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坚点点头,苻融领着他和张夫人来到孩子身边。“小珍珠”这会也没有睡着,圆溜溜的眼珠子十分有神,不停地打量着周遭的一切,苻坚俯下身去,仔细观察着他,突然脸色有一丝疑惑的神情,然后起身盯着王睆:“朕怎么觉得,你,还有他的眼睛,竟都和景略有些神似?” “有吗?”王睆虽然和王猛是同一个爷爷的堂兄妹,但是似乎从来没有人遇到过这一点,大概是……王猛那犀利而带刺的眼神,并非常人敢直视的,只有苻坚一人是真真切切视他为知己,对他如兄长一般的关怀在意吧。 苻坚一提到景略,整个屋子的人基本都不敢出声了,自景略逝世的一月以来,丞相一直就是苻坚心中一痛。 “朕倒是很想借景略字中的景字作他的名字,夫景者,日光照临谓之,仰慕信服谓之,勋业辽阔谓之,再者,让他作为朕对景略的一个寄托……”苻坚用沉重的语气说道。 “皇兄,这……”苻融觉得这实在是不妥,刚想要说什么,苻坚却挥手打断了他。 “朕知道这并不好。”苻坚摇摇头,沉默了许久。 “叫诜吧,是众多的意思。”苻坚抬头看向苻融,他的眼神中只有确定,似乎并没有给苻融商量的余地,“你的府上还是太过清冷,取名诜儿是希望他是一个好的兆头,以后你府上的孩子一定要热热闹闹的,往后都长成像你一样有出息的台辅之才!”,苻坚说罢拍了拍苻融的肩头,流露出一丝期许的眼光。 “苻诜?”苻融念了念,“臣弟谢皇兄赐名!”,苻融跪下朝苻坚谢恩。 “诜儿,诜儿,笑一个谢谢你的皇伯伯!”苻融朝着小诜儿比划道。 苻融自从做了父亲之后就行为可笑的很,不是教未满月的诜儿说话,就是要他给人笑,让人看了以为苻融才是这屋里最天真的孩子。 趁着苻坚和苻融逗弄孩子的时间,张夫人却一把挽着王睆说了起来。 “姑娘既已嫁了殿下,便不要忌讳往宫里来了,我在宫里的日子空虚得很,你大可无事时来我宫里坐坐……哈,这话说晚了,如今你有了诜儿,大概是要忙活起来了!”张夫人友善的邀请道。 “不打紧的,我有空还可以带着诜儿来您宫里讨教呢!”王睆连忙回应。 “什么讨教不讨教的,说的太严肃了!我宫里的宝儿、锦儿,同诜儿年纪相差不大,正好一起玩耍呢!”张夫人笑道。 “那睆儿就代诜儿先谢过娘娘的邀请了!”王睆朝张夫人微微一福行礼,张夫人欣然扶了她起来:“才生产完,也不要太劳累了,休管他们那群男人看小孩子好奇,你还是要早点休息啊!” 小孩子就是长得快,九月出生的苻诜,还没到天气冷下来,就已经每天在摇篮里咿咿呀呀了,苻融每天都乐此不疲的教他说“大大”,结果快一个月过去了他也没学会。 “睆儿,听闻母后身子不如从前,也一直没有来府上看过诜儿,不如满月之日,我们带他进宫见见祖母吧?”苻融同王睆商量道。 “太后娘娘近来怎么了?一直未见你提到过?”王睆这才想起来自成婚之后,似乎还真没有再同苟太后有什么交流了。 “去年我们去邺之冬,隐隐听闻宫里有传母后微恙的消息。自从慕容沖和清河公主入宫以来,外面微辞颇多,皇兄不满,下旨严管了宫禁,也逐渐不许我们这些成年亲眷随意进宫探望了。”苻融叹了一口气,“我问过皇兄,他说母后身体无大碍,我便也不好多说了。” 王睆想起当年雷厉风行极有手段的苟太后现在也不如当年了,忽然就觉得时间流逝的有些太快了,低头对着怀里的苻诜喃喃道:“真不知道是你快快长大好,还是现在的时光再过的慢一些好呢……” “自然是慢一些好。”苻融没有注意她是在同听不懂话的苻诜诉苦,“睆儿,我有件事一直瞒着你没说过……”,苻融把她揽进怀里。 “嗯?”王睆哼了一声。 “陛下预备开春之后就去伐凉了,我虽不是主将,大概还是要随大军出去一段日子的。”苻融不知道如何将前朝这些杀伐确切的描述给王睆听,“至于诜儿,还是要劳累你了。” “博休,你不必这样说。”王睆摇摇头,“你去就是了,府上有这么多人呢,照顾诜儿累不死我的,何况这小家伙可爱的就让人想疼。” “恐怕皇兄的‘诜’字不一定如愿啊……”苻融可惜的摇摇头,还沉浸在不舍的气氛中,门外匆匆跑来了宫里的侍卫。 “殿下!”那人不敢擅闯王睆和苻融的卧房,只在外面大声喊着,这喊声吓得怀里的苻诜哇地一声就哭了起来。 “聒噪!”苻融嫌恶道,“什么事不能慢慢说吗,在府里喊东喊西的吓着孩子了!” “殿下!太后娘娘的病忽然转重,陛下传旨让您进宫去!”侍卫慌张的气氛让苻融瞬间觉得大事不对了,进屋披上衣服就往外冲。 “博休,怎么了!”王睆看他忽然变了脸色,定然是有大事发生。 “母后病重召我!”苻融此刻的脸色只有担忧与惊慌,他强制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让自己冷静下来。 “太后娘娘……怎么会!”王睆失声叫道。
第三十四章 薨逝 苻融翻身上马,双腿一夹便奔了出去,当真是思母心切,跟随的侍从没一个跟得上他的速度。 十一月的寒风如刀割般撕啦啦割在苻融的脸庞,一听到母亲病重,他根本没有心思顾外面是个什么天气,面对刺骨的寒风他也无所畏惧。 极寒的风受久了,脸便觉得麻了,直到苻融急得眼泪滑落的时候,他才觉得自己的身子是真实存在的。 “迅速让开!”苻融策马奔驰才远远看到宫门的时候,就朝着门口的卫兵一阵呵斥。侍卫们看到那匹毛色泛着红光的马儿,也知道来者是苻融,默默地侧开了身子让苻融进去。 算起来苻融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入宫了,此刻他也没有心情欣赏这些故旧景色,恨不得那些弯弯绕绕的路都霎时消失,太后的寝宫就在自己面前。 “母后!母后!”苻融闯进了太后寝宫院内,跳下马就把缰绳一甩,也不管马儿自己往何处走,自己就大步跑进了殿内。 苻坚早就在大殿前静静坐着等着他。 “皇兄?母后呢?母后怎么样了?”苻融也不顾给苻坚行李,一进殿就左右张望了起来。 “冒冒失失,成何体统!”苻坚有些愠气。 “臣弟叩见陛下!”苻融被苻坚当头的责骂给吓到了,只好跪下向苻坚叩首。 苻坚看着他无奈地摇摇头,起身挥了挥手示意他过去。 苻融三步并作两步凑到了苻坚的身旁。 “朕教了你这么久,你却还是如此不稳重!”苻坚走着也不看他,只恼怒的继续责骂。 苻融被苻坚骂得才有些缓过神来,自己确实是忧心太甚,以至于忘记一切:“臣弟担心母后病体,一时鲁莽,皇兄责怪的是!” 苻坚停下了脚步,转头对他说:“朕一直期望你能一人堪当大任,才如此要求你,你不要让朕失望。” 苻融愣了愣,堪当大任?丞相刚走,苻坚就跟自己说要当大任,苻融惶恐地下跪道:“臣弟才识浅陋,请陛下……” 苻坚如同一个严厉的父亲一般看着他:“起来,大秦养你这个阳平公不是让你吃闲饭当个左仆射的,朕还在考虑你是否能担的起扶助朕成就大业的担子,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先进去看太后。” 苻融匆忙地爬起身,苻坚今日所言总让苻融觉得有些不知从何而来的不安……他的大业,仅是伐凉?还是…… 丞相尸骨未寒,遗言言犹在耳,苻融摇摇头。 “不会的……皇兄不会的……” 太后的寝殿内充斥着一股浓郁的药香,来往的宫女皆轻声慢步,不敢惊扰到太后。 “都下去吧。”苻坚对着宫中所有的下人道。 苻融不敢冒犯,只得跟着苻坚蹑着步子走到太后踏边跪下。 “母后……”苟太后并没有因为他们的到来而醒过来,苻融伸手去牵她的手,二人手掌相触到的那一刻,苻融有些讶异。 母亲的手不再如以往那么光滑,苻融碰着她手掌上满满的褶皱,褶皱犹如割人心窝的刀子,苻融心里一颤颤的。 昔日最重仪态的苟太后如今素颜卧在床上,皮肤虽还白暂如敷粉,但血色却少了许多。 “皇兄……母后怎么病成这样了才召我……”苻融看着看着眼泪又落了下来,抬头望着苻坚。 苻坚没有回答,苟太后大抵是被声音给扰醒了,睁开眼看到扑在床边的苻融,眼神突然一亮。 “融儿!”太后握紧了他的手,无法起身的她眼神够着苻融,生怕自己有哪一处看漏了。 “母后……您怎么……”苻融见苟太后醒了,又惊又喜地啜泣道。 “是我不让陛下跟你说的。”苟太后伸手轻轻抚摸着苻融的发髻,微微启唇。 苻融眼中有些哀怨,不知道是怨母后不让人告诉他还是怨苻坚何事都依着母亲不告诉他。 “母后,融儿的小世子,您都没有看过呢!”苻融甚至现在就想让王睆带着苻诜进宫来。 “母后知道的,皇上都同我说了……”苟太后点点头,“融儿长得俊,母后都能想到小孩子是什么样的!” 苻融巴望着她:“母后您要好好的,等着诜儿满月了我就把他带进宫里给您好好看看!” 苟太后只是微笑着看着他,并不作答。 “母后……”苻融不知道扯什么话题,但是又不想就此作罢,小眼巴巴的看着苟太后。 苻坚一直立在旁边看着苻融和太后,默默地没有做声。 此刻的苻坚其实满心里都是对苻融的羡慕之情,自己自小就是家中嫡长子,父亲和母亲对自己的要求极严,虽然一直为他清扫着前路障碍,但是是从来不会有苻融这种还能承欢膝下的幸福时光,即使是如今,苟太后在弥留之际,对自己的称呼不过是皇帝陛下,哪里比得上一句融儿亲。 “皇上,融儿,哀家累了,你们都先回去吧……”苟太后挥挥手,闭上了眼。 苻坚知道母亲这辈子为他争夺了太多,一句“累了”的意思是彻底放手了,乖乖的行礼告退。 “融儿……”苟太后又喊了一句,“你哥有时不如你清楚……该劝阻时,不可心软!”,苻融还未回应,就被苻坚的眼神给逼走了。 苻融慢悠悠地同苻坚策马出宫之时,却看到了从太后宫中匆忙奔来的宫女。 “陛下,王爷,太后娘娘方才……薨逝了!”小宫女是一直侍奉在太后身边的逐燕,如今连哭带喘的伏在马前。 苻坚眼神微微一动:“召谒者速去太极殿。” 苻融紧握缰绳的手送了下来,马儿在原地转了几个圈,他的身子也就如苇草一般随之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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