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一等丫鬟来回:“世子爷已经进了大门。” 李妈妈声音有些不确定:“太夫人,世子爷会不会——您还是捧个手炉先暖一暖吧?” 马碧莲眼神一转,看向那个一等丫鬟。 丫鬟恭谨地屈膝行礼:“各房都得到消息了,府门口站着很多人,连二少爷都被人扶着在大门口等着。世子爷刚翻身下马,就朝寿安堂急奔而来,连夫人三小姐喊他都没有听见。” 李妈妈这才松口气,转头一看马碧莲,她像是早就胸有成竹,根本连眼皮都没有多一下。 “走吧,去门口。” 马碧莲一声令下,被人簇拥往寿安堂的月亮门而去。 慕容恪步子迈得有些快,甚至不顾他堂堂侯府世子,在他父亲出征在外、如今的他是侯府当家人的身份,竟然小跑着就往寿安堂而去。 身上伤口多处撕裂开来,粘腻的血液已经渗出了包扎的布条,胸口和腹部的致命伤再次裂开,让他几乎又要晕过去,可马上能够见到祖母的喜悦,让他咬牙一再支撑。 过了二门,他憋住一口气,提劲拔足狂奔。 慕容恪如一只受伤的幼兽,终于看见了给它生命、给他光明希望的母兽。 冲到月亮门口,慕容恪心口一酸,浑浊的眼泪顺着脸上茂密的胡须,滚落而下。 月亮门内,一个近六十岁的慈祥老妪,扶着拐杖尽力挺直佝偻的肩背,虽然憔悴不堪,虽然泪眼朦胧,但坚定又慈爱地望着他。 慕容恪记得这个熟悉的眼神,那是支撑他在战场上濒死也能活下来的支柱。 老妪面容苍白憔悴,头发花白,头上只有一个簪子简单挽了发髻,衣饰极为简单,也许因为匆忙,寒冬腊月里连披风都没有披上一件。 慕容恪再也忍不住,几步冲到老妪面前,“噗通”一声重重跪下,将头埋在老妪怀里,无声地哽咽。 祖母,孙儿差点就再也不能尽孝了! 让您担心,是孙儿不孝! 慕容恪心里难受至极,放纵地让眼泪尽数落在了面前老妪的衣裳里。 不过,也只有这么一息两息而已。 一双熟悉的手,轻轻捧起慕容恪的脸庞,慕容恪耳畔有温柔坚定的声音:“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祖母不求你建功立业,不求你显赫一世,只求你平平安安!” 慕容恪抬头,刚要给祖母磕头,却觉得不对。 他看见祖母苍白的嘴唇,想起刚才脸上的冰凉,赶紧站起身,把祖母冰凉的手放入自己怀里。 “祖母,恪儿不求其他,只求您照顾好自己。” 马碧莲一双浑浊的眼睛睁大老大,任眼泪在眼眶中打转,终于,一颗硕大的泪珠落下来,打倒慕容恪的衣袖上。 慕容恪心口如同被巨石猛砸,疼得差点没法呼吸,直接将祖母佝偻的身躯搂紧怀里,喉头哽得生疼,最终只有一句话:“祖母,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一番安慰,慕容恪终于将祖母马碧莲扶进屋子里休息。 极力忍住自身不适,一边绞着热帕子一边忍过眼前一阵晕眩,慕容恪亲自侍奉祖母擦手净面。 看着李妈妈两人,慕容恪眼神很是不满,声音凌厉了几分:“平日里你们就是这么照顾祖母的,如此天寒地冻,也不知道要给祖母加个披风?不要仗着你们是祖母的陪嫁丫鬟,差事就可马虎大意!” 马碧莲笑得皱纹都有些舒展,很是慈祥:“好孩子,别怪她们。是祖母自己不好,听说你平安回来了,急急忙忙就出门了,她们是想着的,但我自己不乐意耽搁时间。祖母好好的,哪有这么娇气,你放心就是!” 慕容恪这才脸色好了几分。 这时,有丫鬟禀报:“太夫人,世子爷,夫人和三小姐她们过来了。” 马碧莲一脸慈爱,“天寒地冻的,赶紧让她们进来。” 慕容恪却阻拦:“祖母,这几日您担惊受怕的,好好歇着才是,我母亲这时也不该来打搅的。” 马碧莲有些为难:“这……人都到了。” 慕容恪站起身,身形高大,气势伟岸,神色坚定,犹如一个合格的侯府世子:“我去看看。” 马碧莲好似不放心:“好好同你/娘说话,这几日,她也担心坏了。” 慕容恪脸色已然同往日般冷肃:“祖母安心歇息便是。”
第6章 母亲(捉) 慕容恪大步走下抱厦台阶,见一个披着大氅的妇人被人搀扶着,似乎在用力张望。 妇人一张脸被大氅兜帽的长毛盖了大半,看不清神色。在看见慕容恪后,几步冲了过来,就要一把搂紧怀里。 慕容恪高大挺拔地站立,犹如一座巨峰一动不动,被妇人伸手搂抱,还冷着脸微微抬手推了一把。 “恪儿!我的孩子!” 慕容恪神色冰冷如铁,听见妇人声嘶力竭的哭喊,只微微皱了皱眉。 相比祖母急着见他,连披风都不加一件,他的母亲倒是银狐毛大氅,穿得密不透风啊。 慕容恪心下冷哼,却记得眼前之人是他生/母。 推开一步,慕容恪拱手行礼:“慕容恪,见过母亲!” 侯夫人朱敏眼泪汪汪地上下打量慕容恪,见他眼神中一片隐忍,似极为痛苦难当,倒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急忙要拉着他回去看大夫:“受伤了吧,很严重?赶紧走,太医已经等了好久了。” 慕容恪眉毛微微皱起,眼神里凌冽起来。 祖母要休息不见客,可你作为儿媳,到了门口都不去行礼,难道这是礼亲王府的教养? 朱敏的女儿、侯府嫡出的三小姐慕容蓁不用看大哥脸色,就知道他心里颇有微词,眼睫毛垂下来,掩饰眼眸中深深的不满,她马上对着此刻满心都是儿子平安归来的朱敏开始劝慰:“娘,大哥回来了这是大好事,可我们都到了祖母门口了,该去行个礼的。” 朱敏满脸都是泪珠,尚且没有回神:“这——” 慕容恪脸色沉了几分,慕容蓁马上又说:“娘,我知道您是不想劳累祖母,祖母刚才还在二哥哪里照顾了一个时辰呢,知道大哥回来,匆匆忙忙回到寿安堂都不到半盏茶的功夫,您疼惜祖母是好意,但我们不能失了礼数。” 朱敏眼泪汪汪地点头,不舍地看了一眼大儿子,被女儿扶着往抱厦而去。 走到台阶处,慕容蓁对着大丫鬟香菱使了个颜色。 香菱声音清脆又响亮:“太夫人在上,我们夫人和三小姐来探望,但不见通传,想是太夫人疲乏不见客,我们夫人和三小姐就在此行礼了,望太夫人福寿安康。” 说完,朱敏和慕容蓁行了礼,就转身就朝慕容恪走去。 慕容恪冰霜般的神色终于化了几分,心里也终于顺了些,可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此刻晕眩感觉再次袭来,也不再多想,脸色坚毅、脚步匆匆往自己的德安轩而去。 慕容恪回到德安轩就彻底晕死过去,德安轩乃至侯府一片手忙脚乱,他已然不知。 溪水村,也有一通大乱子。 张秀才的二弟妹王翠花和同村李童生的老娘杨氏为争一口锅而大打出手的第二天下午,杨氏屁颠屁颠去张秀才家提亲了。 原本王氏根本不以为意。 杨氏是个什么东西,张秀才不要太清楚。 所以,这几年杨氏提了不知道多少回亲事,都被张秀才一句“口说无凭”给拒绝了。
王氏以为这次也一样。 可谁知道,杨氏请的媒婆不仅进了张秀才的家门,连村头那个寡妇顾氏都被张秀才给请进了家门。 顾氏是谁,那是张秀才死去发妻的手帕交。 据说,张秀才的发妻和杨氏早年提起儿女亲事时,顾氏也在场。 这下,王氏坐不住了。 张秀才和杨氏只是关门商量了一个时辰,秀兰和李童生的亲事就要定下了。 虽然八字还没有合,但亲事已经成了九成九。 这下,王氏知道大事要完。 李童生三岁丧父,杨氏没有兄弟姐妹帮衬,家里一贫如洗。 杨氏盯着秀兰的嫁妆,犹如饿虎扑食,眼看就要吞下肚,哪里还有松口的道理? 这张秀才在京城的小私塾里当过夫子,应该挣了不少银子,加上祖传下来的屋子和水田,王氏觉得,就是往少了算,也不会少于二百两。 二百两啊! 她家里那口子就算能规规矩矩在土里刨食,就算不吃不喝,撑死了一年也不过八/九两。 这二百两的雪花银吶,若是让她眼睁睁看着被杨氏那个贱货偷走,她王氏就算死了也要变成厉鬼去索命! 王氏气得焦头烂额,但她不敢直接找张秀才去闹事。 眼珠一转,她想到了个主意。 傍晚,秀兰刚给张秀才熬了药,还没端过去,就听见大门“嘭”一声重响,门就被狠狠踹开了。 张秀才的老娘赵氏,带着二儿子张哲贤和二儿媳王翠花,以及张哲贤的儿子张德贵冲了进来。 秀兰眨眨眼,稳稳端住了手里的药碗,笑容合宜,行礼,喊人:“祖母,二叔、二婶、大哥。” 赵氏要一把推开秀兰,秀兰却轻轻闪到一边,手里药碗依旧稳稳当当:“祖母,是来找我爹?” 赵氏张嘴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贱蹄子,你老娘起开。张思贤,你给我滚出来。” 张秀才从里屋出来,看见跋扈的老娘,以及跟着看戏的弟弟一家,声音疲惫:“娘,您有什么事?” 赵氏抬手就是一个大耳刮子,张秀才身体一个趔趄,扶住了一旁的桌子才堪堪稳住,可耳朵里嗡嗡的声音却一直不断。 张秀才捂住一边脸,看着赵氏,眼中带着悔恨和无奈。 赵氏冷哼:“怎么,敢顶嘴?不怕我去衙门告你不孝?你婆娘生不出儿子,我都没有休了她,我对你们,已经够宽宏大度了。” 张秀才微微低头,瞥见一直小手端着药碗递过来,压住胸中怒意,仰头喝干。 秀兰乖巧地拿着空碗,远远站在一边。 其实吧,刚才她也可以稍微拉一下父亲,让他避开那个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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