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下计较,虞梓吟心绪渐静,无意识地搓着乾坤袋那柔和的料子,不知道又开始思虑什么。又开口让樊典帮他隐藏了灵力气息,才面色恢复如常,仿佛松了口气。 只是入场时,虞梓吟的身形又微微一顿,手抚上腰间乾坤袋。樊典只当他还有余悸,便未多言。 虞梓吟却知,刚刚乾坤袋上第一道禁制已被突破。他虽非乾坤袋之主,却也与那欺软怕硬的东西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快了。”虞梓吟想,又生出些许渴盼之事终于成真的恍惚。
☆、第四章
拍卖会本身并无甚看头,每五年举行一次,也出不了什么惊天动地的拍品。然而虞梓吟来找他,说要来时,樊典还以为他有什么需要的物什,想着要帮他一齐拍下。 如今看来,他猜错了。那人自进了包厢,就一直兴味缺缺地看着外面,仿佛什么也惊不了他。虞梓吟本生得俊美,眉目含情,作出如此情态,却少了几分生气颜色。 这虞九少爷究竟发生了什么?樊典犹记得,初见虞梓吟时,他丝毫不愧为一届英才,纵使有些许傲气,也只是给那意气风发添了几点佐助。 但若是死婴剖丹之事发生在他身上,樊典自认为没有那个毅力苟活,更何况,虞九少爷曾是人上之人,这一身修为,与他而言只怕意义更重。 樊典不知,此时虞梓吟的心思,也飘到了当年,“曾经苦大仇深,试图求死的小修士,如今已可独当一面了。” 虞梓吟曾经轻狂,也不怎顾惜礼教,仗着修为上蹿下跳,到主人家赴宴,也常是酒饮一旬便借口脱身,带着韩墨随处游荡——反正那些人也只要虞梓吟这个名字赴宴,又不是他这个人。 某日载玄宗召开了个劳什子大会,虞梓吟自是依照惯例,脱逃至载玄宗后山,却见得樊典正要拔剑自刎,一时好奇,便救了下来。 在听到樊典是因别人一句“终生不得结丹”而万念俱灰时,虞梓吟毫不客气地拿夺过来的剑剑身拍上他的头,骂道:“蠢。” “你这剑修,心志如此脆弱,是如何活至今日的?” 樊典闻言,怒不可遏,出招便向虞梓吟轰去。理所应当的,攻击被韩墨轻易化解。 虞梓吟却挥去韩墨,把剑抛将给樊典,亲自上阵与樊典讨教一番。订正,是虞梓吟虐了樊典一番。 樊典亦不服软,屡败屡战,终于二人都没了兴趣,一齐收招。 虞梓吟犹嫌不够,勾唇笑道:“你道是众口铄金,我岂不知?可悠悠之口难填,要是天下人都像你一样,动辄自尽,今日死一千,明日死一万,还能有人得道成仙否?” 虞梓吟这话却似说给自己听:“他们说,六岁入道,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我如今已是听不到这等话了;他们说,耳顺之年以前筑基,必定爆体而亡,我仍旧活得逍遥自在。如今我生身三百二十载,已结元婴……有了这等实力,他人说过的话,谁还放在眼里?” 樊典听这话,哪能还不知他的身份?忙起身要拜。虞梓吟也不推辞,受了他这礼,此后时日对他也多有照料。 现在想起,那时不过是他自欺欺人罢了。他这一生,闲有之,成有之,乱有之,唯独没有逍遥过一天。先前是虞家,后来是韩墨,今日与当时又有何差别?不过都是自己画地为牢,还将责任推卸于人罢了。做出个反抗的样子,给谁看?有求于人,自会被制肘。心甘情愿,苦中作乐总比哀哀怨怨,痴痴缠缠好上百倍。 虞梓吟出完神,手又不经意间去摸他那乾坤袋,却摸了个空。 他心里一跳,暗道可恶。寻常乾坤袋会与主人有所感应,所在位置自是一清二楚,且不说那小贼偷盗之时必定切断了这感应,单说他还未成功使乾坤袋认主,这麻烦就多了几分。抬眼一看那红染,一双丹凤眼已是吊起,果有得色,想也知道是谁做的手脚。 “这是瞅准了我找不到证据啊……”虞梓吟心里有了定论,却出乎预料地平静至极,仿佛并未丢掉重要之物,只是有一趟势在必行的行程一样。 他咬破指尖,凭空绘制出一个颇为复杂的法阵,是为循着他与乾坤袋那稀薄的感应,追寻其所在。灵力绕过拍卖场,甚至整个梵星城,在浮空之城的禁制处并不意外地被仙力桎梏。 “你们的制造者尚且认我为主,不过几丝稀薄的仙力罢了,竟敢拦我?”映衬着虞梓吟的想法,他释放灵力后,那些仙力齐齐让出一条通路,还有些许散了出来,缠绕于虞梓吟灵力之上,似在守护。 虞梓吟静心凝神,也不管身侧二人或担忧疑惑或饶有兴味的眼神,一心向着乾坤袋的下落之处找去。 他此番动作,韩墨亦心有所感,苦笑一声。 这次位置倒是一清二楚了。既然如此,他前几日是何必去借窥苍镜,平白惹了一身臭骂呢。想归想,韩墨并未停下手中设阵步骤,倏忽间又恢复了平常那般高深莫测而存在感微弱的模样。 且说那虞梓吟,半柱香后终于得了乾坤袋的下落。 “倒真是‘下落’了,竟是在地面上。”那仓、井二道交际已成死地,这人把乾坤袋丢到那里,真是恨人不死。且看那红染脸色,是笃定了他拿不回乾坤袋的,这死地之中必定还有陷阱。 虞梓吟心下冷笑,反手抽出樊典佩剑——既非本命剑,那就先借来一用吧。拿到手后,方察觉这剑颇为眼熟,竟似三百年前樊典用来自刎的那把。 虞梓吟拱手道:“借剑一用。近几日承蒙关照,今日就此别过。若是你不小气,这剑就先送我吧。”说完拂袖而去,樊典一头雾水,抬步就想跟去,却被虞梓吟喝住,只能看那人面有薄怒地离开——恍惚间竟看见了当年那意气风发的虞九少爷影子。
虞梓吟凭着载玄宗令牌一路通行,到了梵星城接近乾坤袋落处的边缘,竟一跃而下,御起随手捞来的飞剑,径直向下,吓坏了周围一众修士——只是不见那本该落下的禁制攻击。 虞梓吟于半空再次绘制法阵,凝于剑尖,而后自己养起神来,不再控剑,任凭飞剑将他带走。 “是我急躁了……”落地时,虞梓吟几乎是被飞剑甩到地面,恰逢丹田旧伤未愈,引发剧痛,他站立不稳,端的要跪倒在地。所幸他几个趔趄,也算稳住了身形。然还未站稳,又听得一串笑声:“虞九少爷竟向我这小女子行如此大礼,真是愧不敢当。” “姑娘还是别多心的好。”虞梓吟平了灵气,抬首望向那女子。
☆、第五章
那人与红染模样有九分肖像,却多了几分魅惑。顾盼生媚,言语常笑,衣衫半褪,肌肤微丰。身上几丝魔气,揉在娇躯;平生千种姿态,透出风骚。若让那登徒子看去,怕是早已醉倒美人乡。 “原来是如此美人,怎么不用这具身体去勾引樊典?”虞梓吟也笑了开,胸中如同燃起一把火,直勾勾地盯着那魔修……手中的乾坤袋。 想来樊典身边那红染只是一具身外化身,这魔修才是正主,否则不会连气息都有八分相似。倒也有趣,这身外化身的情感,也会影响本体?不过,管它什么化身真身,在虞梓吟眼中显然都比不上那看似普通却从不离身的乾坤袋。 那女子见虞梓吟一眼便看穿她的身份,心下愠怒,脸上却仍挂着笑:“虞九少爷莫不是在说笑?若是对他讲,魅魔朱女想要魅惑他,你猜樊典会是何反应?” “哦,”虞梓吟了然道,“一剑劈了。”剑修多耿直暴躁,樊典虽重耿直,暴躁也是少不了的。 眼见朱女眼中已含了怒,虞梓吟又开口道:“姑娘,你我并不必如此兵刃相向。” “此话怎讲?” “你所念的,不过是樊典罢了;我所图的,不过是苟活罢了。一个是痴痴求情,一个是苦苦求生,恕我愚钝,还真看不出这两者有何矛盾之处。况我与樊典素有旧交,你若得了我的助力,就是仅凭着那具身外化身,樊典业已是瓮中之鳖,绝无逃脱之计。”虞梓吟说谎不打草稿,大有侃侃而谈之势,只是视线时不时还瞥向朱女手中的乾坤袋。 朱女见他有游说之势,心中顿生一计,假意轻蔑道:“我在他身旁如此之久,也未敢轻举妄动,你又有何能耐,使他爱上我?” “凡人有言:‘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姑娘如何知晓我无令人倾心与你的法子?”虞梓吟唤她过来,密语几句,那朱女的面色便陡然一变,多了几分真喜悦。 “姑娘若是有诚意,我即刻带你去取。”虞梓吟蹬地后退几步,笑意盈盈地看着朱女,等她回应。 朱女一勾唇,将乾坤袋抛向虞梓吟,见他未有踌躇,伸手接下,便心中冷笑。 虞梓吟即便不看她的脸色,也知方才二人的交谈不过虚与委蛇,她如此痛快便归还乾坤袋,必定有些布置。然而那也无妨,别说一个魔修的布置,便是那乾坤袋上有万魔之宗的灭魂阵,虞梓吟也会毫不犹豫地接下。 ——终归,那非普通的乾坤袋,而是仙帝通缉的魔头,引魔,的封印之处。 虞梓吟面不改色,掐了一个法诀,这才打开乾坤袋。一众飞虫扑面飞出,全为红褐色,芝麻大小,被虞梓吟的法诀一掀,已死了大半;待他再凝了灵气,那些小玩意儿早已四散奔逃,不知所踪。 虞梓吟更不放心,又用所剩无多的灵气将周围八方扫了一遍,然而一无所察,“姑娘好手段,这虫子怕不是寻常物吧。” “哪里哪里,不过是些畜生都算不上的小东西罢了,”朱女掩唇笑道,目光落在虞梓吟手上,“倒是虞九少爷还拿着那乾坤袋呐,真真是不要命了。”最后几字,朱女一字一顿,虞梓吟哪还不明白她在乾坤袋上做了手脚?拿捏乾坤袋的手已被暗处利器划破,汩汩流出黑糊糊的毒血来,却无丝毫痛楚。方才虞梓吟注意全在那虫子,倒忘了这茬。饶是如此,虞梓吟也不曾松开那乾坤袋分毫。 “这我倒是不解了,”朱女见虞梓吟苦力支撑,却不肯放下乾坤袋,面上现出疑惑,“那袋子里又无甚好东西,就是稍微有用的,我也未曾留下,你还死抓着不放作甚?” 虞梓吟已无暇他顾,听见朱女言语也只瞟了她一眼,似怨怼,似不解。 朱女这毒不烈,绵绵长长,如一杯小酒,使人于无形中骨肉俱蚀,是以虞梓吟发现中毒后,还要费上一番功夫才能理顺这毒血是顺哪条经脉而上,如今已侵染何处。 内视一番,虞梓吟方觉此毒凶险,竟非虽血流而散,而是附上经脉,丝丝沾染牵扯,已成乱麻,贸然驱毒恐会自伤。虞梓吟并非无驱毒之法,只是眼下乾坤袋中空无一物,有言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何况他并不精于医毒之术,便只能强以灵力止住毒性蔓延,再抽丝剥茧般一丝丝将那毒拔除。 他正自顾不暇,朱女却似为他解惑,又似喃喃自语道:“也不必怨你口舌不利,纵你千般算计,恐也料想不到,我并非想要得到樊师叔。”说到樊师叔时,她眉目间竟多了几分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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