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从们换了一副恭敬地样子,重新给单钰置办好了桌案,毕恭毕敬地跪坐在一旁研磨伺候,单钰敛了神情,平复心绪,盘坐在案前,开始审核校稿。 他逼迫自己必须冷静下来,一边审核着文稿,一边思索因果。 慕霆炀对他的监视明显比他想象得深,他前脚和沈天顺谈完了事,后脚就知道了大概,而且他的执念也大大地出乎他的意料,难以想象,昨晚的慕霆炀,居然和他认识的慕霆炀是一个人。 不,更可能的是,昨晚上的慕霆炀才是真真正正的,不为人知的慕霆炀。 单钰不动声色地批阅了一份文稿之后,又再次拾起另一份,脑子继续转个不停。 方才侍从出去重新拿了墨汁,从短短的时间上看,这个营帐应当距离大营不远,那么他逃跑之后一定很快就能回自己的营帐。 可关键是,整个大营都是慕霆炀的,即使跑又能跑哪里去呢? 再者,自己这幅鬼样子,回到自己营帐,指不定会引起怎样的骚乱呢... 单钰表面看似面无表情,心里头烦闷又郁燥,脑子里过了好几个脱身的办法,始终没考虑出个万全之策。 他似是自虐一般,狠狠把自己压抑在桌案旁,硬生生地把小山一样高的文稿挨着挨着给批阅完了。 一旁侍奉的侍从早就无聊地七倒八歪,浑浑噩噩地靠在一起睡着了。 直到单钰将最后一份文稿重重地摔在毛毯上,那几人从迷茫中看见单钰严厉的眼神,才慌忙地清醒过来。 “这些文稿,拿回去交给李同史,告诉他,本官全部都批阅完了。” “是...”侍从们不敢耽搁,唯唯诺诺地将文稿收拾好躬身退下了。 单钰转过身,颤抖着呼出一口气,伸手揉了揉发疼的额角。 李轩宁啊李轩宁,你可以一定要发觉文稿中的端倪啊! 将文稿看完之后,单钰就只有呆坐着,无所事事了。 他的手速比李轩宁快,因此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外面做记录,李轩宁在营帐对文稿初审,过后才会将文稿交给单钰最终审核把关。 单钰作为最后一道关卡,审完之后会直接交给文书清样,形成正式稿件后才火速递送出去。 因此,终稿根本不会再次流到李轩宁手中。 但是,李轩宁即使发现端倪,可又能够做什么呢? 单钰忍不住将手指放在唇上,眉头紧锁,文官都是临时拼凑起来的,高压之下,人心不齐,李轩宁能做的及其有限。 难道就只能求助于沈阉吗? 单钰心里郁闷地不知如何是好,看着空旷的营帐恨不得发泄地吼两嗓子,但周围很可能有将士经过,要是让别人知道他如此失控,那就真是丢了大人。 帘幕再次被人掀开,慕霆炀一身戎装进来了。 透过帘幕掀起的一刹那,单钰才惊觉已是深夜。 俩人一个白天未见,双方的情绪都稳定了些许,慕霆炀身上带着寒霜和疲惫,深深地看着单钰。 两人沉默以对。 半响,慕霆炀才缓缓走来,朝单钰摊开双手,干巴巴道,“帮我卸甲。” 单钰僵硬地盯着慕霆炀片刻,无声地叹了口气,上前走近,如言帮他卸甲。 慕霆炀心情不畅的时候,喜欢折腾单钰伺候他,可是今日反常的是,卸甲之后,慕霆炀也没有再说其他的话,他揽过单钰的肩,将他拥入怀中。 意图单纯地与昨日仿佛不是一个人。 单钰僵硬的肩膀逐渐放松。 慕霆炀把下巴搁在单钰肩上,许久,才喃喃道,“林江遇上的野牛部队,损兵近千...” 单钰顿了一下,脸上随之一惊,他想推开慕霆炀,但是慕霆炀却将他按住,单钰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觉得胸闷不已。 不用想也知道,林江吃了败仗对于士气来讲是个多大的打击。分兵作战本就容易散落军心,因此慕霆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必须正确,否则,无人能承担这样不利的后果。 因此,伏牛氏必须由第一副将林江亲自带兵,然而,宰龙氏擒楚威胁,南凤氏了无音讯,唯独猛虎氏不参与斗争,劣势占了整个局势的大半,慕霆炀怎么可能坐的安稳。 单钰很想心疼他,但是他身上的疼痛和心里的窟窿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他,慕霆炀昨日对他做了什么蠢事。 他深吸了一口气,道,“你什么时候放我走?” 慕霆炀呼吸一滞,旋而搂紧了他,淡淡道,“你想都别想。” 单钰挣扎着就要推开他,但慕霆炀直接抱着他将他扑倒在地,地上铺着的毛毯又暖又厚,倒在地上舒服极了。 单钰明显已经躺够了,他还想推开慕霆炀,但是慕霆炀却将他牢牢禁锢住,那双厚实的臂膀成了最牢固的枷锁,令他动弹不得。 慕霆炀将他揽入怀中,轻轻地吻了吻他的头顶,叹息道,“我累了,陪我睡一觉。” 单钰面容有些抽搐,黑暗中愤愤地捏紧了双拳。
第八十五章 近几日,慕霆炀白日在外,夜晚归来,俨然把这个特殊的营帐当成了另外一个卧房,这个房里,有个想走却不能走的人。 他好吃好喝地将单钰供着,每日将需要校对的文稿给他送来,校稿完毕之后基本就是黑夜,隔不了多久就会回来。 那些文稿明显是经过筛选的,有些至关重要的稿件慕霆炀明显没有给他看,每日的数量相对固定,不至于让他忙碌到审稿到深夜。 单钰每日都按部就班地校稿,与之前不同的是会让人把整理好的文稿交给李轩宁。起初,慕霆炀还专门派人查过,但是发现并没有任何异样,便没有再次进行干涉。 直到有一天,单钰如往常一样,让侍从将文稿审完,无所事事地坐着等待慕霆炀回来,此时,外头响起小卒之间的交接,不一会儿,帘幕被猛然掀开。 单钰闻声望去,看到了神色着急的李轩宁,他莞尔一笑,看来李轩宁终于摸清了他校稿的规律。 李轩宁看到好好的单钰,眼前一亮,上前给他一个结实的拥抱,“终于找到你了。” 单钰用力在他背上拍了两下,“好兄弟。” 李轩宁明显有许多话讲,单钰立马打断道,“慕霆炀随时都会回来,挑重点讲。” 单钰的忽然消失,是慕霆炀出面代为解释的,理由是长史突发重病,不能与人接触,以免被传染。众人深信不疑,没有过多纠结于此。 李轩宁便理所应当地顶起了单钰的活儿,他与单钰在工作中思路大体相似,很快便在文稿中发现异样。 那是藏头藏尾相结合的句子,通过摸清递送稿件的侍从来往规律,李轩宁很快知道了单钰的所在之处。 但营帐前有兵卒把守,这时候,沈天顺派了一个小太监来协助。 这位小太监因为会易容,才被沈天顺使唤留下,现在已经易容成了一名小卒,与门口的小卒进行交接,李轩宁故此借机溜了进来。 李轩宁低声道,“沈天顺已经去了宰龙氏。” 单钰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他倒是跑得快。”以他无利不起早的脾性,宰龙氏一定是有新的情况。 但是慕霆炀把文稿筛选了之后,单钰对此无法知情。
李轩宁点点头,担忧道,“你真的和沈阉合作?” 单钰问言一窒,胸口有些发闷。 且不说士族与阉党是天生的势不两立,更何况他的恩师是由沈氏设计谋害,当下沈天顺又没安个好心,逮着机会,一定要向他和慕霆炀报仇,与沈天顺合作,怎么着都令人匪夷所思。 然而,慕霆炀对他的桎梏日益强烈,这种密不透风的监视就像是一张密密织成的天罗地网,把单钰捕地死死的。 当初三个皇子之间的斗争太过猛烈,裴怜玥身后的东宫也好,如日中天的慕霆炀也罢,还是阁老一派鼎力支持,却一直被动挨打的三皇子,三方不死不休的缠斗,以至于让人忽略了阉党沈氏的动作。 单钰隐隐有种预感,沈阉虽然没有明面参与搅和,但一直都把控着全局。 他需要真相,所以必须要和沈阉合作。 短短的一段时间,单钰从自己的记忆,以及在西南发生的种种,勉强捋出了一条线。他都能查到这些,更何况对他有所隐瞒的慕霆炀呢? 被削了皇籍的慕霆炀,怎么可能会善罢甘休呢? 单钰深深地看着李轩宁,他知道太多,可是都不能告诉李轩宁,最后只能艰难地点头,“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李轩宁的眼神暗了下去,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失落。 单钰心里非常难受,李轩宁是他为数不多,却能合拍欣赏的友人,他实在不忍心对他隐瞒。 换位设想,李轩宁毫无保留地相信他,支持他,即使在他莫名其妙地失踪之后,还能冒着被慕霆炀发现的危险,寻着端倪跑来找他,试问如果是他,能不能做到? 单钰的喉结轻轻滑动,嘴唇抖动着,轻声问道,“轩宁兄,可不可以再请你帮帮我?” 李轩宁脸上的失落,瞬间被惊讶覆盖,而后逐渐变成了浓浓的不虞之色,他露出一个讽刺的表情,“你把我瞒在鼓里,却还要我像个傻瓜一样帮你?” 单钰脸上黯淡下来,俩人共事这么长时间,李轩宁从未有过红脸的时候,李轩宁性格随和,又能顾大局识大体的,他实在是觉得对不起李轩宁。 看着单钰悲伤的目光,李轩宁也格外烦躁,他重重地抹了一把自己的脸,这几天他顶着压力,疯狂地找单钰,甚至还顶着他人嗤笑的目光,与小太监一同设计将单钰找出。 不想却是这样的结局。 他环顾四周,看着周围的陈设带来的贴心的温暖,敏锐地感受到空气中暧昧的味道,撇开担忧道情绪,他仔细打量着单钰,眼尖地发现他脖子上有一道粉色的红痕。 尽管那到痕迹基本被衣领遮住,心细如他,如何看不出那是什么,结合慕霆炀怪异的说辞,一个诡异的念头渐渐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单钰通过他视线以及变得难看的脸色,大致也猜出他觉察到了什么,他朝李轩宁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瞧不上我,是吗?” 李轩宁看了他半天,皱着眉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见单钰轻微摇头,他急促道,“只讲你能说的。” 单钰静静地看着他,悠悠叹了口气,轻声问道,“关于慕霆炀被削皇籍的事,你可有听闻?” 李轩宁蹙眉想了想,“略有耳闻。”此等宫中秘辛,他也是偶然从他爹那里提了两句听到的。 单钰的声音仿佛是从某个幽暗的地方传来,“皇子们的斗争远没有结束,如今,当初在背后操盘的人终于暴露出来了。” 李轩宁愣住了,瞪大了眼睛看着单钰。 单钰对他无奈地笑了笑,“我想逃离慕霆炀,因为他对我的桎梏太深了。我的老师因为皇子们的斗争受到波及,三皇子虽然失势,在他们看来未尝不是掩藏锋芒之举,若是无法探明真相,恐怕老师的悲剧,又会再次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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