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月奚揣着玉佩去了前殿，趴到龙案边，笑盈盈地说道：“陛下，我送你一件礼物。”
“哦？”萧御缜诧异地抬眸，小丫头吃穿用度全是龙极宫的，她还从来没送出过什么东西。
“看，”慕月奚将玉佩托在手心，“这是我的东西了，现在，我送给您。”
萧御缜一看便知这是齐氏给她赔罪的礼物，应该是齐氏皇族灭国之时偷偷藏下的压箱底的珍宝，也算是极品。
他并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私库里的宝物也多得数不清，可这是小丫头第一次送他礼物。
她头一次有了私房珠宝，就拿来送他礼物了。
萧御缜将玉佩塞回了她的手里。
“您……不想要？”慕月奚脸色变了。
萧御缜从龙案后起身，也顺便将她拉了起来，低头道：“给朕系上，小月芽。”
他张开双臂，一副等着人替他更衣的样子。
慕月奚抿了抿唇，小心地把玉佩系在他的腰上。腰身劲瘦，隔着薄薄的衣衫，她的手指不可避免地碰触到紧致的肌肉，火热的肌肤几乎有些烫，让她的指尖都透出了粉色。
萧御缜握住了她的手，笑道：“投桃报李，朕也有东西要送给你。”
“什么？”慕月奚问。
“去朕的私库给你挑个毛皮做狐裘。”
慕月奚想起来了，在行宫的时候他确实说过这话，他送了小狼和兔子，回来后两个宫女也舍不得吃掉雪白的兔子，跟小狼一起养了。
他的私库里确实有很多毛皮，也不知道是旁人进献的还是他自己猎的，光是上好的狐皮就有很多。
“别挑灰色杂色，挑雪白的。”萧御缜捏了捏她的小脸，小丫头肌肤白皙，冬日围上洁白的狐裘，一定漂亮。
慕月奚却看上了一件大红色的，这应该是罕见的火狐，难得的是一根杂毛都没有，整个都是正红。
萧御缜眸光闪了闪，笑道：“这件做了你也穿不多，还是挑白色的吧？”
“为什么穿不多？”慕月奚疑惑地问道。
萧御缜但笑不语。
红色的狐裘……正红色……
慕月奚的脸色变了，脸上的绯红一点一点褪去，几乎比那狐皮还要白，更显得一双眼睛乌黑，她定定地望着他，轻声道：“陛下，您这是什么意思？”
萧御缜无奈道：“慕月奚，你明白的。”小丫头其实很聪明，又整日待在他的身边，怎么会不知道他和朝臣们商议的计划。
只有正妻才能穿正红，而皇后之位，他是要留给大雍本朝贵女。
慕月奚盯着那火红的狐皮，只觉得那颜色无比刺目，一双眼睛都要痛得流泪，她用力眨了眨眼睛，喃喃道：“陛下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吗？”
他自然知道。
他知道她容不下别的女人。齐莲莲碰了她的秋千她都要生气，他不小心握了齐莲莲的手臂，她都气得跑走不见。
“慕月奚，你——”看着她白得几乎透明的小脸，他心头一痛，却还是把下面的话说了出来，“别太任性。”
“我以为……”她慢慢地转过身，不再看他，声音轻得几乎要听不清。
“我以为陛下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我以为您是默许了我的任性，才会、才会在行宫……那样对我。”
第50章 50
“慕月奚。”他拉住了她的手腕。
她却没有回头。
“陛下， 你不了解我。”她甩开了他的手。
……
她说他不了解她，萧御缜并不觉得，他明白小丫头的心思， 她偏执又任性， 容不下别的女人， 可这是不对的。
龙极宫的气氛前所未有的冷，连小狼都不敢乱嗷了。
萧御缜早朝的时候，脸色阴沉得厉害， 本来有事的朝臣都不敢上奏，准备把不那么紧急的事情往后压一压， 等皇帝的脸色稍好的时候再提。
倒是罗阁老奏了一本， 说是在坊市上发现了一本书，书中写的故事分明是在影射皇帝，最后竟然还诅咒皇帝死亡。
罗阁老把书奉上， 萧御缜只看了一眼封面， 眉头就是一皱——
《缠心怪谈》， 署名“星河公子”。
他一目十行把故事飞快地看了一遍， 写的是：年轻俊美的知县初上任，为了平衡郡县内复杂的势力， 而纳了四房侍妾，分明代表了郡县内的四大势力。正妻之位则留给了自己人，也就是表妹。
看到这里，萧御缜心知肚明罗阁老说的话有道理，这四房侍妾分明是在暗指他要纳四国郡主为妃，而正妻之位则留给大雍本朝贵女。
小公主确实在暗讽他。
而后面四房侍妾都死光了， 年轻的知县也死了，正妻则和心上人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小公主……应该不是诅咒他， 而是她喜欢这样的结局。那个狐仙书生的故事结局也非常离奇，还有她写的课业，姜嬷嬷也拿给他看过，也是正妻把夫君杀了。
“罗阁老。”萧御缜沉声道：“我们大雍不搞文字狱，文人墨客爱写什么就写什么。”
别说这本书是小公主写的，他不可能罚她，就算是别的酸儒所书，他也不会理会。
“可是这书——”罗阁老还想说什么。
萧御缜已经站起身，“退朝！”
他手中捏着《缠心怪谈》，想起她说的“你不了解我”。
修长的手指紧了紧，“来人，去收集全套《缠心怪谈》，要原本！”他手里这一册就是原本，估计罗阁老是想用来对付小公主的，这上面的字迹确实是小公主亲手所写。
文如其人，他可以通过看她写的话本子来了解她。而那些她亲手所书的原本，也该放在他的书架上，而不是流落在民间。
星河公子所书《缠心怪谈》共十册，抄录极多，但市面上却没有原本，据说在文华书肆的掌柜手里压着呢。不过皇家出面，还有什么办不到的，很快，另外九册《缠心怪谈》就整整齐齐地放在了大帝王的书房里。
这十册《缠心怪谈》都是崭新的，看来文华书肆的掌柜极为爱惜，只卖了抄录本出去，这原本根本就没有过别人的手。
小公主的字写得并不好看，有种奇怪的扭曲，似乎是下笔会写歪，但又极力扭正的吃力感。
想到她受伤的手指，萧御缜脸色更加难看。他从第一册 起，细细地看完了十册《缠心怪谈》，只剩下一个感觉——
按照书中故事的走向，无论小公主是皇后还是妃嫔，只要他的后宫里还有别的女人，这事就不可能善终。不管是他还是其她女人，都只有死路一条。
萧御缜的手指死死地捏了起来，这样不行，他不能再继续纵容她了。
……
慕月奚从储秀宫回到寝宫，看见安德平抄着手站在廊下，眉头皱得死紧，一脸的为难。
“安大总管这是在做什么？”平时他都是跟在大帝王身边，今日站在这里，倒像是在专门等她。
安德平挤了个笑，呐呐道：“陛下说了，小公主您……”
什么话竟然让大总管都难以开口？慕月奚细白的手指揪住了长裙，脸色倒是没变，问道：“陛下说让我做什么？”
“陛下说小公主在龙极宫住了这么久也该回家看看了。”安德平一口气说了出来，说完，赶紧看小公主的脸色。
“看看？看完就回龙极宫吗？”慕月奚大概猜到他想做什么了，她说她喜欢“恃宠而骄”，他这是要让她“无宠可恃”。
安德平吊着一颗心，“陛下说小公主父母尚在不宜在外面久住，回家后就、就……”
“就不用回来了。”慕月奚替他把没说完的话说了，“容我收拾一下行李，可以吗？”
“可以可以，小公主请便。”安德平抹了一把汗，心道陛下您好好的这是要做什么？！
说是收拾行李，其实她来龙极宫的时候，头上也只有两根丝带而已，所有的吃穿用度都是他提供的。既然要走，总不能把主人家的东西也带走，说起来只有齐王府送来赔罪压惊的礼物，倒是成了她唯一拥有的东西。
齐王府送来的都是珍品，数量不多，一个匣子就装完了。四个宫女哭得快要喘不上气来，拉着她的手不肯松。
“小公主，您、您要不把小天枢带走吧？”
小狼也是他猎的。慕月奚摇头。
“白小二和白小三，让它们陪着您去吧？”
两只兔子也是他猎来的，慕月奚摇头。
“那、那这只布兔子是奴婢做的，您带上吧？”
慕月奚迟疑良久，把布兔子要上了，塞到匣子里。
“小公主，呜呜呜——”宫女不能随便出宫，她们也不知道皇帝为什么要把小公主赶走，但这一走，十有八九是再见不着了。
四个宫女哭得泪流满面，偏偏还不敢出声，红着眼睛把慕月奚送到宫门处，一队金吾卫护着马车，道：“属下等奉旨送小公主回慕王府。”
慕月奚原本打算雇个马车直接离开京都，现在看来皇帝只允许她回到王府，有这一队金吾卫跟着，她也不可能半路逃脱。
但是回了王府就没人能管她了，来日方长，她总有办法离开。
……
慕氏刚刚来京都没两天的时候，皇帝就把小公主留在了龙极宫，同吃同住极尽宠爱，不知惹红了多少人的眼睛。
但俗话说“花无百日红”，很多人都在暗搓搓等着小公主失宠的那天。
瞧瞧，这不就等到了。
当然，小公主离开皇宫回到王府也不意味着一定是失宠，但半个月过去了，皇帝一次都没有过问她的消息，也没有召见过她，更别提让她回到皇宫了，听闻连储秀宫的课她也没再去上，现在姜嬷嬷教导的是真正的四位郡主，也就是大雍权贵们商议的四妃。
按照计划四妃的位子里本来就没有慕氏庶女，只是皇帝宠爱，众人估摸着她会顶替慕云凤。没想到，到头来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庶女就是庶女，没了皇帝的宠爱立刻就被打回原形。
这下众人十成十地确信，慕氏庶女的的确确是失宠了。
……
没了小公主的龙极宫，一片死寂。
皇帝本就沉稳肃穆，只有小公主在的时候才笑得多些，现在小公主走了，他自然不会跟内侍宫女调笑，除了在前殿跟朝臣议事时开个口，其余时间都是沉默不语。
在这死寂中，枯黄的树叶落在地上，那细微的声音都能被众人听到。
萧御缜盯着那树叶看了半晌，突然起身，沿着穿堂回了寝殿。大树下系着的秋千上没有小公主的身影，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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