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保公公,我等可要替梁公公好生教训一下这小忠子,省得他做错事连累了我们……”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只等庆保发号施令,来肆意践踏失势的魏忠安。 庆保收回手,道:“那还愣着作甚!等梁公公亲自前来教尔等如何教训一个奴才吗?” 几乎与话音同步,早就嫉妒魏忠安在主子前得脸的小太监们纷纷撸起袖子,对着他拳打脚踢。 太监都是阴狠毒辣的主儿,这些个拳脚下去,不见点血是不肯收手的。 庆保在一旁,闲适地旁观这一切,心底说不出的快意! 只要一想起自己平素在这么个狗东西面前点头哈腰跟孙子一样,他便觉得讽刺与恶心。 魏忠安躺在长街冰冷的青石板上,牢牢护住胸前,任打任骂,绝不还手。 直至口中呕出了好几口鲜血,那些人才打得累了,将他押到庆保面前,谄媚道:“庆保公公,您瞧这次教训得够吗?” 魏忠安鼻青脸肿,唇边的血丝还在汩汩流着,庆保甚是满意,正欲离开时,偏偏瞥见了魏忠安衣襟处不小心露出的信封。 庆保眼疾手快,立时将信从他胸前抽了出来,好奇道:“哟!这又是谁给咱们的忠公公写了信?” 他拆开来,仔细一读,道:“竟是魏国安的信。私藏罪臣的信,本公公瞧忠公公是活腻了……” 见兄长先前在凉州时写给自己的信被这种杂碎拿在手中,魏忠安额前的青筋倏地暴起,怒吼道:“你还给我!” 庆保未曾料到魏忠安竟对几封信如此在意,这可真是中了他的下怀。摧毁他最在意的东西,可不能令自己爽快吗! 庆保蹲下身子,将信在他布满血丝的眼前晃晃,讥讽道:“想要?那便要瞧你有没有本事来拿……” 庆保起身,作势便要撕扯信。魏忠安暴跳如雷,也不知哪来的大气力,径直挣脱开了几个太监的束缚,如同疯狗般扑向庆保。 庆保从未见过他如此,吓得连连后退,宫帽都被骇到了地上,结巴道:“你们……你们都都都是死人吗!还不快抓住他!” 小太监们一拥而上,其中两人拉住他的胳膊,一人扼住后颈,再次钳制住了魏忠安。 魏忠安目眦尽裂,咬牙切齿道:“把信,还给我!” 庆保从地上爬起,扶正宫帽,愤怒到了极点,“要信是吧,老子今天就要让你知道,在这宫里,你是条人人皆可踩踏、肆意凌辱的狗!这信,老子偏要让你拿不到!” 随着一声清脆的撕扯声,信件被他一分为二。 “不要!”魏忠安如同绝望的野兽在悲嗥,生生看着兄长唯一留给他的遗物就这样被毁掉…… 看着别人痛不欲生,庆保可真是舒坦极了!他用被分成两半的信拍拍他的脸,幸灾乐祸道:“小忠子,还当自己是风光无限的忠公公呢!你的兄长,魏国安,可是被圣上亲自下了斩令的罪臣,立下丰功伟绩的云小公爷为监斩官斩了他的头颅。能容你这条狗在宫中苟延残喘着,已是圣上格外开恩。” “做狗便要有狗的样子,来,学声狗叫,让本公公听听。” 庆保这副拜高踩低的嘴脸真令人作呕,魏忠安吐出口中的残血,嗓音嘶哑道:“庆保,我风光无限时,可待你不薄,从未对你颐指气使过。” “是啊,忠公公对庆保是真不错。所以现在忠公公后不后悔当初对庆保太好了?”庆保嗤笑道,“本公公想要的可不是你的不薄,而是你的风光。” 他如同坊间逗狗般,弹几下舌,“快叫几声,别让我们都等急了!” 其余人附和道:“快叫啊!” 魏忠安瞪着庆保,紧紧绷唇,一言不发。即便是一奴才,可亦不能毫无尊严至此! 有太监道:“哟,这还是条闷屁狗!” 他从背后踹了魏忠安一脚,说着侮辱人的话,“听说不叫的狗最会咬人。要不你咬咬这宫墙试试,让庆保公公见识一下狗的牙齿有多锋利!” 庆保见他比那茅坑里的石头还硬,耐性逐渐被消磨殆尽,阴鸷道:“本公公看你是嫌这信撕得不够碎!” 他作势又要继续撕,只听魏忠安急道:“我叫!” 庆保斜眼看着他,显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那便快点,本公公这双手做事可是不过脑子的。” 魏忠安趴在地上,双手着地并拢在一起,极尽卑微,“汪……汪……” 不知是谁说了句,“听不见啊……” 庆保道:“旁人都没听到,这怎能算是狗呢?” 魏忠安闭上双眼,沉沉呼吸一口空气,脑海里浮现的全部是那夜在扬州大狱兄长最后的模样。 他要好好活着,完成兄长的遗愿,替兄长守护他所珍惜之人。 魏忠安咽下心头的苦涩,提高音量,再度开口,哀婉悲怆的声音响彻长街的上空:“汪!汪!” “孺子可教也!”庆保很是满意,拍手道,“再来两声!” “汪!汪!汪……” 接连不断的犬吠声与那群人的哈哈大笑声交织在一起,传入在长街上行走的所有奴才婢女耳中。 无人上前对他施以援手,一位是总管太监梁德英前得脸的庆保,一位是兄长为罪臣的小忠子,都不用脑子去想,便知哪一位应是他们巴结奉承的主儿。 选择漠视,已然是他们心中仅存的仁慈与良善。 庆保摸摸他的脑袋,嘲弄道:“这条狗真听话。” 过足了瘾,庆保总算放过了他,“得,咱也别耽误忠公公做事了,建章宫洒扫不好圣上可是要怪罪的。” 围住他的众人继而离去,魏忠安只觉心下一松。 他刚欲开口要回那些被损坏的信,打算夜里回到庑房拼一拼,倒也还能留住。 此时一位宫女端着尚有微弱火苗跳动的火盆恰巧从一旁路过,庆保顺手便将信件丢了进去。 火苗有了燃料,瞬时蹿成可摧毁一切思念的心火。 几乎是电光火石间,魏忠安一头撞了过去,将庆保顶到地上,歇斯底里道:“我的信!” 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了端着火盆的宫女,火盆从手中不慎滑落在地,魏忠安立即跪在地上,徒手在滚烫的温度中摸索,将即将化为灰烬的信捧出。 庆保哪曾料到疯狗到了最后还能反咬一口,霎时怒气冲冲地跑来,挥起手掌,对着他原本肿胀的左脸便是重重一耳光!长长的指甲在上面刮过,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庆保怒发冲冠,指着魏忠安的手都气得发抖,“给本公公往死里打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狗东西!” “谁敢!” 太监们正要动手之时,一道凌厉的声音喝住了。 云楚岫的眸间充斥着怒意,扬开羽扇露出短刀,径直在庆保在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庆保浑身哆嗦着,不敢有半分争辩,跪在地上口吃道:“小小……小公爷……” 云楚岫本欲好好惩处一番这些个势利眼的奴才们,可偏头一瞧心如死灰的魏忠安,怕他生了不好的念头,只得便宜了这群狗奴才,斥道:“还不快滚!” 庆保见小公爷放过了自己,赶紧磕头谢恩,一路爬着滚出小公爷的视线。 云楚岫扶起已然面无表情的魏忠安,关切道:“需要传个太医看看手上的烫伤吗?”
魏忠安木讷地行着礼,“多谢小公爷,奴才不需要了……奴才还得前往建章宫去洒扫,先行告退了……” 他如同皮影戏里的用竹棍儿支撑着表演的小人,捧着烧得只余一角的信,毫无生气地朝建章宫方向而去…… 那一角上写着——愿阿弟年年有余,岁岁平安。 魏忠安清楚记得,那是临近年关时,兄长派信差从凉州加急送来的,只为能在年前送达祝福。 然而现在,他只剩下了这一句祝福…… 魏忠安走着,指尖被灼热烧过的痛意才延迟传到了心间,只是千疮百孔的心,留不住苦痛,亦留不住爱意……
第100章 君子好逑(4) 茶馆。 无清循声望去,只见门前立着位器宇不凡的公子,五官精致,眉宇间隐约透露着不易察觉的肃杀之气,一袭墨色衣袍衬托出他的深沉。 与他气质截然不同的是他的行为举止,他温润有礼,先向那位穿着破烂袈裟的大师双手合十,敬重地行一俗家弟子之礼,而后径直走向方才口出狂言的大汉,眼眸中充斥着凛冽之色,掷地有声道:“今日来此讲经释义的乃为西域伽罗耶大师,修为深厚,颇得世人尊重。尔竟出言不逊,望尔即刻向伽罗耶大师道歉。” “让爷爷给一要饭的道歉,简直是荒谬!”那大汉轻蔑地哼了一声,显然并不相信那叫花子是什么伽罗耶大师,“你又是哪里来的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毛头小子?敢管爷爷的事!” 说着便依仗自己的体型优势,将那位毫无准备的公子推倒在地。 他恰好被推至无清脚边,后者立时将他扶起,对这位为佛门仗义执言的公子心生几分敬意,关切道:“公子可无恙?” 无清写满担忧的清秀俊逸的面容不经意间落入他的眼眸,他一时呆愣住,直至无清的声音再度传入耳中,“公子?”他才回神,顿觉失了礼数,道:“多谢,在下无碍。” 无清扶他起来,毫不畏惧上前与那大汉对峙:“望您向伽罗耶大师与那位公子道歉。” “真是走了个麻烦精又来了个找事的小郎君!”大汉见无清俊俏的模样,霎时色心大起,咂摸着嘴道,“不过呢,倘若你跟了大爷,大爷就向那两人道歉……” 那双沾满油污的大手下意识就要抚上无清的面庞,却被那位尚且不知姓名的公子握住。 显而易见,他对于大汉的隐忍到达了极限。 杀戮之色从眼底溜过,他只是稍一用力,便生生折断了那大汉的手腕。 无清讶异于他的好身手,但行走江湖之人,谁能无个傍身之伎?并未对此上心。 大汉疼得在地上打滚儿,却仍旧口出秽语。 堂内不小的动静招来了茶馆老板,老板当下便识出了这位公子的庐山真面目,瞬间恭敬道:“莫公子能光临小店,可真是令小店蓬荜生辉啊!” 无清低头小声问向顾小瑞:“这位莫公子何许人也?” 京城的风吹草动可是逃不过好事的顾小瑞眼睛,他回:“京城中莫姓人氏并不多,能得老板如此谦恭的,想必应是初来京城的富商莫怀瑾。” 老板立即招来几名小二,怒道:“将地上的脏东西泰出去!别污了伽罗耶大师与莫公子的眼!” 小二们旋即将那大汉抬了出去。 老板点头哈腰,连连向两人道歉。 伽罗耶大师率先起身,致歉道:“阿弥陀佛,是老衲连累了诸位施主。” 见凶神恶煞的大汉被驱逐出,那些同样来听讲经的百姓才不再袖手旁观,纷纷道:“大师客气了,是那厮太过分……” 老板亲自为莫公子泡了壶上好的碧螺春,呵呵笑道:“这是本店的招牌茶,小的在此为方才的不悦给莫公子赔不是,还望公子您大人有大量,切勿往心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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