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可见,他所猜不错,折雪城无论有什么秘密,都只在城主身上。这枚铜钱上暂且不见异常,小白又一直守在城主身侧,想来她还未曾处理过这批货。 想到此处,他欲要起身,却陡觉手脚发软,只好哭笑不得地倒了回去,食指意犹未尽地点在唇上。 这回亏大了,知道的是半夜有人偷吸生气,不知道还以为他一夜风流。 他拎起绛灵珠,报复地屈指一弹,却见珠中光晕如水波晃漾,其内已空无一人。 他带着笑意的双眸又暗了下去,半夜里喘不上气却不敢乱动的难受感却涌了上来,恨不得跑出去大吼一声“混账小白,忘恩负义,过河拆桥,始乱终弃”,方可一舒胸中郁气。 就在此时,门外忽的传来敲门声,宫饮泓拢眉爬起来,拍拍衣服拉开房门,站在门口的人却是荆如愿,她的衣服比他还要皱上几分,两人一个懒散一个邋遢,看上去仿佛一对姐弟。 这回她没有拿纸,双指在摊开的掌上走了几步,一边做了个口型:“谢驰岚。” 宫饮泓微讶地一挑眉:“你是说,带我去见师兄?他在这?” 荆如愿点点头,转身走了几步,又回身,警告似的指了指他的脖子,提醒他别忘了两人之间的交易。 宫饮泓笑了笑,将畏寒的白雀安置在屋内,给它备了点食水,方才跟着她向外走去。 庭院里的雪都扫在两边,露出石板路来。院中果然没有一株花,只有被雪覆盖的假山和一汪冰冻的湖水,看上去十分无趣。 宫饮泓想起江飞梓,终于有些同情,要在这样无趣的地方待一辈子,他也宁愿投海自尽。 正想着,眼前忽的金光一闪,宫饮泓眯了眯眼,瞧见假山之后转出一个侍女来。 正是昨日引他们回房的那个名唤“阿雪”的侍女,她仍旧挽着一个单髻,插着跟紫瑛坠的金簪,一身柳黄锦裙,恍如天地间唯一一抹亮色。 她手上端着一个小巧的鎏金香炉,一手护着火,见两人走来,先冲他淡淡点了点头,又对荆如愿微微一笑:“荆姐姐,此番回来,可是要长住?” 这侍女似乎比荆如愿还要年长几岁,容貌清丽,冷着脸时矜傲地很,笑起来倒分外娇俏。 荆如愿哼笑一声,仿佛没有听见,脚下一步不停,却听那侍女在身后道:“荆姐姐的府邸弃置已久,若要回府,还请先告知我们一声,我亲命人去打理一番。” 荆如愿停步转身,不耐烦地白了她一眼,又抬脚走了。 宫饮泓不敢掺和女子间的恩怨,摸摸鼻子,跟了上去。 待走出了城主府邸,他又忍不住好奇:“这个阿雪,可是怎么得罪了你?” 荆如愿也送了他一个白眼,你懂什么?这侍女和主子都是一般的拿腔作调,虚情假意,听着就令她生厌。当年她初入此地,就见过城主一次,遥遥地隔着层纱,说了许多殷勤的废话,等她有事要寻人相助的时候,便次次遇上她闭关清修,连人影都见不着。 荆如愿想着旧事,一路带着宫饮泓往雪山上去。 此地雪山倒也不高,只是不易行走,花了一个时辰,两人才爬上半山腰,转身看去,整个折雪城仿佛置于脚下。此城比起风陵峪还要小很多,白日里街上也空无一人。 宫饮泓目测了一番他与城主府邸间的距离,心中不由一紧,隔了这么远,萧熠的魂魄还是没有跟来,若不是他夜间查过,几乎要怀疑痴情血契已经解开了。 两人又走了一截,在山腰上远远瞧见一个被雪覆盖的破旧小院。 宫饮泓问:“这就是你住的地方?” 荆如愿点点头。 宫饮泓停下脚步,古怪地看着她:“你是说,我师兄在这里面?” 荆如愿扬眉回看,笃定地点了点头。 宫饮泓心中半分不信,好笑地跟着她往院子里走,刚一步踏进小院,他却神色一凛,身形疾退,忙叫:“小心!” 然而于此同时,院中竟爆开一声巨响,深雪轰然炸开,紧跟着烈焰四起,轰鸣不断,带着满院煞气冲天而起! 荆如愿猝不及防,被巨大的力量震得飞出,狠狠摔倒在墙角,霎时间浑身剧痛,衣上绽开大片血迹。 院中已是一片火海,爆炸声此起彼伏,整个院落不住震动,宫饮泓瞧不见人影,急忙翻身上墙,目光疾扫,踩着灼热欲塌的院墙掠至她所在之处,俯身向下伸出手,厉声道:“快拉住我!快!” 此时荆如愿双眼已被额角流下的血渗得双红,蜷缩抽搐着,痛苦万分,恍惚中听见他的声音,仿佛绝望之中一根救命稻草,咬紧牙根,拼尽全力地将手伸了出去,宫饮泓再往下俯了一截,一把拉住,用力将她提起。此时火舌已经卷上了他的手臂,他也顾不得避让,一鼓作气地将她拉上墙头,甩在背上,在危墙坍塌之前一跃而下,敏捷地蹿了出去,直到将小院远远甩在身后,方才停下脚步,掏出止血的丹药,喂背上的人吃了一粒。 浑身是血的荆如愿靠在他背上喘息,面色惨白,几近昏厥。 宫饮泓抬头望了眼山顶上不断崩塌的雪,不敢迟疑,拔腿就跑,一边咬牙苦笑:“……荆姐姐,你可真受欢迎。” 荆如愿指节泛白地抓着他的衣襟,口中嗬嗬作响,脑海中混乱地想着——是谁要杀她?他又为何要救她?他已跟着她进了折雪城,也已知晓谢驰岚所在,若是此时她意外身亡,萧熠之事只得作罢,于他只有好处而已。 “别看我,我也后悔,”宫饮泓手臂上也烧得一片血肉模糊,鲜血顺着指尖滚下,还没落地,就已凝结成冰,疼得龇牙咧嘴,没半分好气,“我若知你这样重,怎会贸然相救?” “……”荆如愿没有了声息,宫饮泓歪头看了眼,似乎是被他气晕了。 宫饮泓见她伤重,不敢耽搁,疾步向山下而去,但见天寒路远,不由心想,不如请小白现身相救,这点伤…… 他想到此处,忽的瞥见颈间空荡荡的绛灵珠,心中陡然一空,一步踩虚,差点从雪山上滚下去,跪倒在三尺深的雪地里,缓了缓,又爬起来,只觉手臂上更疼了三分,深吸口气,独自往下走去。 他怎么忘了,原来小白并不在这里。
第35章 病入膏肓 傍晚时分,窗外又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雪,簌簌有声。冷风夹裹着几片飞雪从半掩的窗户飘进来,冲散了室内浓重的木樨熏香。萧熠若有所觉,睁眼看了看雕花窗格,又看向塌上阖目养神的江亭鸾。 这位城主的病俨然是更重了。 他守了她一日,这一日里她只用过一碗梗米粥,半块糕点,几口水罢了,大半日里都在昏睡,却也睡得不沉,略有响动便会睁开眼睛,怔怔地看着门口,两个侍女寸步不离地立在床头,默不作声,偶尔喂她几口水。 天色渐暗,萧熠仍没等到动手的时机,盯着上前喂水的侍女,没来由地心生不耐,一眼看去,窗外的雪仿佛下得更大了了,扑簌簌的仿佛鹅毛落在心上,令人心浮气躁。 就在他忍不住要冒险出手解决那两个侍女的时候,房门忽响了三声,江飞梓推门而入。 江亭鸾双眸发亮冲他招了招手:“好孩子,过来!” 江飞梓冷硬别扭地问了她几句饮食,见她神色和蔼地冲他微笑,便低下头,盯着足尖脱口道:“我要出城。” 江亭鸾眉宇间又笼上急色,在侍女的搀扶下撑起身子:“做城主……有什么不好?你生性单纯,娘护不了你了,你留在此地,永远不用受人欺负。” 她言语间情真意切,爱子之心拳拳。 萧熠想起母亲,不由一怔,江飞梓却似被踩了一脚似的跳了起来,怒道:“谁要你护着,你几时护过我?!我生病的时候,你只是闭关,理过我么?我是什么性子,喜好什么吃食,难道不是你向雪娘问来的?”他冷笑一声,目光落在江亭鸾凄惶歉然的脸上,又飞速移开了,双眸发红地来回走了几步,“我要出城,我只是来告诉你一声!你要死便死,别惺惺作态!更别想着操纵我!” “飞梓!”江亭鸾惨然唤了一声,眼看他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一口气喘不上来,眼前陡然一黑,猛地昏厥过去。 “城主!”两个侍女冲上去一阵抚慰,瞧她面如黄纸,毫无生气,不由面面相觑,一个道“我去找阿雪姐姐”,一个道“我去请大夫”,接着便都惊惶地奔了出去。 萧熠冷眼瞧着瞬间空下来的屋子,又回头看了眼气晕的江亭鸾,暗暗心生疑惑。 他憎恶江飞梓,是因当年母亲病时,他恨不得时时相伴左右而不得,而江飞梓有此机会,却一心只想着逃跑,半点不念母子之情。可今日看来,这对母子旧怨颇深,倒是他不明就里,多管闲事了……不如趁此时无人,做了正事,也好回去瞧瞧宫饮泓做什么去了。 想到此处,他眸光微动,“砰然”数声,门窗猛地无风自合。他便飘至榻前,凝神静气,渐渐显出身形来,双掌相合,将一团蓝光推至昏睡的江亭鸾身上,渐渐笼住了整个人。 过了片刻,躺在床榻上的女子消瘦苍白的脸颊上泛起一抹红晕,手腕与脖颈处的红疹也渐渐消失无踪,仿佛大病痊愈,恢复如初。 萧熠神色不动,不惊不喜。当初他救母亲的时候,也是一施法便似痊愈,到第二日再看时,那些红点又都阴魂不散地冒了出来。 他也曾想过是否是中毒,但他查遍了母亲的饮食熏香,并无一样有毒之物。 正凝神想着,忽听身后咔擦一声,萧熠来不及撤手,猛然转身,只见侧面墙上,江飞梓一手撩着挂在墙上的水墨画,僵在豁然洞开的暗道出口,震惊至极地瞪着他。 一时两人面对面僵持着,谁也没说话。 任谁也不知道此地竟还有个暗道,更想不到江飞梓前脚将他娘气个半死,后脚却从暗道里钻了出来! 糟糕,宫饮泓这回怕要气死了。 萧熠心中一沉,自知闯祸,脑海中霎时间闪过许多杀人灭口的念头,表面上却仍是那副清冷尊贵的神色。 江飞梓不可置信地瞪着眼前姿容绝世的仙人似幻似真地浮在半空,又看一眼榻上显然已恢复了几分颜色的江亭鸾,心头砰砰狂跳,猛地几步冲上来,直直跪倒在他身前,双眸发光,冲口道:“神仙哥哥!您是来救我娘的么?” “……”同样是城主之子,温青瞳一眼便猜知他身份,这个江飞梓,果然是个傻的。 萧熠心中稍定,又觉可笑,掌心暗暗氤氲的灵力无声散去,陡然消失在空中。 “别走!”江飞梓大叫一声,急忙站了起来,满眼热切地望着他消失的地方,半晌方怔怔狂喜道,“有神仙……有神仙救娘,她不会死,我也不用当城主了!”
此时天色昏暗,乱雪纷纷,屋中都亮起了灯火。 宫饮泓正光着一只臂膀坐在桌边,一边上药,一边嘶嘶地将花生扔进嘴里磨牙,白雀在桌上着急地跳来跳去,等他给它也喂几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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