恭迎老祖回宗那才怪。 且不说能者上位,濯尘当然知道自己打不过他,还不如来这么一出公开选拔,若是启明星君都给打服了,那才是真正的民选掌门当之无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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