颐倦斋住的都是老年太监宫女,这些人在宫里伺候大半辈子老了无依无靠,司礼监便将人凑一块安置,条件极差但总归饿不死。 颐倦斋这种没油水的地方,没人愿意去,但还是得打扫。久而久之,就成了受罚的地方。 廉王妃的原话是:小贱婢子既然能勾人,就到颐倦斋勾个太监做对食,勾不到砍你脑袋。 天杀的廉王夫妇。 妙心把人送到门口,瞧着霜落那副傻样实在不放心,敲她脑门嘱咐:“在颐倦斋长个心眼,那里的执事太监与廉王府是故交,勾搭谁也不能勾搭他,你先随便挑个应付。看开点,保住脑袋才是正经事。” “知道了。”霜落捂着脑门:“为了保住脑袋,霜落会努力勾搭太监的。” 颐倦斋门庭破败,执事太监陈发引着霜落边往里头走边觑她:“太监虽说没了子孙根,但疼人的本事可不少。霜落姑娘既有意与太监做对食,你瞧瞧,咱家怎么样?” 陈发今年三十,在各宫主子跟前也算叫得上名字。他脸上涂着粉,白的吓人,阴恻恻的眼神让霜落后背发凉。 她哆嗦一下,心里哭唧唧:太丑了,丑成这样带把都娶不上媳妇。 霜落看脸,自幼就喜欢好看的。 这话霜落不敢说,昧着良心道:“哪能啊,霜落笨手笨脚配不上您。” 陈发打量她一圈,心说小丫头真不愧是廉王看上的人。水灵灵的皮肤比各宫主子还嫩,声音也软绵绵的,若与她做对食……想想就觉得舒坦。 陈发把人带到地方,装出好人样:“不急,咱家给你时间考虑。廉王的美妾你是当不成了,可当咱家对食也不委屈。” 说罢,陈发伸手摸了下霜落脸蛋,光滑的触感让人爱不释手。他凑近,将连连后退的霜落逼至角落:“不信你在宫里找找,能找出比咱家年轻好看的太监,咱家叫你一声姑奶奶。” 话音刚落,院门吱呀一声,有人进来了。 看穿着,来人是两个太监,不过其中穿靛蓝曳撒那位明显地位非同一般。陈发见了人马上点头哈腰凑到跟前:“安掌印——” 被称作安掌印的人嗯一声,指着一旁的年轻男子道:“这小子不听话,咱家送到颐倦斋教导教导。” 紧接着,安掌印身旁那人抬起头来,眉眼弯弯开口:“奴才阿吉。” 澄澈的嗓音顺着三月风扑面而来,杏花纷纷扬扬落在那人肩头,让人不自觉地多看几眼。 他身上是一袭再普通不过的青褐宫袍,腰系鞶革头戴巧士帽,寻常打扮遮不住周身高贵清华的气质。面目英气,一双桃花眼明媚非常,微微一笑只觉得春光都暗了几个颜色。 貌如谪仙,遗世独立!
我滴个乖乖!霜落呼吸一滞跟中邪似的,扫把都差点拿不稳。 他长的真好看。 皇宫内竟有如此秀色可餐的小太监!谁说皇宫没有年轻的,好看的太监了,这不就是么? 她要当姑奶奶了! 不是,她的对食有着落了。 她咧开嘴,招手:“我……我叫霜落。” 魏倾这才发现陈发身后还站了个人,是个小丫头。小丫头眼睛大且亮,琥珀色,有点像他的黑贵妃。 那丫头许是受罚饿了好几天,看自己的眼神竟透着几分……饥渴?
第二章 她的头够不够圆 没人理会霜落。 院里稀稀落落散着几个太监,不说话各忙各的。一时间四周俱寂,只听见花落的簌簌声。 安贵生是内保监的掌印,他带着魏倾进来后,陈发颐指气使让霜落把长廊打扫干净,转眼便凑到安贵生跟前抱大腿去了。 安贵生烦得很,三言两语打发走陈发,同魏倾站在杏花底下说话。 安贵生压着嗓子,“陛下,这几日您先用阿吉的身份在后宫走动。阿吉本是钟鼓司的人,后来在太庙守灵,偷跑出去被野狼咬死了,他性子闷没什么人认识。” “颐倦斋的差事看您心情,陈发整天忙着到司礼监抱督主大腿,少有时间管这管那,还有什么吩咐,您尽管说……” 魏倾摸了把腰带,道:“这身衣裳有点大,明日送套新的过来。” 安贵生连声答应,额头吓出了汗。第一次在陛下跟前做事就出错,脑袋——危! “抖什么,朕又没怪你!”魏倾洞若观火,嗤笑一声:“朕对你的脑袋没兴趣。” 安贵生大喘气,听见陛下又道:“不过看你骨相不错,再有下次,朕就将你削肉剔骨丢到深山喂傲雪。” 傲雪是一匹白狼,魏倾前年出征从北边带回来的。养在京郊,一日三餐尽是带血的生肉,具体是什么肉就不清楚了。 若非顾及皇上暗访民情的大业,安贵生当即便要跪下了。他算是知道了,陛下夸你哪哪不错,绝对不是好话。 稳住打颤的腿,安贵生答:“是!是!奴才知道了,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用假身份行走后宫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魏倾并不陌生。其他吩咐倒没有,他就是觉得那个打扫的宫女有点奇怪。 眼神三番五次往自己身上瞟,饿傻了吗? 当他是盘菜呢! 偷看自己被发现,小宫女一个激灵背过身子,扫了会地又悄咪咪回过头来,这次正好被魏倾抓个正着。 魏倾觉得有趣极了。 小宫女脑袋圆圆的,受惊时缩起脖子蹭衣领,像只呆头呆脑的小鹌鹑。魏倾端详一会,觉得小宫女那颗脑袋不错,很适合砍下来给黑贵妃当蹴鞠。 安贵生是个人精,看出陛下对那小宫女心生疑虑,便自主主张:“你——过来。” 然后,魏倾就看到小宫女放下扫帚小跑过来,脚步贼轻快,像只殷勤讨好主人的猫。 颐倦斋长年未经修葺,廊柱被虫子啃得坑坑洼洼,地面有大小不一的凹槽。 霜落没留神脚下,一不小心踩进坑里,身子直愣愣往前扑。紧要关头,霜落脑袋一片空白,本能的,想抓住点什么东西。 她确实这么做了,可还是重重摔下去。 这下摔的不轻,霜落两眼昏花,只觉得骨头都散了。再睁眼时,一只黑靴贴着她的脸。 霜落本就不够聪明,摔跤后智商更是直线下跌。她的目光循着靛蓝曳撒往上,对上一张冲冠眦裂的脸,有点熟悉。 反应半晌,她终于觉出了点不对劲。 眼前这人脑袋光秃秃的,比冬天树枝还干净。 哪来的出家人…… 霜落缓了缓,未等她爬起来,一声尖锐的怒吼刺破耳膜:“大胆贱婢!岂敢——岂敢冲撞咱家——咱家非得把你脱去正令司砍手砍脚——” 一切太过突然,就连魏倾也有短暂的失神。怔忡过后,他笑出了声。 只怪安贵生顶着个光头,翘兰花指骂人的模样实在太滑稽,谁能想到这位安掌印没有头发呢? 魏倾压住嘴角,瞧着小宫女手上那顶巧士帽。那并非一般的巧士帽,垂下的发髻显然是装饰用的。 魏倾知道这种帽子。先帝驾崩前,面黄枯瘦头发大把大把地掉,每日上朝只能靠它维持形象。 太监堆里可真是太有趣了,魏倾觉得这趟没白跑。 随之而来的是诡异的安静,四周连风也隐匿了踪迹。 霜落再笨,也意识到闯了祸,这一跤竟把掌印太监的假发帽给薅了!这安掌印,可是连陈发都上赶着讨好的人物。 霜落心里凉了半截,她浑身打着颤爬起来,只觉得被人扼住了呼吸。 完了!今天砍手脚,过几日砍脑袋,全尸都保不住。 安贵生气得跳脚。他自幼发量稀少,不得不靠假发帽维持形象。这个秘密谁都不知道,现在好了,在陛下跟前丢面,以后还怎么升官发财。 不等霜落说话,安贵生手一扬,拂尘在空中甩出高高的幅度,唰一声打在霜落身上。“不长眼的东西,早晚冲撞到皇上跟前。咱家这就带你到正令司好好反省反省……” 一番话吓得霜落跪地求饶,“奴婢知错,求掌印公公饶了奴婢。奴婢眼神不好就这双手有点用,还想留着它为陛下多洗几件衣裳……” 安贵生一把抢过帽子戴好,翘起兰花指骂道:“那就砍脑袋,你留着手去给阎王爷洗,带走——”说罢招呼门外几个粗使太监,就要将霜落带走。 “掌印公公饶命奴婢真不是有意的,求公公大慈大悲饶过这一回——” 凉了,她十五载的人生……霜落一颗心跌至谷底…… 同一时间,魏倾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头。 安贵生处置一个犯错的丫头和他没什么关系,可魏倾就是不舒服。许是因为安贵生当他的面处置下人有僭越嫌疑,许是因为……安贵生想要小丫头的脑袋。 笑话! 这丫头的脑袋可是他先看上的,要砍也只能由他砍,谁敢与他抢?谁又有本事同他抢? 抢他东西的人,没有一个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阿吉——”安贵生走前换上一副板正的口吻:“你就在颐倦斋学规矩,别偷懒。” “掌印公公——”魏倾拖着长长的语调转身,目光落在那丫头身上。 恰好霜落抬头,对上他的眼睛,这下魏倾看清她的模样了。 就是个小丫头,约莫十五六岁。盘着双螺髻,翠色丝绦发带垂在耳侧,身着藕色宫裙。嘴巴鼻子都小巧玲珑,眼睛却很大,忽闪忽闪像天上的星星,可怜巴巴望着他。 比黑贵妃好看,就是傻了点。 霜落眼睛直勾勾盯在魏倾身上。这么个美人儿,既不能娶了,临死前多看几眼也是好的。以后就托梦给妙心姑姑,嘱咐姑姑给她多烧几个纸人儿,模样按照阿吉来。 呜呜呜…… “奴才觉得——这丫头倒也罪不至死。”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太监替宫女求情,这是哪出?不要命了吗? 霜落也是这样想的。短短几秒,她心中百转千回,甚至觉得阿吉莫不是对自己一见钟情,难不成想要同她殉情吗? 可惜了,这么个美人儿,就是脑子不好。 魏倾继续道:“安掌印动不动便砍手砍脚砍脑袋,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再说宫里太监都一个样,安掌印光着脑袋倒挺别致,说不定还能入陛下眼睛呢。” 他一口一个奴才,语气诚恳说的头头是道。霜落笨啊,三言两语就被绕进去了。 想想是这么个道理。安掌印砍她脑袋,不就是觉得光头没面儿,传出去不招皇帝待见么?可皇帝跟前肯定不缺规矩人,若安掌印先靠这颗光头引起皇帝注意,再好好表现一番,说不定就升官发财了。 这叫什么来着?剑指偏锋不走寻常路! 那她的脑袋是不是能保住了? 趁安贵生发愣的功夫,霜落靠过去,狗腿道:“掌印公公就是这样的。陛下的心思不好猜,很多时候得反着来。没头发不是公公的缺陷,而是闪光点。”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想致富先下注,跟着前人没出路。掌印公公的脑袋这么圆润,噌噌发亮不该埋没了,靠它不能讨得陛下欢心,天理难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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