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凉越叹了口气,伸手去掏竹制小笛。
不料,小笛还没掏出来,自己腰间被什么东西打到,那东西不大,但携带的力道却很大,赵凉越一个重心不稳,直接朝草坡下滚去。
当赵凉越转头看到草坡下不远处就是断崖,立马心头一凉,本能地去抓住什么东西,但接过只能抓到一把草,瞬间扯断。
很快,赵凉越滚出断崖,整个身体腾空坠落。
今日,莫不是自己就要这么莫名死去?
赵凉越觉得自己应该是害怕的,但不知为何,想到母亲和老师,竟是临死前只有疑惑。
是了,母亲让他好好活下去,老师倾囊相授毕生所学,他为他们走到现在,答应的每一桩事都还没做。
当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突然,一双有力的手臂接住了自己,赵凉越本能地想叫一声,被一双手捂住,淡淡墨香扑鼻而来,赵凉越楞了下。
“嘘,这个石台离上面很近的,溪鳞可不要声张啊。”何渝过分温柔的声音入耳,赵凉越皱眉点头,表示自己会保持安静的,可以放开了。
过了会儿,何渝并没有放开。
又过了会儿,何渝还是没有放开。
赵凉越便挣扎着要推开何渝,但却被抱得更紧了,赵凉越想说什么,但嘴一直被捂住。
只闻何渝委屈指责道:“溪鳞果然还是想被发现呢,自己被剥了皮就算了,还非要拉上我。”
何渝说话的语气实在过于亲昵,听得赵凉越鸡皮疙瘩直起,本来两个大男人靠这么近也什么,但此刻赵凉越只觉浑身不自在,尤其是何渝比他高大半个头,肩也比他宽广厚实,自己完全就是被他按在怀里。
“溪鳞,他们还在向下观望呢。”何渝凑近耳语,“这个台子很小,不靠近点可就要被发现了,溪鳞不忍心我被剥皮的吧?”
赵凉越看不到何渝的脸,但能想象他说这话时,那双桃花眼是怎样的风流溢溢,赵凉越讨厌那样的眼神,但这番境遇下,他到底是懂得妥协和思考的,转头仔细观察,这断崖下他们所站的石台确实很小,且不奋力靠里的话,确实容易从上俯视看到。
沉默间,何渝衣袍间那股淡淡的墨香包围了赵凉越,竟勾起他许多过往的心绪来。
记事时,母亲爱作画,还亲自制墨,他跟着学,满院子都是墨香。
后来,母亲去世,他靠给主家公子小姐画像来换取碎银,给年纪尚小的柚白添些厚衣裳和吃食,柚白那时总守在他身边,很多时候画到深夜,柚白便在画稿堆里睡着了,抱起来一闻就是一身的墨香。
再后来,老师被困于赵家,收他为学生,带他阅尽千卷,纵观古今,无论是江山万里的宏伟,还是芸芸众生的普通,都在老师书房的墨香氤氲中拉长,长到会随记忆保存下来,一直铭刻在心碑之上。
睹物思人,触景伤情,墨香之于赵凉越,便是如此。
在这京中,达官显贵沐浴焚香成风,以人过留香为风雅,当时雪枋院内,五皇子为了独占风头,便是一身香气袭人,而何渝身上意外地并无馥雅名贵的香料味,只有淡淡墨香,与他华贵乖张的衣着不相符,更与他那双风流的桃花眼不相符——这人真是,着实猜不透。
何渝见赵凉越安静下来,才终于舍得松开手,笑道:“溪鳞这是想通了?”
赵凉越不理会何渝的不正经,心思百转,皱眉问:“你是朝廷中人?”
“这么快就猜出来了?”何渝道,“我确实在朝廷中挂了个闲职,这不又得避嫌,又得救你,只能刚才出此下策,把你带到这里了。”
何止下策,简直是下下策!
赵凉越无奈叹了口气,道:“多谢公子好意,现在可以先放开我吗?”
“没问题啊。”何渝立马放开,但隐隐能听到上面那位杨大人还在发火,不肯罢休地找他们,所以两人还是得贴边挤着。
赵凉越想了想,问:“上面那位杨大人,是哪位大人的儿子?”
“工部尚书杨绍和的独子杨耀宗,宝贝得很,无法无天的。”何渝说着难得叹了口气,“他方才说的什么剥你的皮,还真不是气话,他是真的会剥人皮的。开年那会儿,这位杨大人刚进工部不久,就为因为强抢民女被刑部问话,证据确凿,本该打入死牢,可最后不仅没有进过牢房一天,还安然无恙,令人束手无策,而那强抢来的民女却因莫名虚有的罪名浸了猪笼,坊间有传闻,那女子死前被人活剥了皮。”
赵凉越听得心寒,只觉一股冷意蹿上背脊来。
“那这案子就这么结了吗?”
“对,就这么结了。”
夜风开始呼啸,衣袍被吹乱翻飞,偶有夜莺发出凄惨叫声,两人都没有说话,直到何渝伸手过来把赵凉越攥紧的拳头强行松开,赵凉越才发现自己用力过大,指甲已经陷进肉里。
“所以,你到底是谁?”赵凉越从何渝手里抽回自己的手,一把摘下斗笠,借着月光和隐隐灯火,抬头直直看着何渝,与他对视,企图从那双善伪的桃花眼中看出几分真切。
何渝愣了下,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眼中露出一丝痛苦之色,但转瞬即逝,风过无痕。
随后,何渝刻意避开了赵凉越的目光,突然笑了一声,道:“我有一个很久不见的故人,简直就是疯子,竟然企图要改变京都的这一切。”
“而你,真的很像他。”
赵凉越皱起眉头,不明所以,但何渝的话却没了下文。
又是这般云遮雾绕的话。
赵凉越并没有追问,抬头观察了一番,见杨耀宗早已离开,便问道:“我们要怎么上去?”
“我们下去就好了。”何渝说着,又瞬间恢复了那幅不正经的风流模样,趁赵凉越不注意一把搂住他的腰,未待其反应过来,两人已经顺着崖壁落到了石阶上。
赵凉越立马挣开了何渝的手,拱手作谢。
何渝笑问:“今天之后,我们算朋友了吗?”
赵凉越皱了下眉头,回道:“也许吧。”言罢,直接转身离开。
恒恩寺山下,韩府马车等候已久,小厮一直不停张望。
不知过了过久,山头恒恩寺的灯盏大半灭去,韩亭皱着眉头从里面出来,小厮忙迎上去。
“公子,这晚上是愈发冷了,老爷偏偏今日让您出来,那明悟大师也是,竟留了这般久。”
韩亭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同他嬉笑几句,只是沉默着上了马车,小厮察觉到不对劲,忙问:“公子,可是出了什么事?”
“秋蓬,回去吧。”韩亭语气淡淡的,心不在焉。
秋蓬想来是韩亭太累需要回去歇息,便忙扬鞭架车,朝城内飞奔。
韩亭一直看着前方,眉头深锁,眼神没有聚焦,直到秋蓬在外叫他,说已经进城门了,他才回过神来。
那便还是看上一眼吧。
韩亭在心里这般告诉自己,拿出明悟大师交给父亲的锦囊。
“公子,我们马上就回府了!”秋蓬在外提醒道。
“先把马车停到路边。”
“啊?”秋蓬心生疑惑,但还是照做。
“进来,把灯给我点亮。”
秋蓬转身进了马车,拿出火折子把灯点亮,然后看到韩亭打开了锦囊,立马开口阻止:“公子,老爷说了,不能看!”
韩亭抬头问:“那你会去告密吗?”
秋蓬连忙发誓以表忠诚。
“那不就得了。”韩亭说着飞快地打开锦囊,拿出了明悟大师退避自己写下的一张纸条,打开一看,确如赵五所言,都是些祛灾祈福的话语。
莫非真是自己想多了?
韩亭又看了几遍,实在看不出其他什么,便索性背下来了。
“公子,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秋蓬又小心翼翼提醒了一句。
韩亭没有理会他,自顾自叹了口气,道:“希望真的是我多想了。”
第10章 第十章
“哎呀,好烦!到底穿哪件去啊?但好像哪件都拿不出手啊……这现成去做也来不及了。”
这两天,自从知道王府二公子设宴想要赵凉越,柚白就跟嬷嬷一样,一会围着赵凉越房里那几件可怜的衣衫转转,一会围着赵凉越本人转转,赵凉越不胜其烦,连窝在赵凉越怀里的阿白也是把屁股对向柚白,眼不见为净。
赵凉越从书卷里抬头,看着杞人忧天的柚白,问道:“有什么可愁的,难不成我赴宴穿金戴银,我就成了京都首富?”
“不是啊,公子,你有点攀比心好吗?”柚白翻了个白眼,接着絮絮叨叨,“那个王二公子就是王允程,在一干解元里,就你两最被看好,他这次邀请你去赴宴,肯定想借机灭你的威风!”
赵凉越笑:“灭威风又如何?”
宋叔这个时候也过来了,道:“公子,那日王府人前来,我就估摸着是鸿门宴,还是小心为上。”
“小心是肯定的。”赵凉越拿起茶碗喝了口茶,道,“同柚白所讲一样,就是要灭灭我的威风,京中娇贵出身的王氏子孙,哪能让我抢了风头?”
宋叔皱起眉头:“只怕到时候在场的不止王家二公子,还有其他人帮着为难公子。”
“是啊,王家哪像是做好事的活菩萨?”柚白也凑了过来。
“无妨。”赵凉越神色从容,“避无可避,当自迎之。”
三日后,绯霞楼。
申时将尽,老北风刮得正猛,柚白便用马车送的赵凉越,一到发现绯霞楼外停了好些马车轿子。
柚白皱眉:“公子,这不能全是奔你来的吧?没准儿是过往商户,或者……”
“确实是奔我来的,这些马车都没什么奔波痕迹,且装饰华美,用的都是马宝,能这般浪费的,也就这些京中贵族子弟了。”赵凉越看着柚白闻言吃惊的模样,笑道,“不过他们也不完全冲我来的,多半是闲的无事找事干,凑一起看看热闹。”
“……这有什么好凑热闹的啊,还没练武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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