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折翡自嘲淡笑。 人生大起大落,在她看到城门口张贴的皇榜时,酸甜苦辣一刹那间全都涌上心头。 上天眷顾了她一次—— 清和长公主在南山佛寺遇刺受伤,天子震怒,大胤九州全境通缉贼子明昱,与此同时,遣了一支宁州驻军亲往南山,护送长公主返回帝都。 星珲在从岁安去南山的路上,意外地见到了千雍境主燕折翡,他神情一凛,瞬间抬手按住了身侧的天地留白。 出乎意料的是,燕折翡并不是来拦他的,她轻声笑了笑,话音坚定平和:“叶星珲,清和的事,我欠你一个人情,会还给你的。” 燕折翡望向南山的方向,一个母亲的温柔慈和此刻在她眼里书写开来,“我想再去看她一眼。” * 正值初夏,雨将落未落,天闷得厉害。 昌州锦都芮府。 书房烛光长明,昌州州牧芮何思坐立难安,桌上白纸黑字里流露出的强硬昭示着这次刺杀只能成功,连松成不死,他就死——敬王给他下了死限。 敲门声终于响起,芮何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所幸—— “大人,得手了。”暗卫推门进来,低声禀道。 芮何思瞳孔骤缩,心头一跳,抖着手问道:“确定是连松成?” “是,连松成和其亲卫一共十三人,全皆毙命。”暗卫犹豫片刻,皱着眉又道:“只是死的人里面有几个是我们派去的眼线。” 芮何思靠上背椅长呼一口气,抬手拭去额角冷汗:“无妨,只要连松成那匹夫死了就好。” 心头的巨石一朝落下,随之而来的是抑制不住的狂喜,芮何思一挥手,朗声道:“派人去给敬王殿下送信,连松成一死,昌州和东海水军就要到手了。” 窗外一道惊雷倏然划破天幕,酝酿了许久的大雨倾盆而落,澜江又到梅雨泛滥的时节了。 作者有话说: 伏笔和铺垫比较多,总之,开始缓缓拔出珍藏许久的四十米大刀(?) 明天晚上考试,有点慌_(:з」∠)_
第92章 澜江 那夜窗外的凛冽杀意仿佛只是一闪而过的错觉,此后几日并没有再起什么波澜,待王妃礼佛毕,敬王与方鸿祯一行很快便启程离开了南山。 快到让苏朗冥冥中隐约觉到一丝不祥之意。 他站在南山脚下,凝望愈来愈远的亲王仪仗,忽而想起敬王临行前无端和他提起的一桩旧事。 凌熠上车前,状似无意地跟他开口:“本王听说,定康世子周敏才曾送过你一把扇子,画的是澜江洪波,扇面的字却没题。” 苏朗不动声色地抬了抬眼,沉着应声:“是,敏才兄说,扇上的诗词由臣自己题。” “是么”,凌熠垂眸扫过他腰间的那柄浮云地纪,勾了勾唇角:“苏朗,看来你是想好怎么落笔了。” 他话里有话,苏朗心中一紧,脸色微变。敬王却笑了两声,不等他回应便自顾自上了车。 澜江洪波的扇子只有一柄,扇上留白不多,落笔就回不了头了——那把折扇交到他手上时,周敏才曾托人说过此话。 “澜江洪波。”苏朗微微眯起眼睛,在心中默念。 然而他无暇多想,星珲从岁安城回来了。 宁州驻军留在南山城外,星珲只和军中的几位将领一起来了佛寺。苏朗提前得了消息,站在山门下等他。星珲远远地便看见了在心底勾勒过无数遍的身影,他扫了一眼身旁的诸位将领,忍着挥鞭加快速度的冲动,只不动声色地轻轻拍马,从岁安到南山几百里路都过来了,几十丈的距离反倒觉得如此之长。 他在晚霞融光里跳下马来,苏朗逆光而立,走上前去帮他牵住马,微微一笑:“回来了?” 星珲将缰绳交给他,抬眸看着他的眼睛,指尖顺势拂过他手心,点头应道:“回来了。” 他们一别数日,苏朗心中一动,很想亲亲他,可此处人太多,只好借着彼此身体的遮挡,像是在说耳语一般,在他脸颊上轻轻压了一下,留下浅淡的一点绯红痕迹。食髓知味,心头的那点旖旎绮思很快被挑了起来,转身朝山门去时,苏朗借着袍袖遮掩又勾了勾他的手指,星珲掌心痒痒的,心里有什么地方也跟着泛起了层层涟漪。 他们并没有引起周围人的注意,那些未说出口的话却都写在了彼此眉间眼底。 心照而不宣。 只有他们身旁看到了一切的马轻轻叫了两声。 除了宁州驻军的几位将领,与星珲一起来的,还有一位不速之客——千雍境主燕折翡。 这位似敌似友的大乘境敛去了往日一身的深沉肃杀,来到南山脚下,却并没有和他们一起拾级而上,她站在南山佛寺山门口,闭着眼深深呼吸山间的草木芳香和佛寺清气,脸上的神情是一个母亲遥望子女时,深切的温柔与思念。 星珲看出了她的近乡情怯,犹豫了一瞬还是出声问道:“公主就在佛寺,境主不一起上去吗?” 燕折翡轻轻笑了笑,却摇头拒绝了:“她的母妃很多年前就已经去世了,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我来南山也只想远远地看她一眼,奢求太多对她反倒不好。” 她话音平和却坚定,星珲没有再劝。 或许是母女天性,十日后,清和长公主伤势稍愈,宁州驻军护送公主启程过岁安城返回帝都。 南山主城提前清道,围观的百姓都被拦在了街道两旁,长公主车驾缓缓驶过,城门口还张贴着公主遇刺通缉贼子的皇榜。过了城门人群渐疏,清和福至心灵,忽然半开车窗往外瞥去,而几丈之外,笼罩在一身黑袍里,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让她瞳孔骤缩,心弦猛地拉紧。 清和急声命停。 车驾缓缓停住,城门旁伫立的燕折翡似是有所觉,眉头微锁,又朝重重护卫的最中心处深深看了几眼。只是再不舍也要离开,她转过身,向城门旁人烟稀少的巷子走去。 清和推开马车门,这一刻她有无比清晰的预感,如果不放肆一次,这辈子就再也见不到她母亲了。清和紧抓着车轼,目光迅速在人群中穿梭,终于捕捉到已经渐行渐远的身影。什么皇家仪度都不要了,她不顾一切地疾步走下车来。 她穿着繁复的长公主华服,提着裙子追了过去,没人预料到这变故,围观的百姓哗然一片。星珲越过人群朝公主奔跑的方向看去,燕折翡的身影融进了巷子深处。众目睽睽下失态,苏朗却并没有上前去拦公主,反而在护送将领疑惑不解的目光里,指挥军兵迅速做出了反应。 小巷入口不时便被清了道,清和跑得太快,踉跄了几步,她怎么也追不上那道渐远的身影,却又不能当众大声叫燕折翡。
“等等!”燕折翡并没有如她所愿停下,清和眼眶渐渐急得泛红,只得朝身后喊了一声:“星珲!” 星珲闻声随即从马上跃下,身形一闪,朝巷子内快速掠去。 燕折翡疾走的身影微顿,却依旧没有用轻功。 即便追上了人,她真要走星珲当然也拦不住她,燕折翡到底没舍得彻底狠下心来,她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的星珲,隔音阵法须臾间布在巷子深处,燕折翡轻叹一声还是缓缓回了头。 清和的眼泪倏然流了下来,她直觉眼前的人不会喜欢“母妃”这个称呼,于是唤了一声“阿娘”。 燕折翡果然笑了,却还是离她远远的几步,并不走过来。 清和像个孩子一样伸出手来,分明在撒娇,声音却哽咽得不像话:“阿娘,你抱抱我好不好?我想你了。” 燕折翡耳畔忽然响起几日前叶见微的那一句“在你心里,就没有半点别的东西,能动摇仇恨么?” 她怔愣片刻,终是慢慢走上前去,将清和拥入怀中。天和十二年,惠元皇贵妃离她而去,时过境迁十二载,宣熙十一年,千雍境主燕折翡又一次感知到了血肉相连的温暖,“清和,阿娘对不起你。” 迟来十二年的母爱只在一刹那就轻而易举地填平了清和长公主心底最大的缺口,她摇摇头,贪婪地呼吸来自母亲的气息。 “阿娘会为你做最后一件事。”燕折翡松开她,轻轻抚摸了清和的脸颊,不等清和再问出声,她身形微动,眨眼间便站在了几丈之外的小巷出口,“回去吧。” 清和猛然回过神来,急忙向前追了两步,燕折翡却朝她笑了笑,转身便消失在了视线里。 苏朗和星珲只将清和长公主送至南山城外五十里,并没有一并回去帝都,再过些时日便是苏朗祖父老颖国公的七十大寿,他们不日便要返回颖海。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今年的梅雨季来的早,雨下得又疾又大,两人就这样暂时被困在了南山。 窗外又是一夜阴雨连绵,丝缕凉意从窗棂间徐徐袭来,他们和衣躺在床上,星珲裹着薄被兀自翻滚了一会儿,哼唧两声,见苏朗不理他,于是整个人像是没骨头似的趴到了苏朗身上,手也不老实地直往苏朗怀里钻。 星珲自顾自地乱动,却没注意苏朗眼底漆黑如墨,似乎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在涌动。 灯烛明亮,苏朗被星珲扯得衣衫散乱,手里拿着的闲书也掉了下去,星珲目光在地上摊开的书册上逡巡一圈,回过头来对上苏朗似笑非笑的视线,眨了两下眼睛,无辜道:“我冷……” “冷?”苏朗挑眉,他捉住星珲乱动的手,又伸手在他腰间捏了两下,动作里颇有些意味深长。 星珲身体蓦地一僵,他本意只想让苏朗亲亲自己,眼下直觉不妙,下意识地向后退去,作势就要抽出手来,苏朗却不容他逃脱,揽着他的腰顺势一滚,上下瞬间逆转,苏朗半撑起身体,低下头附在星珲耳畔轻轻吹了口气:“不是冷么?跑什么?” 星珲的脸霎时红了。 烛光幽微,绯红春色从耳尖一路蔓延,最终染遍了半个暖榻上横陈的白玉。 窗外雨声渐骤,掩盖住了一切耳鬓厮磨间的旖旎私语。 梅雨连绵泛滥,一下就是大半个昌州。 没有人知道,数日以前,千里之外的澜江南岸,奔雷大水仿若银河,沿着堤坝的巨大缺口倾泻而下。 而仅仅是大水冲垮堤坝的第五日,突如其来的瘟疫以不可能的速度开始在南江五县诡异地蔓延开来。 不祥的黄斑像振翅而起的蝴蝶,飞过的地方,浮尸千里,饿殍遍地,转眼间安宁富庶的鱼米之地就成了片片死地。 南江五县的县令向周边昌宛诸城连请救援,然而所有送出的信件、派出的人却都像是石沉大海,得不到一点回应。 江堤的缺口像是吞没一切的凶兽,将南江五县蚕食殆尽,数不清的尸体滚入澜江,染浊了滚滚江水。 大雨滂沱的暗夜里,澜江北岸,定国公世子周敏才站在定康城最高的瞭望台上,冰凉目光里隐含着疯狂的肆意。 昌州州牧芮何思手里捏着封红标信笺,站在周敏才身旁,看着脚下汹涌的江水,好整以暇地哀叹道:“天降灾祸,这水一时可停不了,说起来,南江的下游好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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