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错开视线,声音哽咽地不成调:“我理解你,但我没法面对你,也没法原谅你,他之于你是十四年每时每刻都想手刃的仇人,但他对我来说只是我爹,我娘杀了我爹,你要我怎么选……” “清和……” 公主在几步之遥外定定地看着她,像是要把她的样子牢牢地刻在心里,清和嘴唇翕动,想叫她一声“母妃”,可最后还是只张了张嘴,没发出半点声音,再深深地看了她最后一眼,转身便朝禅院外跑去。 心里的慌乱瞬间将燕折翡整个人湮没,她刚要抬脚去追,就听到背对着她的女儿声音几尽崩溃破碎:“你别过来……” 燕折翡的脚步一停,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看着清和跑出禅院。 清瘦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的那一刹那,燕折翡忽然意识到,她彻底失去自己的女儿了,十二年前在皇宫里“死去”的时候,燕贵妃不曾觉得自己失去了和她血脉相连的孩子,十二年后她们意外重逢,千雍境主怎么也想不到,重逢才是真正的诀别。 她扶着廊柱,手指在柱子上留下深深的痕迹,强忍着才没有追上去。 良久,燕折翡闭上眼睛深深地呼了口气,脸上的悲伤和心疼在睁开眼地一瞬间竟然全都敛了下去,她转过身来猛然出手,掐着明昱的脖子将他掼到了墙上,声音狠厉:“是你?” 清和绝不会无缘无故地来南山,更何况钟太后在此礼佛,清和与太后关系僵硬,就更不会来此,除非是有人故意引着她来,而护卫太后来南山的禁军近卫里,可能知道她是惠元皇贵妃的只有明昱。 明昱低低地笑了一声,仿佛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命被人捏在手上,他嘲讽地看着燕折翡,嘶声道:“你把我当牺牲品,我为什么要让你如意?” 太后身边卫护的都是天子近卫营和皇城禁卫军的人,出了事他们都得问罪,甚至赔上性命。燕折翡在决意杀太后的时候,当然并不会考虑到他们这些无辜的人,而作为天子近卫的明昱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燕折翡不怒反笑,歪了歪头,眼里状似带着几分兴致:“什么时候知道我是妫海明远长姐的?” “从你让我监视帝都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是他。” 燕折翡手上松了两分力道:“那还愿意叫我‘先生’?就像你叫妫海明远一样?” 明昱的眼睛里带着丝毫不加掩饰地怀念,透过燕折翡的脸好像又看到了他日思夜想的那个人:“你和他长的很像,男装的时候尤其像,再说你不也是一直用他的名字见我吗?我见不到真的,假的也能凑合。” “凑合?”燕折翡回味了这两个字,挑了挑眉:“一直凑合下去不好么?” 明昱眼神里的怀念顷刻之间便消失得一干二净,他看着一身海棠色宫装的燕折翡,嗤笑一声:“我也想,但你穿上这身衣服就是惠元皇贵妃,是妫海燕岚,就不再像他了。” 燕折翡像是恍然大悟似的松开了手,看着明昱扶着脖子狼狈地咳出声,她轻笑了一声,忽然挥手间一道气劲将明昱狠狠打跌在地上,她俯下身慈和地拍了拍明昱的脸,微笑着说道:“我不杀你,我是不是没告诉你,妫海明远是死在楚珩剑下的没错,但其实也和我有关,可你就算是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你杀不了漓山东君,也同样杀不了千雍境主。我能为自己在意的人报仇,但你永远都只能无能地恨着。” 她站直身子,冷漠地看了一眼嘴角溢出血丝的明昱,扯了扯唇角,抬脚朝禅院外走去。 明昱勉强压下体内不断翻涌地真气,撑着墙壁站起身,瞥了眼周遭仍被燕折翡封住穴道、一动不动的其他值守近卫,面无表情地抽出了腰间长剑。 …… 火舌顺着禅房里的帷帐一路肆意蔓延,将整条长廊渐渐里卷入火光里,明昱站在禅院外,揉了揉尚带着指印红痕的脖颈,在暮色里朝寺外走去。 南山脚下的茶楼里都是等着上山烧香拜佛的朝拜者,明昱穿过重重人群,径直走到二楼角落里最不起眼的一间厢房,轻轻叩了叩门—— “告诉敬王,清和长公主手里有一样东西,他或许会用得上。” 我是杀不了你们,但我也不会让你们如意,明昱看着消失在夜色里的江锦城暗卫,如是心想。 他不在乎皇位上做的是谁,他在乎的人早已长眠地下,这天下早就没什么可让他放在心上的了。 他不只要让燕折翡不如意,还要让叶星珲、楚珩都不如意。 他在鹿水陵园里不想要楚珩的命,但不代表他愿意让他好过。 作者有话说: 【1.】明昱不想要楚珩的命,指第五十章 ,是楚珩在鹿水小师叔的陵园里命悬一线那次,明昱没有对他出手。 【2.】我在试图写一个中秋小番外,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写出来,但是如果有已经看到这里的大可爱,我还是想要问一下,是想看关于苏朗和星珲的,还是陛下和师兄的~如果写不出来就继续正文呜呜呜
第74章 中秋番外(一) 月圆人圆 【算是一个很俗套的番外,先祝大家中秋快乐,多吃月饼!】 【师兄和陛下的故事刚开了预收,感兴趣可以收藏囤一下~】 —————— 宣熙十八年的秋天,中秋将至,佳节令时,帝都明承殿里却罕见的有几分寂寥。 明月入窗棂,凌烨坐在御案前,提笔在皇历上“八月十六”这一日画了个圈。 数月前,一叶孤城出了档棘手的事,楚珩作为漓山东君不得不亲自回去一趟。却不曾想,这一去就被绊住了脚,算算日子,他离开帝都也有两三个月了。 宣宁侯不在陛下身边久了,有些人的心难免就要活络起来了。 凌烨放下手中朱笔,指尖在朱砂晕染的纸上摩挲而过,右手腕处系着的一根红绳随着他的动作也跟着在纸上逡巡一圈,凌烨的目光触及这抹红的瞬间便就柔软下来,抚了抚微有些松动的绳结,心底被藏得很好的思念顿时全被勾了起来。 十年了。 他和楚珩第一次相遇的时候,是在宣熙八年,也是秋天,比现在更冷些,他在武英殿无意中看见一袭玄色近卫服、眉目清冷的楚珩时,真称得上是惊鸿一瞥。 那时他刚刚夺回天子权柄不久,根基未稳,再惊艳的相遇、再深刻的动情也只能压在心底,一个字都不能说,也不敢说。皇帝和什么人在一起,有时候不是皇帝自己能说了算的,他越是喜欢,楚珩就越是危险,越是众矢之的。
只是情这个字太磨人,他克制不住地想接近楚珩,不露声色地把楚珩调到了离自己最近的地方,想着能多看他一眼就好了。 人总是贪心的,尤其是心上人心里渐渐也开始有几分自己的时候,那些本来藏在心底的心慕顿时就像藤蔓一样疯长,转眼就填满了整个心房。 他想,自己身为天下之主,手掌乾坤山河,怎么就连喜欢的人都不能拥入怀中了?他就动了这么一次心,心底那份独属于他自己的柔软全都用来放这个人了,他不想心上人只是上不得台面的帝王脔宠,他想要楚珩堂堂正正地站在自己身边。 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皇帝哪有什么属于自己的情爱,不纳后宫本就会被世家极力反对,更何况他喜欢的这个人又是男子,他几乎能想象众矢之的的楚珩会面临什么。除非,楚珩自己足够强大,强大到让所有人的明枪暗箭都不敢与他相向,才能真正安然无恙地和自己在一起。 楚珩是钟平侯庶子,在权力角逐的最顶点,这样的身份是远远不够的。他在明承殿里想了一夜,几乎计划好了怎么将楚珩带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怎么让他一步步站在权势的巅峰,不必再惧怕和担心任何人的攻讦。这个过程很漫长,但他可以等,他想,如果楚珩也愿意的话,他们或许真的可以像寻常人一样携手白头。 他想尽了一切可以让漫长的过程缩短的方法,只是他千想万想,怎么也想不到,他的阿月会是漓山东君。 凌烨伸手细细抚了抚皇历上“八月十六”四个字,心里有些怅然,恐怕是赶不上了。楚珩来不及回来,他又被朝中纷至沓来的诸多杂事绊住了手脚,也去不了漓山。 佳节令时渐至,偏偏月圆人缺。 眼见亥时过了大半,一旁侍候的明承殿掌殿忍不住上前出言提醒:“陛下,该歇息了,明日要接见南隰来使,晚上还有夜宴,有的忙呢。” 凌烨揉了揉眉心,轻声重复:“夜宴……” 掌殿觑着他的神色,又劝了一句:“侯爷走之前叮嘱过,不许陛下熬夜的。” 凌烨闻言侧过头笑骂了一声:“你倒是听他的。” 话虽这么说着,他还是起了身,由着宫人近前服侍,伺候就寝。 翌日是八月十四,凌烨在宣政殿接见了大胤临国南隰的朝拜,晚上的紫宸殿夜宴便是为彰显大胤礼仪之邦泱泱大国风度,为来使接风洗尘的。其实若只是一般的夜宴也就罢了,偏偏有人起了点别的心思。 歌舞渐歇,南隰来使起身上前行礼,表明了意图,想要为皇帝献上一位美人。 天子身份尊贵,美人自然也不是一般的美人,是南隰国主的幺子,十七八岁的少年,明眸善睐,唇红齿白,柔柔弱弱地跪在大殿正中,美得让人心惊。 凌烨神情不动,面色如常地看着下方跪着的人,目光却已经冷了下来。南隰显然是做过功课的,他身边只有楚珩一个人,想来是知道他不喜欢女子,特意送来了这么一位不辨男女的少年,偏偏这少年身份敏感又贵重,不是轻易可以拒绝处置的舞姬歌女。拒绝的话一说出口,无疑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下了南隰国主的颜面,两国邦交多多少少难免会受挫。 凌烨在心里冷笑一声,目光朝大殿里扫了一圈,南隰临近大胤越州,这少年显然是被仔细调教过的,光是低头跪在那里的样子,就足够惹人怜爱,让人忍不住捧在手心里疼,他不是不知道南隰的风土人情,南隰的美人可不是这种样子。只怕真正想献人承恩的,与其说是南隰国主,不如说是越州的世家。 有一就有二,眼前的这位少年就是敲门砖,一叶孤城的事情未了,宣宁侯一时半会就回不来,心思活络的总算逮着机会,先挑个皇帝不好直言拒绝的时候送进宫里,届时就算是楚珩从漓山回来了,这人也没法再退回去。只要开了这个头,诸多世家本来已经歇下去的心思就都会活起来,一来二去的,他和楚珩早晚会有裂痕。 凌烨声音平淡,谢过了南隰国主的好意,只说南隰纭溶王子远道而来,不曾领略大胤帝都皇城的风光,命皇宫有司在临昌殿好生招待。 南隰来使不懂临昌殿是皇城何处,见皇帝没有拒绝,十分欣喜地拜谢坐下。越州的几位世家家主神色微僵,皇帝虽然同意让人住进了皇城,可临昌殿并不是帝王后宫,反而隶属前廷,说白了其实就是皇宫里待客的地方。但不管怎么说,好歹是送进了宫里,为首的家主朝纭溶王子使了个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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