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贵的不是价值连城的玉瓶,而是瓶子里的梅枝。
冬日天短,早早就黑了。
李忠盛将烛台放到桌案上,扣上灯罩。周遭顿时亮堂起来。
“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酉时两刻”
萧祈放下毛笔,不管剩下的奏表:“回朝露殿。”
回到朝露殿,某个人却不在,又恢复了往日的冰冷。
“人呢?”萧祈心中蹿上一股火气。
来喜跪在地上:“回皇上,贵妃嫌殿里闷,出去散步了。奴才这就去找。”
“你是苏言风的侍从。”萧祈睨了眼来喜,突然道。
“是。”刚站起来的来喜又连忙跪到地上。
能跟着苏言风不远万里来到萧国,定是情谊深厚。
“如何相识的?”萧祈淡淡问。
来喜不敢隐瞒:“回皇上,奴才本是苏国二皇子的帮闲,一次对方不开心,便要将奴才扔进池塘里溺死。是贵妃救了奴才。”
之后他便一直跟在公子身边。生是公子的人,死是公子的鬼。
萧祈没再问,拿起桌案上的书卷:“下去吧。”
一炷香后,殿外传来脚步声。
萧祈举高手里的书卷,挡住脸,故意不看。信香却释放了出来。省得某人哼哼唧唧要闻自己的信香,干脆主动点。
哪有人看书举这么高。
苏言风低头掩笑,抬脚走过去,蹲在萧祈腿边,一脸神秘:“皇上,臣给你带了好东西。”
萧祈低眸看着蹲在身边的人,心中隐隐期待,嘴上却道:“不看。”
“呐!”苏言风只当没听到,背在身后的手拿到前面,掌心上立着一个小雪人,“臣亲手捏的。送给皇上。”
怕对方生气,苏言风灵机一动,抓了把雪,随便捏吧捏吧,弄了个雪人出来。
望着那双冻红的手,萧祈不悦拧眉,拿过奇丑无比的雪人,举到眼前审视片刻:“像你。”
苏言风:“……”
夸人方式真别致。听得他想打人。
雪人放到桌案上,萧祈没再看一眼。用不了多久就会化成水,留不住。
“看什么书了?”
“一本兵书。”苏言风从怀里掏出来。
“看得懂?”
“纸上谈兵谁都可以,难的是运用。”
萧祈没说什么,起身行至棋盘前:“这个呢?”
苏言风也走了过去,纤长白皙的手指夹住白棋,笃定地放在棋盘上:“皇上觉得这步棋如何?”
眼里闪过惊诧,萧祈:“妙。”
只一步,便解了白棋被围之危。
“该皇上了。”苏言风收回手。
黑白二棋在棋盘上交锋厮杀,互不相让,不分胜负。
苏言风眨眨疯狂打架的眼皮:“皇上,和棋吧。”
师父说这个残局破解后,无论怎么下都是和棋。苏言风不信,缠着师父跟他对弈。师父没答应,说是他只跟有缘人下棋。如今一看,竟是真的。
萧祈自然也看出了和棋之势,放下手中的棋子:“爱妃棋艺了得,师承何人?”
“自学。”
“朕会信?”
管你信不信。
苏言风一脸真诚:“真是自学。欺君杀头,臣不敢。”
萧祈乐得陪他演戏:“爱妃果然聪慧过人。”
苏言风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技术炉火纯青,张口就来:“不及皇上万一。”
互相演了会戏,彼此都累了。苏言风仗着萧祈不行,大方邀请:“时辰不早了,皇上要不要一起就寝?”
美人相邀,萧祈自然不会拒绝。走到龙床边上,打开双臂:“有劳爱妃了。”
苏言风认命地给萧祈脱衣服。边脱边嘀咕:“龙袍上的刺绣真好看。”
“爱妃要试试吗?”
“不了。”最后一件脱下,只剩里衣,“它太重,臣肩负不起。”
这一身龙袍,是无上荣耀,是无尽责任,是无边孤寂,是无穷枷锁。
苏言风并不羡慕萧祈。
谁会羡慕一个身不由己的人呢。
“那你想要什么?”萧祈好奇。这人自进宫来一直无欲无求,从来没上赶着问自己要过什么。
衣服挂到衣架上,苏言风回身望着他:“皇上猜。”
我想要的,恰恰是你最给不了的。
——永恒专一的感情,无拘无束的生活。
于是,对于萧祈,苏言风从未有过期待。因为结果早已写下。
萧祈倏地笑了,笑意直达眼底,眉眼似水般温柔,须臾又被冰冷覆盖。
他们都太过聪明。
知道什么能给,什么给不了。
“今日苏国使臣来访,爱妃可要见见?”
苏言风想也不想:“臣现在是皇上的人,苏国已与臣无关。”
“宫里没有挂念的人?”萧祈继续试探。
“没有。”苏言风开始脱自己的衣裳,不在意道,“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
决不能让萧祈知道自己同母妃关系亲厚。
“伤口恢复的如何?”萧祈看到他手臂上缠的布条,突然变了话茬。
“已经结痂了。”苏言风如实回答,突然反应过来,“皇上要赶臣走?”
萧祈反问:“朕何时说过这话?”
“皇上没说过,是臣瞎想的。”苏言风赶紧铺台阶,“臣特别愿意和皇上一起睡。”
“你不怕朕?”萧祈打量着面前的人,“朕是暴君,随时都能杀了你。”
所有人都怕他,只有苏言风不怕。不仅不怕,还敢在他面前耍心机,使手段。
“皇上说错了。”苏言风笑望一代君王,“皇上是明君,不是暴君。”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四国鼎立五十年之久,战火连绵不断。需要一位雷霆手段之人结束纷争。这不是暴。使百信安居乐业、丰衣足食,便是明。”
萧祈目光流转:“伶牙俐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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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苏言风睁开眼,萧祈又不见了踪影。他惦记着跟韩云婷的约定,吃过早膳,便动身去梅园。
刚穿上萧祈的大氅,来喜走进来:“公子,太后那边来人了,说让你过去。”
苏言风思忖片刻,出言拦住要同他一起去的来喜:“你留在这儿。若我午时还没回来,你就去正德殿找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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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萧祈:雪人捏的很好,下次不要捏了。
第14章 危机
去芳华殿的路上,苏言风迎面碰到一位身着朝服的大臣。看方向,就是从太后寝殿出来的。再算算时辰,很可能下了早朝就来了。
对方瞥了眼苏言风,没停下行礼,直直走了过去。苏言风也只当没看到。
“这位是吏部尚书蒋昌永蒋大人。”待走出一段距离后,前面领路的贴身侍女忽然道,“是太后母家的人,同太后来往甚密。”
吏部尚书乃吏部之首,掌管全国官吏的任免、调度、升降等事物。不仅如此,吏部尚书还是六部尚书之首,拥有重大权力。
如此重要职位竟和太后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不知萧祈知不知道。
还有,这位贴身侍女为什么要同自己说这些?
苏言风本能觉得太后跟萧祈并非一条心。这位贴身侍女年纪跟太后相仿,按礼该唤她声姑姑,想必侍奉太后多年。八成在试探自己。不可信。
苏言风继续装聋作哑,就是不说话。
到了寝宫,苏言风直接被领到太后就寝的屋子。看着倚在靠枕上的人,苏言风行礼问安:“给太后请安,太后万福金安。”
“起来吧。”
苏言风直起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太后虽然气色较上次见面好了些许,但从说话气力和声音上听,身子其实越来越虚。就像被蛀空的树,表现看不出什么,一阵风便能刮倒。不过徒有其表罢了。
这事自然瞒不过精通医术的苏言风。自古医毒不分家,苏言风虽醉心于捣鼓各种毒药,但医术也是一流。
只不过他现在是什么都不懂的蠢蛋,得装的像些才行:“太后的气色看着好多了。”
太后听完,脸上的笑立刻多了些:“哀家也觉得近日身子骨爽朗了不少。”
苏言风抿了口茶,以此来止住想要上翘的唇角。
看来太后被蒙在鼓里。太医院这么多太医,竟然没一人告诉她。
是真没发现,还是有人授意?
“太后受上天庇佑,定能长命百岁。”苏言风继续拍马屁。
太后身子不好,因此免了各宫行礼。现下突然传召,定是有事。不过苏言风也不急,品着好茶,静等对方开口。
等了一会,太后终于慢悠悠道:“你身上这件大氅是皇上的吧。”
不想身上疼,苏言风进屋一直没脱衣服,闻言坦然承认:“回太后,是的。”
反正萧祈专宠他已经传遍了前朝后宫,没什么好遮掩的。
“皇上倒是疼你。”太后不辨喜怒地说了句。
苏言风低头抿嘴笑,将羞涩和欣喜拿捏的恰到好处。
太后心中冷笑。圣宠面前,再光风霁月的人也会失了方向。
“皇上今年二十,膝下还无子嗣。你平日里要多劝劝。”
合着叫他来是要让他劝皇上雨露均沾。
苏言风心里莫名生出一丝抵触。转而又想,萧祈做出专宠他的假象,定是不想被这种事烦扰。既如此,他必须要配合,方对得起一天三碗白米饭。
也不怕惹怒太后,小嘴叭叭的:“这话我同皇上说过,可皇上说后宫嫔妃皆不及我万一,只心悦于我。实在没办法。”
太后脸色倏地冷下来:“狐媚惑主还如此巧言令色,不觉得自己过分了些吗?!”
“太后言重了。狐媚惑主是万万不敢当的,不过后宫之中我最美是真的。”说完,还摸了摸自己脸,一副‘我怎么这么美’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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