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儿话刚脱口而出,立马被福临海堵住了嘴,福临海竖起一根手指,嘘着气,让她噤声。
朝身后瞧了一眼,见圣上没听到动静,福临海松了一口气,又立马扭过头来,压低声音责备道:“祖宗啊,你赶紧闭嘴吧,别给自己惹是生非了,圣上让掌嘴,我轻轻的打,你痛叫两声,说句知错就完事了,别再引火上身了。”
怜儿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他当晚挨了十个巴掌,脸都打红了。
倒不是福临海用了多大的力气,而是他皮肤嫩,手指按下去都是一个印子,别说挨巴掌了。
同时也明白一个道理,这世上,萧逸蘅再看中的人,都重要不过他的胞弟萧云衍。
等霍猛将萧云衍护送回宫,他的头发已经白了一缕。
没有雨水的冲刷,身上也换成干爽的衣服,伤口被简单包扎过,看上去总算不那么凄惨。
但面容依旧苍白,更诡异的是,萧云衍像是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嘴角蓄着一抹温柔的笑。
呼吸均匀,可人就是醒不过来,萧逸蘅立马宣来太医院的所有太医,却全都束手无策。
“废物,朕养你们这些废物有什么用?云衍醒不过来,朕统统砍了你们的脑袋。”
萧逸蘅大发雷霆,无奈之下,刚要派人到王府请楚景容。
事情的来龙去脉还没调查清楚,萧逸蘅只想着,楚景容应该不会见死不救。
可就在这个时候,通红着脸,站在柱子后面的怜儿突然上前一步,匍匐在地上开口道:“回圣上,这种毒怜儿有所耳闻,是醉光阴。”
萧逸蘅愣了一下,眸子随之眯了起来:“醉光阴?”
“是。”怜儿在逃出生天前,是被当做毒人圈养的,这点他自然没有告诉萧逸蘅,可眼下这种情况,也顾不得自己会被怀疑了,将这种毒的症状娓娓道来。
“王爷白了头发,还有嘴角的笑容,怜儿敢肯定,中的毒就是醉光阴,发白一缕,折寿一年,中毒之人,会在梦想成真的痴梦中死去。”
死这个字眼,让萧逸蘅目眦尽裂,他将手缩进袖袍中,藏住颤抖的指尖。
他是一国之君,是云衍的哥哥,这个时候更加不能慌。
“这毒何解?”萧逸蘅已经开始怀疑怜儿的身份,但眼下不是追究的时候,只要他能救下云衍,哪怕是欺君之罪,萧逸蘅也可以不予追究,待她一如往昔。
怜儿的嘴唇颤了颤,低声回应道:“圣上,这毒……无解。”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萧逸蘅的声音像是要吃人,怜儿自是不敢再回应了。
这是世间奇毒,本就无解,他没有撒谎。
而且,就算解了身体上的毒,能解得了心中的毒吗?
这醉光阴之所以令人闻风丧胆,就因为它毒身又毒心,解了一层还有一层,压根无从下手。
萧逸蘅的目光空洞了一瞬,他忽然摆摆手,将所有人屏退下去,朝一旁的单膝跪地的霍猛开口道:“你,随朕一起,去国库。”
世间再无解的毒,也有一药能医,那就是还魂丹。
历代鬼谷弟子,耗费毕生心血,能成丹一粒,可解百毒,肉死人,长寿命。
国库中,锁着一粒,是外公逝世前,留给母后的,后来他登基,母后云游前,又将这粒还魂丹托付给了他,以备不时之需。
如今,萧逸蘅所有希望,都放在这颗丹药上。
在霍猛的护送下,他匆匆忙忙的奔向国库,急的脚下几次三番的摔跤,必须抓紧时间,耽搁一天折寿一年,他耽搁的不是时间,是云衍的命。
进到国库,从密室地窖的暗格中取出那粒还魂丹,萧云衍护在怀里,又丝毫不顾及国君形象,疯了似的跑回乾坤宫。
直到抬起萧云衍的身体,用温水送服下去,萧逸蘅才脱力似的瘫坐在床边。
他不敢休息,不敢闭眼,一双眸子死死盯着萧云衍的反应。
一定要奏效,赶紧醒过来,不然,他怎么给父皇母后交代?连自己的弟弟都保护不好,他还当什么一国之君?
但是一个时辰过去了,伤口不再涌出黑血,按理说毒该解了才是,可萧云衍还是一点要醒来的征兆都没有。
“怜儿!”萧逸蘅怒不可遏,走到怜儿身前,伸出手去,将怜儿从地上拽了起来。
“怎么回事?按你说的,毒解了,云衍为什么还不醒?”
怜儿微微偏头,看到萧云衍面上的浅笑,漂亮的异瞳对上萧逸蘅的双眸,解释道:“圣上,毒是解了,可是王爷他,不愿意醒啊。”
“不愿醒?为何不愿醒?”萧逸蘅想不通,那梦里有什么值得留恋的,让他宁愿耗费自己的生命也要留在里面。
“那要如何是好?你帮朕想想法子,若是能把云衍救回来,你随便提什么要求,朕都答应你。”
“圣上此话当真?”怜儿漂亮的异瞳中划过一抹算计。
“朕是皇上,金口玉言。”
“好!我想想法子。”怜儿咬着缠满绷带的指尖陷入沉思,半晌后眼前一亮,开口建议道:“扎针,往心里扎,让美梦变成噩梦,王爷知道疼,就不愿再留在梦中了。”
虽然这法子有些残忍,可要救人,顾不得那么多了!
跪在门外的太医,听到这个请求,纷纷摇头,宁愿被砍了脑袋都不愿施针。
往心脏上扎针,跟杀人有什么区别?他们拿捏不好力度,一个不慎,就怕人没救回来,反而提前送王爷归西,到时候可是诛九族的罪,他们宁愿自己死,也不愿连累宗族。
“心脏不行,那就扎指尖,十指连心,一样的。”
这次,太医们总算同意了,他们夜以继日,轮流换班,给萧云衍的十指上针。
从一开始牛毛般的细针,换到到最后足足有锥尖粗,萧云衍的十指被扎的血肉模糊,血染湿了半张床褥,人依旧没醒。
至此,太医们都不敢下手了。
几个老家伙哭红了眼,这该多疼啊,他们实在是舍不得下手了啊!
萧逸蘅更心疼,可他红着眼眶,眼底一片狰狞,咬牙命令道:“继续。”
已经几日未合眼,眼睁睁的看着萧云衍的头发白了一缕又一缕,却只能看着,无能为力。他从东宫之主升为一国之君,太久没有体味过这种无助的滋味了。
萧云衍,你个狼心狗肺的玩意,想逼死你皇兄吗?
梦里到底有什么?权势地位,荣华富贵,箫家什么没满足你?
作者有话要说:
还好有哥哥……
第44章
萧云衍的梦境很单纯。
一花一木一世界, 一生一世一双人。
梦中……
夏日炎炎,蛙鼓蝉鸣,绿柳扶风下, 楚景容身着一袭白衣, 赤着玉足站在潺潺溪水旁。
听到他到来的动静后,那人转过身来, 双眸含情, 扬眉浅笑, 轻柔的唤了一声:“二郎。”
萧云衍在床上整整躺了七天,指尖接连不断的滴着血, 他却面容安详,无知无觉。
七日后,夕阳西下前, 皇城内飘起了初冬的第一场雪。
萧云衍的第七缕青丝彻底枯败成华发, 人也在日落黄昏的余晖里, 慢慢睁开眼。
双眸空洞, 像是还没能彻底清醒过来。
醉光阴让他大梦一场,用七年光阴, 换梦中与楚景容做情投意合的七日夫妻。
茫然扭头,看到床边双眸中泛着血丝的萧逸蘅,萧云衍张了张嘴, 声音嘶哑难听。
“皇兄, 我……”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最终只化作一句愧疚:“对不起。”
萧逸蘅恨的咬牙,高高扬起了手, 又在看到萧云衍白了半边头后, 颓然垂落下去。
他霍然起身, 不发一言出了乾坤宫,却在踏出宫门的瞬间,湿了眼。
萧云衍没有出声挽留,是他这个做弟弟,让皇兄失望了!
扭头看向窗外碎雪飞扬,落在红墙绿瓦上,凝结成霜。
肩上的伤口结了痂,只有指尖还在渗着血,疼是疼的,可是萧云衍不在意了,他的一颗心空荡荡的,无处安放。
萧云衍曾以为,他有两年的时间,让楚景容接受他。
可在楚景容手里,他连一年时间都没能熬过去。
多年的仰慕与痴缠,换来如今的下场,已经够了,也该放手了。
“来人,准备纸笔。”
萧云衍扶着床柱从榻上起身,拒绝了宫人的搀扶,强撑着坐到书桌前。
将宣纸铺平,一角压上镇纸,萧云衍执笔,狼毫浸过水墨后又提起。
嗟叹一声,垂眸写下和离书。
“凡为夫妻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为夫妻。若结缘不合,比是冤家,故来相对;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各还本道。”
指尖的血顺着笔杆蜿蜒而下,将漆黑的笔墨染成不伦不类的黑红色。
拂袖间,有血不慎滴落,砸在宣纸的一角,绽放成妖冶的血花。
萧云衍笔下未停,字迹遒劲工整。
“愿君相离之后,重拾折扇,玉冠巾纶,仍为玉树之姿,迎娶千金之女,平步金殿青云,余生佳人亲友为伴,解怨释结,切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最后,落款是他的名字。
将笔扔到一旁,萧云衍垂眸看着这封和离书,眼波平静,无喜无悲。
曾经死都不愿松口的和离书,如今竟也能一口气,一字不落的写完整。
原来,他不是学不会放手,而是未疼到骨子里。
萧云衍将和离书折叠工整,揣进怀里,转头又回到床边,坐在榻上,低声吩咐宫人取来绷带与斗篷。
萧云衍一言不发,安静又仔细的用绷带将十指一圈圈缠绕住,他的动作慢条斯理,直到再也看不见渗出的血迹才罢休。
披上斗篷,藏住花白的头发,萧云衍起身朝门外走去。
“王爷,您身子还没修养好,外面天寒地冻,万万使不得啊。”
宫人们极力阻止,萧云衍却置若罔闻,她们没办法,生怕没把人看护好,会被圣上怪罪,便派出一个婢女,匆匆忙忙的跑去跟萧逸蘅禀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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