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见阁主!”男子眼见门房话也不说就要关门,情急之下,两手一推,强行进了白府大门。 “快来人!快来人!”姜得倒在地上,怕得浑身哆嗦,但仍不忘喊府里的人过来。 不一会儿,各处守夜的十来个家丁聚集了过来,有人提灯举伞,有人还持了棍棒,正当大伙儿要把这夜里闯府的人拿住时,眼前如罗刹般的男子却突然跪倒在地上,伏地一大拜,“我是鱼里屠,我要见阁主!” 在此聚首的家丁面对此情形,各个面面相觑。他们不认识跪伏在地上的人是谁,也不知他口中的“阁主”是何许人也。这时,丰儿提了一盏灯笼小跑过来,“老爷叫我来带这位兄弟到前厅去。” 白南归和周子穆一同沿着长廊步行至前厅。“阁主,老鱼来了!”一个深沉沙哑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周子穆竖起两耳循声去探源头,辨出说话的人就站在廊柱后面,可是风雨交加之夜,无星无月,白府长廊下的灯火一毕全没点,因此连说话人的影子都不能瞧见。 白南归驻足在门前,略一沉吟,叹道:“老鱼无事不登三宝殿,而且还是挑了这样一个时候,恐怕是碰上什么大麻烦了!你速去通知秦娘和泽山到后院候着。” “是。” 厅里的十二盏灯全部点了起来,屋里霎时灯火通明,犹如白昼,连同门外台阶下三尺之阔,都是一片大亮。陈管家是经过事的老人了,心猜今夜会不太平,又见雨势渐渐小了,就想把厅前屋檐下的一排宫灯全部点上。可是刚点燃一盏,忽卷来一股大风,宫灯一歪,里面的烛火随着偏倒将纸糊的笼子也燃了起来。家丁怕火烧到自己手上,忙丢了烫手东西,用力在拿脚踩,见压不住火,最后一脚将残破的火灯笼踢到了庭院里,经雨水一浇,它就灭了。 周子穆原想就着光亮再去瞧立在柱子后的身影,却什么也没有看到。那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我竟不知道?周子穆一边跟白南归一起踏进厅门,一边心里却在暗笑自己。说起来他也算得上是个功夫不错的高手了,退隐后的这几年更是注重吐纳修炼,内功进益明显,没想到连人家是什么时候走的都察觉不到,自愧又自叹,暗道:“影子剑鬼一,果然名不虚传!” “没想到当年火难后,除了西沙和鱼里屠,其他人还追随着白兄。”周子穆入座后收了折扇,一手托茶盏,一手拿盖儿拨浮在水面上的茶叶沫儿,呷了一口茶后,又道,“白兄领导手下恩威并重,十数年后还让他们不忘恩主,这等才干,就是在当今朝廷里也难寻出几个来。” 白南归斜睨了他一眼,冷冷道:“原来周大人辞了官,仍是心系庙堂,难道鹤唳华亭的滋味没有尝够?” 周子穆听他竟拿出陆机的典故来,语气刻薄冷漠,心里委实不受用,但转念想到今日对弈大胜,又瞬间畅快了起来。正自得意时,只见丰儿领着一人进来。 “阁主!”鱼里屠一见白南归,跪地大哭,挪膝至主人面前,“属下鱼里屠叩见阁主。” 主仆二人十多年不见,白南归自是感慨万千,当年影阁消失于江湖后,鱼里屠便选择回到生他养他的那个东海小渔村,从此远离江湖,放下屠刀,拾起鱼竿,撒起渔网,做了个悠闲自得的渔夫,怎么会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白南归道:“你且起来。”说着,让丰儿扶鱼里屠起来。鱼里屠站起身,一把抹了脸上纵横的泪水雨水,抬起头,脸上那条触目惊心的伤疤骇了在场所有人心头一跳,伤口从他左眼下斜劈至右脸,足有三寸之长,在雨里待得久了,长长的伤疤被雨水浸得泛白,有些原本结痂的地方重新崩开来,口子上的皮肉往两边翻卷。 “老鱼!”鱼里屠刚要坐下,就有一个既熟悉又久违的声音叫自己,忙站直了身子,看见一身黑衣黑斗篷的鬼一跨进门来,后面还跟着一串人——伏奇、雷铎、梅华子……全都是许久未见的老面孔,就连两位皓首白发的老管事谢文和谢武都由两个小厮搀着进来了! “文管事,武管事,小鬼,你们……”鱼里屠早已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谢文虽然老得背都驼了,但是身骨硬朗,精神矍铄,上下打量着鱼里屠的模样,脱口道:“老鱼,你这是怎么了?鬼一说你来了,我和谢武还不相信呢!” “对啊,发生什么事情了?”原来非常爱美的梅华子现今也换了性子,不似昔日那样喜欢打扮地花里胡哨,只简简单单地穿了一件玄色袍子就来见老朋友。 “鬼一,交代你的事情办好了吗?”白南归冷静地抛出一句话,打断了这些人的叙旧。 “是,属下已经通知了秦娘和泽山,现在他俩各带了十几个家丁看守在后院。”鬼一听到主人问话,立即恢复了往日的冰冷。 “可有惊动夫人?” “没有。绣儿姑娘听到动静,出来问为什么大晚上的让这么多人巡逻,泽山机敏,就说是今夜大风大雨,恐府里有些地方会发生屋漏房倒伤到人的事情,以此搪塞了绣儿姑娘。” “表小姐那边呢?” “表小姐那边根本用不到咱们府里的人,属下过去,见行护法早就整装守在表小姐的屋外,而且依着属下的判断,周围肯定还有十来个暗卫守着。”白南归的这个侄女可是云城的少主子,这次南下游玩,表面上身边只带了一个婢女和一个侍从,但云城主就这么一个女儿,必然还派了好些人在暗中保护着,况且她的这个侍从可不是一般人,而是云城的左护法,就连那个小小的婢女,也是身怀武艺之人。因此对于云霁的安全,白南归倒是并不担心。
“你们都坐下吧!”白南归发话道,“老鱼,你现在说说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正是所有人急切想知道的事情。鱼里屠略一沉吟,心里整理了一番言辞后,正要开口时,才注意到原来这厅里还坐了一人,这人面皮白净,但脸颊两侧两道深深的法令纹以及眼角的皱纹都透露出了年纪,倒八字的浓眉下闪着一双深邃炯目,漆黑发亮,手执一把收拢的纸扇,端端正正地坐在对面。鱼里屠心里断定道:“他不是阁主府上的人。” 周子穆在看到鬼一和一众影阁旧部进来的时候,就知道自己错了,他不该留下来的,现在想走也走不了,只好做一回不说话的哑巴,安安静静地把这出久别重逢的戏码看完。 白南归瞥了一眼似笑非笑的周子穆,说:“他是我的一位老友,周子穆,周先生。周先生来这便是我的客人,不碍事,你且说你的。” 鱼里屠眼见有外人在场,虽有不适,但阁主说了不碍事,他也就放了胆子将自己的事情全部说出。 此事源头颇长,鱼里屠只捡了简要的事情说,他这回千里奔主求助,确实是遭遇了大难。他脸上的大口子就是被人给砍伤的。 “是不是你的哪个仇家找到你了派人来杀你的?”谢武抿了一小口茶水,烫得啧啧。 “不是仇家。”遭劫那日已过去一月有余,他一边逃难,一边在惊魂之余暗自梳理发生的种种,才渐渐地将所有事情串联到一起,“我这场大难,是我的那把鱼鳞白炼刀惹出来的!” “说起你的那把兵刃,本是削铁如泥的神物,你有它在手,怎么还会落得如此境地?” “已经不在我手里了。”鱼里屠吸了吸酸涩的鼻子,深深一叹,“那原本就不是我的,说起来我当年也只不过是一个渔家小子,拾到了一件神兵利器才走了江湖这条路。直到一个月前,我才知道鱼鳞白炼刀上的鱼鳞刀根本就不是什么兵刃,那是东海龙吟岛的圣物——龙鳞!”
第4章 海上风雨(4) 十几年前,鱼里屠凭借他拾来的鱼鳞刀纵横江湖,人人都知道影阁鱼里屠的那件诡异兵刃锋利得可切金断玉,却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这原来是什么。后来鱼里屠在东海的一个小渔村归隐,鱼鳞刀就成了他压箱底的物件儿,有时闲暇还会翻出来瞧瞧,算是睹物忆往昔,但只要手指轻轻地触碰到冷冰冰的“刀锋”处时,就觉得寒气逼人,忍不住缩回手,重新将它放回箱底。 鱼里屠在渔村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已的日子,有时候也会跟着大伙儿到海上打渔,漂流个三四天才回来,不是没有遇到过风暴,但他总能平安无事。日子久了,淳朴的渔民们也渐渐喜欢上了这个勤劳憨厚的中年男子,凡是村里有好事,总会叫上他。 海边的星空特别灿烂,鱼里屠最喜欢的就是在夏夜,坐在屋外的竹椅上,吹着凉爽的海风,望着漫天星斗,心想他会这样安度此生。 直到一个多月前,同村的老吉找他帮忙。渔村的人大多自给自足,只是每月初一十五到附近的镇上做买卖,交换生活所需,只有老吉,因为家里有个久病的老婆,每月都要请大夫抓药看病,每天都将打到的鱼拿到镇上的菜市场去卖。 “老鱼,我家婆娘的病又犯了,我得背她去看大夫,这是我昨天打到的鱼,劳烦你送到镇上去卖掉。”老吉昨天得了个大丰收,出海网到了两条足有半人高的大鱼。鱼里屠知道老吉辛苦,他又要打渔挣钱,又要照顾妻子,二话不说就帮了这个忙。 放下大鱼后,老吉还嘱咐鱼里屠别忘了带把菜刀,这么大的鱼,到时候恐怕要切成数块再卖掉。鱼里屠家里的菜刀已经钝了很久还没有磨,那些天他都是拿鱼鳞刀当菜刀用的,自己家里用无所谓,但是将鱼鳞刀拿到光天化日之下,他还是有些顾忌的,后来想乡野之地,谁会认识他的鱼鳞刀。 果不其然,镇上买菜的主顾很少见到这么大的鱼,想买却又不想要那么多,鱼里屠就按照主顾的吩咐将大鱼切成数块卖。两条大鱼卖了个好价钱,鱼里屠数着铜板,心想老吉肯定会高兴。 卖完鱼,鱼里屠收了鱼鳞刀就要回去,恰巧那天是六月十三——龙王爷的生日,镇上的龙王庙有庙会。鱼里屠难得出一趟渔村,也想去凑个热闹,看看舞龙舞狮。偏远小镇,龙王庙修得不大,就四四方方一间正殿,庙小人多,庙前又摆了舞龙队,真可谓是肩磨肩脚连脚。鱼里屠随大流进庙里拜了龙王,就从人堆里钻了出来。一出人群,顿觉神清气爽,就连呼吸的空气也不那么燥热了,忽然感觉腰间一空,鱼里屠伸手一摸,他的鱼鳞刀竟然不见了! 偷刀的人没立刻跑走,就立在他身后仔细地端详着他的鱼鳞刀。“你竟然偷我的刀!”鱼里屠怒喝一声,伸手劈过去就要夺刀。 “这是你的刀?”那人仍是没逃没避,由着鱼里屠将自己手里的鱼鳞刀拿去,“你从哪里得来这把刀的?” 鱼里屠夺回了鱼鳞刀后,才看清楚面前人的模样,竟是个白发白须的老者,身材矮小,佝偻了背,手里拄着一根木杖。“这本来就是我的刀。”鱼里屠说。 那老者听后嘿嘿冷笑了两声,“你左一口‘刀’,右一口‘刀’,显然不知这是何物,又怎么会是你的东西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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