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大门,单钰慢慢回过头,“在下祝姑娘明岁麟儿喜落地,千年燕翼终有安。” 雅丽眸底微热,不觉落下泪来。 她福了福身,再抬首,人已经离开了。 ----------- 耳边出来细微的脚步声,单钰厉声道,“谁?” 阴影中,走出一个身躯凛凛,相貌堂堂的男子,他健硕高大,胸脯横阔,一身泛着盈盈微光的月牙白锦袍,不羁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抹莹莹剔透的皮肤。 淡雅如雾的月光下,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孑然独立间散发的是傲视天地的强势。 此般天人之姿,不是西南郡王慕霆炀又能是何人。 “郡王?” 或许是第一次见到他这般打扮,与往日的雍容威严不同,如今更显尊贵雅致,却又不失风流潇洒。 单钰微微失神,待人走到面前了,才恍然躬身行礼。 慕霆炀半蹲于他身前,沉声道,“我不放心你。” 单钰顾不上他居然出现在这里的震惊,下意识地道:“下官惶恐...” “此事涉及军中、朝廷内务,牵扯的面太广了,早就不是简简单单的曹家的家务了。”慕霆炀目光深远,“你失去的记忆里,树敌太多,暗中有人早已蠢蠢欲动。” “虽不知道失去记忆里发生了什么,但下官自认为行得正,坐得端,相信善恶有报。” 单钰坚定道,“我一定会找到记忆和真相,找出杀害我老师的真凶,为我老师,为我自己平反,还朝廷安定,还百姓安宁。” “那我呢?” “什么?” 慕霆炀苦笑道,“我也被人所害,贬为臣籍了。” 单钰脑子有些转不动,讷讷道,“下官定竭尽所能...” 慕霆炀定定地看着单钰不语,他的气息清冷而执着,一点一点地侵入单钰的领域,仿佛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其层层包裹,吞噬殆尽。 单钰感觉所有的感官瞬间罢工,像被扔进了深海,浮浮沉沉。 他从慕霆炀漆黑的深邃的瞳孔看到了呆滞的自己,和慕霆炀多次的交谈中,他能感觉自己那段记忆里,一定和慕霆炀又非常密切的关系,但到底是什么关系,单钰不敢妄自猜测。 他不由错开了眼神,张了张口,舌尖发烫,良久才讷讷道,“下官惶恐...” 慕霆炀的眼光始终一眨不眨地盯着单钰,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微笑。 真好,如今这人既没有对他冷嘲热讽,也没有对他横眉竖眼,那张口齿伶俐的嘴巴终于没说出那么刺痛人心的话语。 虽说连翻官腔听起来很不舒服,但已经很好了... 仅是这样,也足够了...
他不由地伸出手,摸向了单钰的脸。 单钰一怔,他甚至能够感受到慕霆炀指尖不可抑制地颤抖着。 “郡王?” 慕霆炀如梦初醒,手僵在空中,又收了回来,轻声道,“走吧,送你回去。” “下官何德何能...” 慕霆炀负手,挑了挑眉,“你马车都送人了,难不成准备走回去?” 单钰苦笑抱拳,“下官多谢郡王。” “你我之间,不必多礼。” 慕霆炀吹了一声口哨,一匹皮毛油亮,身形矫健的黑色宝马款步走来。 单钰虽不擅长骑马,但不妨他会看马,眼前的这匹马毛色炳耀,长鬃飞扬,泛着油亮的皮毛覆盖着虬结的块块肌肉,显然是一匹良驹。 它神情严肃,仪态竟是无比高贵,单钰不由地看向慕霆炀,心里叹然,这人是什么样,马也跟着是什么样。 “上马!”慕霆炀命令道。 单钰眼中是跃跃欲试,但嘴上还是道,“这...不太好吧?” 不等他犹犹豫豫,黏黏糊糊,慕霆炀此时已翻身上马,其间猛烈地带起一阵风。 单钰愣愣地仰视,慕霆炀扬起嘴角,大手一捞,揽着单钰劲韧有力的腰腹,便将他带上了马。 慕霆炀的心跳沉稳有力,呼吸湿润温热,臂膀坚韧厚实,单钰的身体立刻僵硬了,刹那间都不会呼吸了。 慕霆炀将他的腰身攒紧,不满道,“你又不是女子,怕什么?” 单钰执着而无力,声音细如蚊讷,“这...于礼不合...” 慕霆炀鼻子里不屑地“哼”了一声,“迂腐!” 忽然,有什么温软湿热东西贴上了单钰的后颈,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细小的刺痛。 单钰紧张地脑子都转不动了,直到反应过来此为何物之后,扭过身看着慕霆炀更是震惊地话都不会说了。 慕霆炀舔了舔牙口,邪笑道,“怎么?单夫子羞愤不已,要上吊自了了?” 单钰听到此般惊世论言,险些从马上栽下去。 慕霆炀揽紧了他的腰,忽然用力一夹马腹。 马儿四蹄翻飞,风驰电掣地跑了起来。 单钰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后仰进慕霆炀的怀中,感受着那健硕的身躯下迸发有力的心跳,以及厚实的臂膀给他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就是这双臂膀,曾数次救他于危难之中。 此时此刻,单钰有种错觉,仿佛这世间就只剩下他们俩人,驰骋于天地之间。 马儿越跑越快,猎猎的疾风掩盖了慕霆炀紊乱的气息,他五官被风吹得扭曲,眼神却格外亢奋,身体不知疲惫。 如果可以,他希望时间可以慢点,再慢一点。
第十五章 单钰将自己沉入水中—— 房间里没有任何人在,他可以搏命一试。 尽管外面日头正好,水中却冰凉刺骨。他将自己抱住,呈婴儿状,沉入水中,闭着眼睛一动不动。适应了水压之后,他感到格外安全,脑子也异常清晰,便于他探寻着记忆。 他又感受到了那个男人。 他看不清楚男人的容貌,但却感受到自己对那个男人的滔天恨意,那是一种恨不得与之搏命,同归于尽的浓烈情绪,那天充满了喜庆的颜色,喜庆到了极致的悲凉,满地都是血... 那个男人走过来,他泪流满面,看不清容貌,只有男人深切的一吻... 单钰被这深情到极致的一吻牢牢魇住,直到溺毙的前一刻,他睁大眼睛,呼出水面,大口喘息,抹去脸上的水流。 他抬脚跨出浴桶,房间的温热瞬间涌上身来,湿发上的水淋漓滴在袭衣上,迅速淌过温热的身体,被打湿袭衣立刻紧紧附在身上,英挺健美的身形堪堪毕现。 他站在铜镜前,认真地审视自己,他想从镜中陌生的自己中探寻出一丝熟悉的模样,然而,失忆后的自己,脸上再也不见那滔天绝望的恨意,唯余淡淡的迷茫... 单钰浅浅地叹了口气,一件一件认真地穿上朝服,带上乌纱,系上腰带,抚平皱褶,确认整个人找不出一丝一毫的瑕疵之后,满意地打开房门,迈步走出。 ------------ 长达近半个月的议事终于接近尾声,关于是否讨伐南蛮,在今日票决之后,终于一锤定音。主战派以微弱的优势,力压主和派。 西南认为,南蛮多年骚扰西南边境,为了保百姓安宁,江山永昌,决定讨伐蛮夷。 此决定,上报朝廷。 为庆祝议事取得圆满成功,郡王慕霆炀设宴款待西南百官。 一来,是犒劳众臣,安抚百官,以示自己赏罚分明,二来,是为了告知天下,振奋人心,西南讨伐南蛮决定。 从某种意义上讲,前者是给自己立威,后者是给朝廷施压。 单钰身处内阁,侍奉阁老已有一段时日,耳濡目染之下,如何不知帝王将相之心。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只要有纷争,一定就有博弈,最后,看谁能笑看天下。 江山如画,如此人间,甚为有趣。 他嘴角一挽,抬腿迈进了宴会厅。 论品级资历而言,他是够不上资格参与郡王府的宴席的,然而,单钰在此次议事中大放光彩,在百官之中颇有名气,外加他还顶着阁老学生的头衔。 郡王大人惜才爱才,格外开恩,多设了一个位置。 在场众人无一不是西南要员,最差的也和单钰隔了两个品级,自打进门,单钰便扬起了最为谦和的笑容,躬下了挺拔的身姿,放下身段,一一拜会众官。 了解朝中大小事是每一位内阁侍郎的必修课,若是被问起过往发生的事,下过的旨,或宫里礼教必得对答如流。除此之外,单钰还了解了京都大小官员,以及地方要员的履历,籍贯,要闻等等。 这样才能对朝政格局有所把握,因此,进门之前他也一一梳理过参加宴席的人,与之交流拜会起来非常游刃有余。 他年轻优秀,好看的面容天然能给人积极阳光的好感,同时他不乏谦虚屈己,没人会伸手打一张充满亲和力的笑脸,外加他对每个人都做足了功课,自然能面面俱到,熠熠生辉。 在一众暮霭沉沉的官僚中,单钰宛如一颗璀璨的明珠,明亮地让人移不开眼。 亲亲热热地拜会了众人之后,单钰浅浅地呼出一口气,坐在最不起眼的位子,掩面品茶。 “听说,朝廷其实并不支持出兵蛮夷,郡王一意孤行,怕是要吃大亏。” “郡王哪一次不是一意孤行,又哪一次不是旗开得胜?战神降世啊!” “哼,我看未必,没有人能够一直胜利。再说,那郡王...”那人噤了噤声,目扫周遭之后,更为小声道,“他都不是皇子了...有些事情,身份不同,便是大忌啊...” 众人略带遗憾地叹了口气,似是替慕霆炀惋惜。 单钰略略侧过头,余光扫视一周,将窃窃私语尽收耳中。 群臣之中,侍从们来回忙碌穿梭,单钰眼尖地发现有的侍从袖中藏有秀珍笔纸,时不时拿出记录什么。 他不动声色掩了掩嘴角,收回目光。 也罢,用不着自己说,自有人会将消息带到,也自有人会教他们做人。 “西南是否出兵讨伐蛮夷,还得看看朝廷,听从圣上旨意才行,今日之票决,断断是做不得数的!” 众人正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之际,只见一位白发白面之人语出惊人,殷红唇边滑过一丝意味不明的阴笑,双眸森森格外渗人,他尖细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所有人都能听到。 “宫规森严,有些人可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否则,就不是这般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就能善了的了。” 此番话过于刻薄辛辣,过于若有所指,令众人纷纷侧目。 在场大多为士族子弟,阉人寥寥无几,由于说这话的沈天顺,是朝廷宦官之首沈昌辉的座下爱子。 在场文官竟无一人敢驳斥。 虽说文武品级均等,然而历朝历代无不重文轻武,即使在西南,这样的宴席,武将都不能参加。原因无他,武将们说不过文官,一言不合就要打。 可笑的是,在场的文官,却说不过一小小的宦官。 正当清风雅静之际,却听一男子朗声道,“讨伐南蛮议事取得成功,我等小官虽不能参加票决,但也与有荣焉,在下区区,借郡王的好酒,斗胆敬上在座各位大人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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