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怎,怎么会?”沙哑湿冷的嗓音一遍遍地呢喃着,竟不似一个六岁女童之音。话语因为痛苦断为字词,声色低得不可听闻,只看见嘴近乎无声地翕动着,发出的破碎之音在凝固的空气中挣扎□□。 血如河流般奔腾了满地,归云山庄如雪桃花浸落在绯红中颤抖着,圣洁无暇的白统统被血玷污显出几分妖艳凄楚之色。青瓦屋顶的亭台楼阁化为虚无的沙土,在她眼前晃动着匆匆离去。 墨殇的脑中瞬间嗡嗡地沉声响起了石室中父亲的下半句话,“墨儿,你听好,破幻阵的另一个方法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只要施幻法的人已死,一切他所设下的幻法都会随着他寂灭,化为飞灰飘散而去。”这半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划过耳畔,刹那间在她心间死水中沉重地撞击开一大片波澜,将她犹存的几分可怜的侥幸都打得粉碎,之后便只剩下彻头彻尾的无望。 血腥在她的鼻尖肆无忌惮地蔓延开来,她才略微疏松的心弦再度绷紧,颤抖的弦就要“筝”的一声就此断裂。这,就是无望的滋味么? 墨殇被泪染湿的眼中倒映出一位华服女子,倾城的华美容颜浸泡在血河,历来如雪般不可侵犯的体肤溅上了绯色花朵,像是热烈凄美的玫瑰密密簇拥住了女子。女子的眼犹不甘地瞪视着辽远的苍穹,唇被血沫染成了娇艳凄楚的绯红,绯红顺着唇角如涓涓细流般蜿蜒而下,在苍白的体肤上划过一道血痕。 墨殇踉跄着冲上前,数次被横纵成山的尸体绊倒在血泊中,数次滚落于流淌的血河中,青衣早已被染成了绯红,早已不见原来颜色。眼中早已是一片空洞的凄凉,再无半分神彩如同一潭死水再也掀不起一丝颤抖的涟漪。 “咚”地一声跪倒在地,溅起万颗血珠,斑驳了苍白的脸,浸透了墨般的发。墨殇染血的手不住地痉挛着,她想握住母亲的手却奈何没有一丝力气。手无力地垂于身侧,只余下癫狂的颤抖。 血泊中的母亲腹上裂开了一道狰狞的血口,脏器如水般流出体外,浸泡在一片无望的血红中。她的墨发早已凌乱,头上的凤凰衔珠的金玉钗饰被取走。明黄色的衣衫凌乱不堪,心口裸*露着,眼中神色竟是如火般不堪□□的烈。 被染红的身影跪在血泊中无助地颤抖,泪一点一点在母亲华贵的黄衫湮没,晕开了衫子上绯红的血迹。血红悄然在黄衫上盛开,小朵的玫瑰随着泪的洇开化为倾国倾城的大朵粉红牡丹,朵朵牡丹相互映衬着花枝簇在一片明黄的背景下,华美无方仿若浴血盛开的神之花。 强使自己冷静下来,痉挛的手指却依然止不住颤抖。脑中神智逐渐混乱起来,似有无数根血色的丝线缠绕住了她仅存的几分清醒。 墨殇颤抖的指间迅速整理着母亲凌乱的衣衫,用被血染红的袖为母亲仔细擦拭着嘴角的血沫,她拔下自己发鬓间的朱钗为母亲盘发。 三千青丝间原来早已夹杂着数缕霜发,凄惨可怜地掩藏在表面光鲜靓丽的乌发中。长发绕过玲珑的朱钗,墨殇指间是寒凉的温柔——这是此生第一次,同是也是最后一次为母亲挽发。母亲虽待她严厉,但总于她濒临绝望时给予她些许温暖。这个女子她的声音总是凌厉的,但她却总能清楚地感受到她心底暗藏的对自己关切的暖流。 她将苍白冰冷的脸贴在母亲怀中感受着那淡淡的檀香,任由泪淌落在明黄的衣衫上。她不敢出声,生怕打破了此刻的生死温馨,怕下一刻母亲的尸身便会化为一缕飞烟,就此消散不见,怕记忆中那抹温暖的檀香会被血腥的浓味彻底淹没。 她轻轻抬手颤抖着为母亲合上眼。母亲倾城的面目安详,嘴角却不甘地下扯着,墨殇心中犹如被刀凌迟般疼痛,她拂过母亲耳边的鬓发,“娘亲,墨儿会为归云山庄报仇的。我一定会手刃仇人。我发誓。”轻柔的声音像是催眠曲般温柔然而却带有万分的坚定和仇恨。 忽而,身后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打破了这只可能存在片刻的生死宁静与牵挂。中年女子温柔而怜悯的声音幽然响起,语声尖涩却宛如在对一只可怜的说话,“墨儿,你来了?归云山庄里的人都被我悟伦门给杀了,除了,你。月云姑姑可是等了你好久呢。” 没注意到话语中的尖刻,墨殇心间一喜,转头就要向月云奔去。像是溺水之人于波涛汹涌的海中寻到了一小块浮板,仅仅是一瞬间死灰暗淡的眼中便溢起了求生的希望。溺水之人努力挣扎地泅向那块浮板,待抓住了浮板却发现那块给以自己希望救命之物忽然化为了狰狞凶恶的鬼怪。鬼怪咆哮着就要将自己杀死作为它的盘中之物。 眼前这个中年女子神彩不似之前的严肃,凌厉的皱纹上轻佻地添了几分兴奋的杀意,淡灰色的眼中难抑欣喜,她尖细如枯竹般的指间扯着一个书生样的男子。 白裳被血染红,蓬乱的墨发遮挡住了他瘦削的脸,墨殇的视线渐渐下移,那双曾为自己捧着小人书的修长苍白的手无力地下垂着,十指尖端竟渗出了点点红豆般的血珠,此刻仍不断地滚落在血染的青石地面上,溅起一片斑驳的红,宛如朵朵凋谢的寒梅,一如他的儒雅刚烈。 “爹,爹……”墨殇喃喃地扑上前去,身形变得摇晃不定,她再难站稳——若是,一切只是一场虚无的噩梦该是多好?梦醒后,她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溯墨殇,在桃树上躺在父亲怀中听着故事,带着无限的憧憬向往。树下是掩袖浅笑着的母亲,倾城的容貌在月华下显得越发柔和,秋水般的眸中是一片流转的温和。 “把,把爹爹还给我!你这个坏人。”墨殇死寂的眼中不复从前的澄净,泪与无望的洗礼下女孩褪去了一切童真纯洁。眼中凌厉的是血般无望和疯狂的恨意,紧耸的眉骤然凝起了一抹狠厉的杀意。她脖颈上的那朵红莲鲜艳似火,绯红的花瓣像一根野藤般向耳后蔓延着,生长着…… 月云仿佛对这句话无比满意,无不快意地狂笑着,轻启朱唇,温柔而寒凉的话语从嘴角舒畅地滚落,“墨儿,姑姑这就把爹爹还给你,好么?”月云轻轻抬手将溯源的尸身举起,而后细腕一翻,白衫溅血,数朵绯红梅花在半空中凄艳决绝地盛开。 父亲滚落在地,素白的裳染满血,尸身滚了几滚终于落在墨殇的面前。墨殇猛地抓住父亲,狠狠抱紧,似乎要从这早已冰冷僵硬的尸身上寻求丝许慰藉的温暖。她的身子不住地颤抖,带动着身着血裳的父亲尸身也战栗起来 眼已红肿不堪,墨殇的泪仿佛都在这一刻流尽。虽然早已知晓父亲逝去,但此刻真正看到他的尸身时她仍旧是抵不住这潮水般拍击咆哮而来的痛哭。 她,任由被血色的仇恨淹没。 她,甘愿因沉痛苦恨而沉沦。 红莲蔓延至墨殇的耳后,妖艳凄绝地绽放在雪白的凝脂上。 墨殇让父亲的尸身舒适地俯趴在自己瘦弱的背上——高大的身影盖住了女孩瘦小的身体,沉重地压了下来,血色的衣衫连在了一起。这一刻,仿若永远。 她的足步战栗颤抖不已,虚浮得好像一滩泥水。然而眼中的凌厉坚定却令人骇然一惊。这,绝不是一个六岁女童会有的神色。父亲的重量压得女童喘不过气,瘦弱的肩膀不时颤抖。足方抬起就被压得失去了平衡,下一步或是走歪了,或是瘫倒于血染的地上。步伐摇晃颤抖得不成样子。 墨殇将父亲安放在母亲身侧。他们就这样无声息地抛下了她一人,陷入了永远的沉睡。身旁的血色在过于耀眼的阳光下刺得墨殇眼花,视线逐渐模糊起来,眼前是铺天盖地的红,翻滚着,如丝绸般明亮柔软,却又是如此凉薄无情。血色,割裂了她的全部,战火,焚烧了她的烂漫。 脖颈处似有什么在灼烧一般,刺痛感蔓延至全身。墨殇只觉喉间一抹腥甜,血气上涌至口。唇齿间尽是灼热的血腥味。 墨殇强忍着将血沫吞回,一时间鼻息间尽是浓得发腻的血味,贝齿被染得血红。 她阴测测地笑起来了,如被玉雕濯过的脸庞褪去一切无用的童真无邪,笑容变得万分恐怖宛如地狱中的修罗,“月云姑姑,你是悟伦门安插在归云山庄的内应罢?从墨儿出生直到现在,你已经忍了很久。真是辛苦你,墨儿片刻后一定会很好地杀了你的。”一句话用肯定而嘲讽的语气咬牙切齿地叙述着,字字见血。 月云微笑着,嘴角上扬的弧度不知是在自嘲还是叹息。她淡淡滑落出四个事关生死的字,内心却惊不起半分波澜,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谈论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来,杀了我。”话语看似挑衅却没有半分轻挑的意味,语气强烈而严肃像是在下一个命令。 墨殇不由得一怔,听出了言语中命令意味,随后便怒视着眼前微笑着的女子,“我溯墨殇杀人还需要你命令!?” 女子仿佛没听见一般只是微笑着注视着她,仿佛在看着自己绝好的替代品。她没有近前半步,亦没有躲闪,只是看着墨殇过来,等死一般。 墨殇周身燃起了绯红的清光,手持一柄由绯色法力凝聚成的莲花状的器物。剑华光万千宛如一朵巨大的红莲安然盛放在死寂的染血战场上。 她的四肢百骸仿佛了凝聚起绯色的暖意。血染红的战袍被绯光缠绕着。在血腥的风中卷起,飘浮。墨殇的眼中有坚定而凌厉的光芒攒动,如同一把剑直直地刺向女子的心脏。 血风中只见一抹血光迅速逼近,随着呼啸的风撒下一片光华,墨殇衣袂翩飞宛如凌波微步而来的莲花仙子。她手中的利剑光华万千像是在风中燃放的红莲,不可抵挡。 中年女子暗叹一声不好,未曾拿出任何武器竟直接抬手护在心前。 墨殇嘴角无声地牵动了一下,露出极冷无比的刺笑。然而当红莲样的器物在直击向女子时却仿佛受到了什么阻碍。 器物与女子手腕间似是竖起了一道屏障,无声地隔绝了两人,将女子毫发无损的保护于屏障之内。 然而片刻后月云手上的护腕却啪的一声碎裂了,墨黑的碎片噼里啪啦掉了一地,宽大的粉袖脱了束缚随着战场上的腥风飞舞着。 月云的额上已见微汗,秀气凌厉的眉终于严肃地耸起,连一直轻挑地微笑着的唇都抿成了一条紧张的直线。 月云的眸中惊疑不定,片刻间竟如风云变幻:“红莲的力量果然不能小觑,连悟伦门的最强秘术‘流空壁’都无法与之初级红莲相匹敌。看来今日是注定死在此处了。哈-可笑她大仇得报却被仇人的孙女所杀。这难道就是天地报应么?不,她还不能死……她答应过母亲要将仇人一家都斩杀灭门,好不容易到了最后一步却被一个六岁小童所杀岂不可笑?小童?对,红莲虽强现在毕竟只是在一个从小养尊处优的六岁小童身上,其力量确实强大但其江湖经验却几乎为零。智取是最好的办法。”
福书网:www.fushutxt.cc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44 首页 上一页 4 5 6 7 8 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