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里一直念叨着说:“嗯,不错。对。我也觉得那个福字最好看,有道理。” 老先生愣等了好久,终于无可奈何,微笑道:“小公子,如果不喜欢这里的词,我可以重新为你提一首。” “打扰了,不用哈哈,我就随便看看。”小娃子倍感尴尬,陪笑快步离开。 “买支毛笔吧,年年。我学会写.春联了。”启明又在他怀里扭着,一变成剑他就特别活跃,跟淡雅敦憨的公子简直大相径庭。 “钱不够。”王重五不带感情回答,“你要是想写,不仅要买.春联,还得买笔墨纸砚,要是你一开始写得不好,还得浪费纸张。” 启明跃跃欲试,甚至打算跳出来,“相信我,我悟性很高的,什么事一看就会。” “等下……”王重五本来都走出集市了,但路过文兴书院,远远地看到了迎在门口的沈先生,而那些小姐公子提着书匣子掏出张纸来递给他,像是文章,这才得以进门。 他很羡慕。 沈先生严苛,但确实是大家。 “你想读书。”启明问他:“但因为没有钱所以去不了吗?” “嗯。”王重五收回了视线,被戳中了心事情绪低落,正打算离开。启明却跳了出来变成了人,他自顾自地往文兴书院走去。 说:“我说服他收你读书,你给我买.春联。” 王重五怔了怔,看去他自信的背影,手里拎着他的剑鞘,白衣赤脚竟走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启明信步而去,对上了沈先生慈眉善目的菩萨脸,他谦恭一礼,客客气气道:“这位先生,我家孩子想在你这里读书,但是我一时间拿不出那么多钱来,不知可否行个方便?在下——可助先生杀人。” 王重五一听!猛地冲了过去,想把启明拽走,同时嘿嘿陪笑对沈先生道:“先生别计较,我…哥哥脑子不太好,才从山上下来,一时间说了些糊涂话,您千万别放在心上。” “哎?”启明拗不过他,听得他边扯走自己边压低了嗓门恨声道:“沈先生是大今前内阁首辅!身后还有咱们塞北裴家,胆敢在他面前提杀人放火的事你疯啦?” “他面有观音相,却是个黑心肠。”启明回答,“我不会看错,他一定有个恨之入骨的人想杀之而后快。” “且慢——”身后传来那位沈先生的嗓音。 他也谦恭有礼,客客气气道:“这位公子,请进里屋一叙,可否赏脸?”
第3章 王重五跟着启明再出书院,手上已经抱上了个书匣子,但沈先生没答应收他当学生,只是送了个书匣子和些许笔墨纸砚。 启明说我学会了可以亲自教你。 他看了看启明,这人带上了纱笠,像是沈先生送的。气质掩在薄纱后更显缥缈,如明珠蒙尘,遗世孤仙。 “沈先生打算杀谁?”王重五愁声,这时的启明又变成了他难以亲近的模样,有种疏远而淡漠的味道在里面。 “我拒绝了。”启明说,“他要我杀的人太大,可能会影响世事国运,从而徒增战争带来杀孽。我不能答应他。” “是今朝女君吧。”王重五松了口气,而后又解释说:“我们今朝都知道,沈先生当初造反不成退回了塞北,他倒是有裴将军的军权庇佑可保平安,可他的弟弟被女君封妃关在了深宫里。” “嗯。”启明点头,然后扶了扶头上纱笠说:“我点拨了他几句,他也很有灵根悟性,化干戈为玉帛可保他后半生安然无恙。” “他命中带贵,此生也算得偿所愿,实则也被岁月静好磨去了权欲之心。人心不足蛇吞象,今朝女君势大,又日渐年迈,妄图打压收回塞北军权。君臣之争持稳多年,他跟他背后的那位将军过了二十来年的舒坦日子,也该彻底放手了。” “你们神仙,原来很关心人间事?” 启明正色回答:“举头三尺有神明,此言不虚。但我等不能轻易扰凡人因果,哪怕入尘,也需遵守人间规则。天道无情,但是求道之心,需得向善。” “善……”王重五费解道:“可是你说你也杀过生,这也能算作是善吗?” “杀一人而救天下人,为善。”启明嗓音淡淡,摸了摸他的头解释说:“救一人而杀天下人,为恶。——善恶是非,哪怕在上天庭,也是以万千凡人的性命为本。” 王重五得启明轻抚,抬眼一看,日光暖映他发丝渡上金晖,凤眼薄唇,没有笑意,清冷俊美得堪比天上落星,像被遗失在人世间的坠宝。 “公子。”王重五心跳不休,问:“你,看上我什么了?” “你也没卖了我。”启明回答,听不出情绪来,那表情也很平静,并不疏远,只是让人觉得他这人比吹来的微风还淡。 王重五不太满意这个回答,刚想再问。 然后公子又变成了剑躺去背篼,安静养神前说:“困了。记得回家后把我泡水里。” 王重五心情好了些许,又找到了公子作为人的痕迹,觉得他也不是那么遥远。 他背着他回家,没买到麻绳,于是沿着山路细细地找,启明被抖得厉害偶尔出来瞧瞧,搭两句话,又百无聊赖地收了回去继续睡觉。 启明说自己变成人需要法力维持,人间灵气稀薄,一直保持人形会让他很累,于是犯困。还说,活水蕴含的天地精华更多,所以偶尔把他放河里泡泡,变成人后他会更有精神。 王重五乖乖照做,觉得这些事都很简单。 回家后,他找了个缸出来洗净,把启明泡里边,然后喂牛并打扫牛棚,同时烧水给他娘洗澡。忙完了一切后,再开始给张氏母子做饭。 快晌午了,王重五正泼出一盆洗菜水浇田里,忽地听到隔壁传来喧哗的咒骂声,黄嫂子一边清扫着院坝一边嘴里喋喋不休道: “没有风,到处找了都没见着!定是哪个挨千刀的不要脸!穷得连一件单衣都要偷!竟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呸,伤风败俗,手脚不干净的杂种玩意儿,咒他娘老子臭逼烂屌死全家!” 王重五一僵,装作没听见又折返了回家去。 回厨房,却见启明变成了人,正面色如常地脱衣服,就要光着个身子打算走出去,说:“我听见了,还是还给别人吧。” “不不不不用了。”王重五赶忙拦住了他,心惊肉跳地把他衣服拉回去,耳垂红红的,看了他一眼又别开了视线,说:“我再想办法。反应他们也不知道你,一件衣裳而已你就穿着吧,黄嫂嫂她念叨几天就没事了。” “我无需刻意隐瞒身份。”启明回答,没留意孩子的羞涩。他又束好了衣带,心说当人真烦,又忘了是人就得穿衣服。 王重五见他得体,轻呼一声这才好意思看他,问:“公子什么意思?” 启明顿了顿,似乎在思索着自己如何表达:“除了你,我不想让旁人知道我是剑。也就是说,我需要作为‘人’的真实体验。” 王重五明白了,这剑有点缺心眼,空空如也的脑子里却兼容着并不相符的正经道理,有种还不通世事就读了很多贤书的死板拗气。 “那……你怎么向沈先生介绍自己的?”王重五理解了,他是需要一个作为人在人间的身份。 “他以为我是你爹。”启明说得面不改色。 王重五好心累,对上他一本正经的脸,然后又觉得要包容他,反正这柄剑又傻又好养活,连饭都不吃的免费跟班劳动力不是。 “我有爹。我叫你……师父吧。”王重五拖着下巴,琢磨着该怎么编他的来历,然后才好把他带家里来见人。 “师父是不是要教你什么东西?”启明去打开了书匣子,凭着上午看过的记忆,正打算开始练习如何写字,他将文房四宝摆去了堂屋桌上。 王重五就看到,他分明是第一次用,刚开始动作也很生疏,但只操作了每几下就可以行云流水,甚至提笔写下的第一个‘福’字也很秀丽。 他接过那张纸,正星星眼地端详,却听到了外头传来张巧兰的嗓音,她一把推开了竹栏编的矮门喝道:“王重五,他是谁?你怎么能让外人进我们家里来?!” 张氏尾随在身后,见到启明的姿态气质,很是意外。——我们这儿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那个,他是……”王重五还没想好怎么编。 “我是个江湖游子,无家可归,特地来贵地讨口饭吃。”启明抱着他的剑鞘恭敬一礼,道:“在下会剑,可佑家宅安宁,也会写字,可写春联卖钱……” 王重五打断他,抢答道:“他他,还会种地,干活力气特别大,就是在家里借住一段时间。吃住都不讲究的。” “不行。”张氏瞥了他一眼,冷声:“我们只是小户人家,请不起下人。再说我跟巧兰孤儿寡母的,要个大男人住到家里来,邻居会怎么看我?这位公子还请另谋高就吧。” 说着,她进了堂屋打算喝水,看到了文兴书院的书匣子,还有启明笔下几个漂亮俊秀的字。 “还不快走!”张巧兰把王重五拉着,气势汹汹对启明怒道。 太难得了,王重五顺着自己被抓的胳膊,一脸惊讶地看去总是恶言相向的自家小姐。——她这是在怕我遇到坏人上当受骗? 启明眨了眨眼睛,有点没明白,当然他可能并不懂什么叫尴尬,于是求助地目光投向了小孩儿王重五。 “不好意思公子……”王重五难为情地开口。 “……”张氏又拿起桌上的毛笔端详,眼底闪过惊异,忙叫住了刚跨出门的启明,道:“慢着这位公子,你跟文兴书院沈先生熟识吗?” 启明回首,不知如何作答。 “请。请。”张氏忙挪了凳子,同时瞪了王重五一眼低声,还不快去给贵客上茶。她粲然灿烂一笑,拉着张巧兰在他面前坐下,一改先前轻慢态度恭恭敬敬地与他攀谈。 - 王重五正添炭,烧着水,偶尔看一看堂屋。 一转脸,启明站了过来,掌心递来一串铜钱,对他说:“你小娘让你去买条鱼招待我。” “哦。”王重五看到了钱,眼神一暗。还是一串,他也没多高兴。——果然,不愧是公子,轻易地就做到了他做不到的事。 他刚想去接,启明却直直地放了他胸兜里,悄声叮嘱:“钱你拿着,别告诉你小娘,我们去河边捉一条。” 王重五一惊,抬眼,嗯了两声对他笑了笑。他正起身出门,张巧兰却进了厨房来冷着脸,王重五还以为她要骂自己,不料她居然头一次对他礼貌淑女。 “那个,堂屋对面那间房子你收拾出来,腾给明先生住。你也别睡厨房了,一起搬进去。”张巧兰硬邦邦地说,别了启明一眼,那意味像是带着不悦和不甘。 启明道了谢,然后带孩子出去抓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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