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易的小屋里,四面钉着木条用以挡风,桌边燃着一盏油灯,周明朝坐在桌边,抬眼看了眼窗外,外头晨光熹微,他抬手将烛火灭了,举着地形图在窗边借着天光皱眉思索。
周明朝一身窄袖黑衣,他本就气质冷峻,这几日让他的眉宇间多了几分内敛的煞气,眉梢向上抬时,不言不语就十分瘆人了。
这是他来蜀道的第十天,这几日他带着蜀道的人,只守不攻,也折损了一百多人,即便他下令精准,用兵巧妙,但只有堪堪五百人,对上实力强悍的外敌,仍旧是螳臂挡车,如今那些番邦人似乎看出了他的意图,也不再进攻,就在蜀道的城门外安营扎寨,他们有粮有水,蜀道内部却无人支援,周明朝也不知道他还能坚持多少时间。
目光在地图上游移,周明朝一寸一寸的细细观察,试图在上面寻找一个缺口,至少能解决一点问题。
但是在城外全都是番邦的人马,每个连接外面的出口都被他们用兵把守,周明朝看着地图到天光大亮,也没想出一个法子来,现在是人少,物资也匮乏的问题,长此以往,他们耗不下去。
在陆地上找了半天,周明朝放弃了接着找水路,沿着护城河往下看下去,在城外二十里的地方有一处湖水泄闸的地方,那的地方外邦守的人不多,周明朝看着那处地方沉思。
“世子,”有人推开门进来,是一个穿着铠甲的小兵:“外面有个人找您,看着年纪不大。”
“什么人?”周明朝偏头,不知道这个时候还有谁会找他:“让他进来。”
“是个少年,白白净净的,穿着一身的好料子,头上带的发冠好像都是玉做的。”那人挠挠脑袋:“那个小少爷好像脾气不太好,他让你出去见他。”
白白净净脾气不太好的小少爷,周明朝心里忽然猛烈的跳起来,快要从胸膛里蹦出来了,他匆匆把图纸塞进小兵的怀里,眨眼间人已经到门外去了。
蜀道没有长街高楼,这里更像是乡下,到处都是小土丘,什么种着各种果树,沈闲站在树下,正在抬手够上面结的柑子,这个时候柑子的皮已带着点黄了,临州城不长这样的柑子树,沈闲好奇这是什么味道,就是树有点高,沈闲垫着脚也够不到,努力了一会,他就松开手,拉着最下面的树枝想要把上面的柑子拉下来。
一树的枝叶朝沈闲那边倾斜,沈闲踮着脚,指尖就快摸到橙黄的柑子了,腰后突然一股大力袭来,沈闲被抱着,整个人向后一退。
沈闲一惊,手松开了树枝,连带着一树的柑子都在日光下摇晃。
周明朝两手环抱着沈闲的腰,在满树摇晃的柑子树下,把头埋在沈闲颈肩:“闲闲,我好想你。”
对比于周明朝堪称失态的行为,沈闲要显得镇定许多,在看清身后的这个人是周明朝之后,沈闲淡淡的拍了拍周明朝的手,让他先放开自己:“这里人多,你先松开我。”
周明朝用力的抱了沈闲一下,察觉到怀里的人是真实的,还是他的软的,带着果香的闲闲,才满足的松开手。
沈闲后退了一步,仰头打量周明朝,把人从上到下看了一圈之后,发现这人脸上没有外伤,胳膊腿那些刚刚还抱他那么紧,肯定没有问题。
周明朝只是这几天累了一天,没有受什么大伤,得出这个结论的沈闲微微放下心,然后他就抬手,用力的挥出一拳,重重的打在周明朝的脸上。
“老流氓,竟然敢丢下我不声不响的跑到这里来!”
沈闲这一下是实打实的份量,不是以前打情骂俏的撒娇,周明朝被他打得头朝一边偏过去,嘴里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可是,那柑子树下不止周明朝和沈闲两个人,有在旁边磨刀的,还有个抱着长刀打盹的,还有路过的行人,杂七杂八的,他们全都是同样一副表情。
“……”
尤其是那个向周明朝报信的小兵,他看着沈闲,又看看用舌尖抵着后槽牙的周明朝,噌的后退了一大步,他不明白,为什么刚刚还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年轻人怎么转头就被挨了一拳,让那个小兵更震惊的是,那个从京城调来上任的世子被打了还不生气,脸被打红了都顾不上揉,抬手去拉面前的青年。
“闲闲,”周明朝喊他。
“别这么喊,和你很熟吗!”沈闲冷酷无情的把周明朝的手打开了:“叫我大名。”
手被打下去了,周明朝执着的拉他,偷偷瞥他的神情让沈闲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他瞪着周明朝,看着怪可怜的。
“你的屋子在哪?”沈闲绷着小脸扭头就走,还装模作样的把手背在身后:“我赶了两天的路,好累。”
他现在要休息一会,算账的事,等回了临州城再说。
屋里,沈闲躺在床上,头枕着周明朝的腿,捧着茶杯喝水,周明朝看着手里漆黑的信物:“这是周辞旧给你的?”
沈闲的脸都埋在杯子里:“嗯嗯嗯。”
周明朝:“他让你来的?”
沈闲一口气喝掉了杯子里面的水:“嗯嗯嗯。”
周明朝皱眉:“他还给你了两千人马?”
沈闲打了个嗝,呼出口气来,把杯子递给周明朝:“嗯嗯嗯,还要喝水。”
周明朝把杯子拿在手里,没有起身给他倒水,反倒是轻轻捏住了沈闲白嫩的脸蛋:“他为什么要给你这个东西?”
沈闲躺在周明朝腿上,仰面直视着他,大声道:“因为他是我养的情妇,我们趁你不在的时候暗中苟且了。”
少年一双眼睛清澈见底,一眨不眨的紧盯着他,这样的坦率让周明朝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松开手,周明朝无可奈何:“闲闲。”
沈闲把脑袋移到枕头上,踢了一脚周明朝:“给我倒水去。”
揉了一把缩在自己床上的炸毛猫的头,周明朝起身给沈闲倒了一杯茶。
沈闲一口又把一杯茶水喝光了。
抬手举着茶杯,沈闲舔了舔唇:“还要。”
周明朝索性把茶壶都给沈闲拿过来,沈闲喝一杯周明朝给他倒一杯,喝了大半壶,沈闲把茶杯还给周明朝,倒在床上打了个滚小声哼唧:“不要了,我不渴了。”
这是普洱,沈闲最不喜欢的那种茶,今天却喝了大半壶,小少爷窝在被子里,安静又乖巧,周明朝把茶壶放到床头,沉默的摸了摸沈闲露在外面的头发:“你不该来这的。”
沈闲翻了个身,趴在枕头上警觉的盯着他:“你是不是想偷偷把我送走。”
正在盘算什么时候把沈闲打晕让人给他送回去的周明朝:“……”
“不要,”沈闲一头扎进周明朝怀里,抱住了他的腰:“我不要回去,要不我们一起回去,要不我就撞死在这里。”
“闲闲,”周明朝摸摸沈闲的头发,一头护着他以免掉下床去:“听话,这里很危险,待在这里很辛苦的。”
“不要,”沈闲摇头,抱紧了周明朝的腰:“这里才不苦,没有周兄的日子才苦,我不要回去,回去周辞旧欺负我,周兄你回去帮我报仇。”
看着在自己怀里蹭来蹭去的小少爷,周明朝心里又酸又麻,开口时声音干涩:“留在这里,我们不一定能活着出去,闲闲,你先回去等我好不好。”
沈闲沉默了一下,翻身抓着周明朝的手:“慢慢来,我爹在想办法,京城的伯父伯母也在想办法,他们不会不管我们的,周辞旧不是还有两千人,周兄,我们慢慢来好不好,只要坚持下去,咱们一定能回家,你,你不要让我走,我想陪着你,我们一起回去,爹娘还等着我们呢。”
“不够的,”周明朝望着沈闲,手摩挲着他的脸,低声道:“有两千人也不够,外邦的人这几天的火力越来越猛,我们快没有粮食了,坚持不了多久的。”
“那加上我这五千人够不够?”门被推开了,高大的声影逆着光站在门口,露出一口大白牙:“我剩下的人马还在路上。”
“许谌?”沈闲眯着眼,从尘埃飞扬的尘埃里看清了熟人的面容,坐起身来和周明朝面面相觑。
“还有我们呢!”清脆的声音从许谌身后传来,刘冬藏推开许谌大步走向前来,她扫视了一圈屋内,最后在沈闲面前停下了,抬手给他来了一下:“你怎么走得这么快!我们披星戴月,日月兼程,都没追上你,我阿姐在路上都吐了好几回。”
“小妹,别瞎说”刘穗岁从外面走进来,点了一把刘冬藏的脑袋,看着周明朝和沈闲点了点头:“周公子,沈少爷。”
“你们不用在意,岁岁只是水土不服,休息一段时日就好了,”箫明走近刘穗岁,揽着她的肩,年轻的公子温文儒雅的一笑:“鄙人不才,年轻的时候和家父学了一点用兵之道,正好派上用场,回去也可吹嘘一番,宝刀还未老。”
李未在官场上打磨了一段时日,眉眼间褪去不少纯憨,不过眼底依旧明亮,他走进屋来朝众人笑着:“如今我在史部当职,现在见识一番沙场,回去书上也有得写。”
“你们,”沈闲眨了眨眼,用力一拍手:“够意思,有义气!”
“周兄,我们慢慢来好不好,”刘冬藏把头靠在刘穗岁肩头,学着沈闲之前的语气:“咱们一定能回家,不要赶我走好不好,沈小少爷,平时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招人疼呢!”
“你给我闭嘴!”沈闲一个枕头就扔过去,脸都羞红了:“挺大个姑娘学什么不好,学人家听墙角。”
刘冬藏边躲边笑,还在欠欠的用沈闲的语气:“小少爷,我错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屋子里面一群人都笑了。
周明朝也淡淡勾起唇角,抱着沈闲给他顺毛,在父母离开临州城留下他一个人,沈闲也躲着他的那段时间,他从来什么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有朋友这样的存在。
可是现在,周明朝捂着沈闲的耳朵,不让他听见刘冬藏的话气恼,心里面却是升起了这些天从未有过轻松感,托闲闲的福,他这辈子,还有有幸结实几个在危难中可以施于援手的朋友,何其有幸。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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