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沛垂头丧气地离开云王府,郑老九死了,对莫公子倒是能有个交代,可他的死究竟要不要追查下去…… 一旁跟随的主事苦恼道:“大人,这案子……” 朱沛叹息道:“罢了罢了,便言郑老九醉酒昏倒在街上,夜半冻亡。” 主事睁大双眼,难以置信道:“那郑老九后背还有个血窟窿,说是冻死,恐怕难以服众……” 朱沛轻抬眼皮,讥笑道:“要不你去查?将郑老九的一干仇家全部找出,挨个带到公堂上来受审?” 京城谁人不知郑老九因为欠债得罪了不少数权贵子弟,哪个都不是好糊弄的,仅凭一张官府文书,无人会到公堂之上。 念及此,主事只好道:“下官明白了。” 等无清醒来,听得府中异常热闹。 他穿好衣物,从铜镜中瞧瞧先前红肿的脸颊,如今已消去大半。 这玉露胶不愧是有市无价的好物!无清想道。 他推开门,只见庭院之中站着他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无碌师兄?” 无碌听到声音,惊喜地回头。他手提英魄剑,大步流星地朝无清走来,倒还真有几分沙场宿将的气度。 无碌调侃道:“师弟自从还俗,可真是愈发懒了。现已日上三竿,师弟才睡醒。” 倘若不是知还夜夜闹他,他能沉沉睡至现在? 无清脸上的绯红带有一丝对知还的嗔怪,只好说谎道:“天寒,师弟便懒得动弹身子。” 慧山寺上下无人不知无清的寒疾,无碌担忧地点头道:“你自幼身子不好,确实应多注意些。” 无尘见无碌又偷懒耍滑,忍不住前来提点道:“这里不比在慧山寺,借住于施主家,应勤勉。” 无碌惯会找理由,笑道:“师兄,小公爷的府邸便相当于是无清师弟的,你我二人与无清同为师兄弟,便算不得在外人家,自然可比慧山寺。” “你啊你啊……”无碌的“刁钻狡猾”令无尘无可奈何,“若你素日诵经时有这一半的聪明,师父他老人家也不用发愁。” 无清打着圆场,“师兄们不用拘泥于礼节,府内无众多规矩,知还亦是个随和的人。” 他踮脚打量着门外,期盼道:“师父呢?” 一提及慧觉大师,无尘的眉眼间便染上一抹哀愁,“师父他近来身体微微抱恙,法事大典便全权交予我与无碌。” 无碌笑嘻嘻道:“师弟你也不用过于担心,无霜小师弟前几天不顾风霜,当值时在外逗留久了,结果染上了风寒,无法前来京城。现下有他在寺里陪师父,定吵得他老人家心烦意乱,必不会无聊。” “只是可惜无霜小师弟盼了如此之久的进京,又错过了……” 无尘略带愠怒之色,道:“倘若不是你整日讲那些个京城事,能惹得无霜无故念想凡尘俗世?既已入了我慧山寺,那便好生休养佛性。” 他这番话,无碌不仅听得耳朵都生茧,而且倒背如流。他站在无尘身后,用口型与无尘的言语同步着,最后还朝无清自信地挑了一下眉毛,惹得无清偷笑。 无尘倏尔回首,无碌不听说教的模样便被他尽收眼底。有这么个师兄在,无霜又岂能安心向佛? 无尘真真是气急,无碌却还一本正经道:“师兄,师父训导过,戒嗔戒怒。” 无尘到嘴的气话最终还是咽了下去,他拿无碌这个慧山寺的活宝,又能有什么办法? 朱雀大街上,悠扬的管弦丝竹声传到王府中。乐声抑扬顿挫,高低起伏,壮阔中夹杂着半分荒凉,仿佛苍茫大漠的景象如一张画卷在眼前徐徐展开…… 无碌从未听过此种乐声,比琵琶声更粗犷嘹亮,比竹埙又细腻柔情。他朝外张望着,心思早就跑了出去,好奇朱雀大街上究竟发生了何事。 毕竟哪里有趣事与秘闻,哪里便有无碌! 无清知晓他的秉性,于是道:“无碌师兄若无事,不妨与我同去朱雀大街置办些素日师兄弟常用的檀香?” 无碌欣喜愉悦地即刻应了下来,当下便拉着无清出了府门。 无尘无奈地摇摇头,暗自道:“希望无霜日后莫要学了无碌的性子……” 朱雀大街万人空巷,百姓们纷纷站在街道两侧,朝乐声传来的方向伸长了脖子望去。 无碌见又有稀奇事,不久便将无清抛之脑后,走得飞快,一下子便蹿入人群中,打探道:“这位施主,您可知发生了何事?”
壮汉偏头看了他一眼,一见是僧人,不禁惊奇道:“你们出家人也如此好事吗?” 无碌笑道:“纯粹是小僧的喜好。” 一旁挎着菜篮的妇人回道:“听闻是匈奴的圣女要进京了……都说这圣女冰肌玉骨,天生丽质,我可要来瞧瞧这匈奴女子长得什么样子!” 她的话语中带着一股子尖酸刻薄,似是对漂亮的女子怨气很大。 壮汉哼了一声,不满道:“无知妇人。那是圣女,进献给天子,岂能貌若无盐?” 这可真巧,刚来京城第一日便赶上了匈奴圣女入京的盛大景象!无碌搓着手,心底雀跃地期待着,回去后定要讲与无霜听! 乐声由远及近,渐渐震耳欲聋。 城门缓缓打开,只见一众胡人装束的乐伎行在最前面,那扣人心弦的管乐声便由他们怀中的雅托克与胡琴拉弹而出。 十几个胡女在将要入冬的京城丝毫不觉寒冷,赤足走在石板之上,伴随着颂晚照的欢快曲调,扭动着腰肢,一路跳着。 纤细的腰上未着丝缕,如白藕般光滑的手臂着套着金色臂钏,随着舞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与乐声巧妙地融合在一起,更增添了一抹异域风采。 男子们皆目瞪口呆道:“这匈奴女子可真是嫩得能掐出水儿来……” “之前那说书的不是还言这匈奴女子各个膀大腰圆,像个男子,俺瞧分明比咱中原女子更水灵……” 那妇人“呸”了一声,“狐媚!” 乐伎之后是由十人抬着的撵车,其上绫罗为帷幕,看不清圣女的模样。 单单乐伎,便如此勾魂摄魄。此时,所有人都翘首以盼圣女能够撩开帷幕,让他们一睹芳容。 坐在撵车上的苏和茶尔似是感受到了众人的心意,如玉葱般的手指从帷幕之中伸出,撩起一角,孤傲冷艳地瞥了一眼两旁的百姓,随即放下帘布。 只一眼,便倾倒了众生。 她甚至比传言中拥有更为艳绝天下的容貌。 紧接着,人流便不受控制,一窝蜂地往前挤着,想要再距离圣女近一点。 妇人身后的壮汉似是疯了般,不顾一切向前冲着,将妇人的菜篮都打翻,气得妇人辱骂圣女:“狐媚!都是狐狸精变得!” 而无清只顾找寻着无碌师兄,被忽而变得拥挤的人群撞得迷失了方向。 “无碌师兄!无碌师兄!”他焦急地喊道。无碌师兄在京城的日子并不久,不甚熟稔,这要出了事可如何是好? 然而街上的百姓皆想去看圣女,眼看无清便要被一汉子撞到头部,忽而落入一个陌生却带有保护意味的怀抱……
第104章 君子好逑(8) “当心!”莫怀瑾着急道,一双强有力的胳膊挡在无清的面前,生生受了好几位壮汉的推搡,将伤口牵拉开。 无清抬首,看清面前之人为莫怀瑾后,立时从他的怀中躲出,客气感激道:“多谢莫公子出手相救。” 莫怀瑾见他只是把自己当做普通救命恩人来对待,心底一角在隐隐作痛,勉强笑道:“你我二人,何须言谢?” 随着圣女的撵车远走,亦带走了大部分百姓。往日繁华热闹的朱雀大街在此刻忽而寂静了下来,只有零星人许在叫卖。 无清打量着四周,哪里还有他无碌师兄的人影?指定是跟随匈奴圣女的撵车而凑热闹去了! 他无奈地摇摇头,早知无碌师兄如此贪玩成性,无清必定不会撒弥天大谎带他出来一睹京城繁华。 莫怀瑾见他一颗心全悬在他处,竟有离去的意思,顾不得肩上的伤口,急于留下他,道:“公子,茶馆里晾好了一壶碧螺春,可要移步去品品?” 出来这些许时辰,无清倒真是有点口渴。好在无碌师兄是个有分寸的人,断然不会惹出大祸端,他便也放心下来,柔声道:“那便叨扰莫公子了。” 莫怀瑾见他应下,欣喜万分。右肩伤口流出的血随着脚步一点一滴滑落在青石板上,他也不觉痛楚。 二人落座于茶馆之中,老板见莫公子又赏脸来吃茶,自是巴结得很,谄媚道:“公子,还是老规矩碧螺春?” 莫怀瑾点头。 老板正欲转身之时,眼尖的他瞧见了莫怀瑾的衣袖被血浸染,焦急道:“莫公子,您这伤口怎么还在流血!” 在老板的话语中,无清才意识到莫怀瑾身上有伤。他骤然忆起昨日莫怀瑾与那些彪形大汉缠斗,受了不轻的伤,方才又为他挡了壮汉的撞击,想必是因此导致伤口裂开了。 莫公子接二连三地因自己而受伤,无清顿觉愧疚难安,霎时从座位上坐起,神色焦灼地对老板道:“老板,店内可有金创药?” “有有有!”老板答道,“便在小人后院的厢房之中。” 他略有些难为情,“大堂内人来人往,不利于莫公子疗伤。倘若莫公子不嫌弃,还请贵步移贱地,去往后院。” 老板文绉绉一段话,听得无清都不耐烦了,“性命要紧,还管那劳什子的贱地?” 他拽起莫怀瑾的衣袖,立即走向后院。 莫怀瑾低首望向拉住他衣袖的那双如白玉般细腻光滑的手,心间好似流淌过温泉水,无比暖热。 后院的厢房虽简陋,却充满着坊间的烟火气息。 无清记着老板的话,在木架上找到了金创药。 甫一回头,他便看见了莫怀瑾赤裸的肩头。无清立时低下了头,他的目光全部集中在黑色靴子之上,匆匆将药放下,道:“在下瞧伤口不深,还是莫公子自行上药吧。” 也未等莫怀瑾开口,无清便出了厢房,长舒一口气——与陌生男子共处一室实在过于难捱! 无清倚在墙上,将要入冬的日光更为和煦懒散,透过稀疏的枝丫落在无清的身上,略显落寞。 他反复搓弄着袖角,无所事事之时,他才发现有多么依恋知还。往常只要清晨一睁眼,便看到知还在枕侧,无清便有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清的安心感。 然而今日直至现在还没看见知还的身影,他有些心慌。 倘若知还此时出现,定会调侃他这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即便是调侃无清也认了,知还如同时烙印在骨子里的标记,这辈子剜不掉,剔不去。 随着门栓的响动,莫怀瑾从厢房中走出,脸色比方才红润了些。他笑道:“我已无大碍。” 二人回到大堂,便听得里面掌声雷动——原来是钱先生正说到最精彩的地方。 老板点头哈腰地引二人到方才的座位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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