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父这一代,他的哥哥已经为其献出了生命,他怎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再走上同一条不归路。 无论苏沂是否愿意效忠齐越王,首先,他就不同意。虽然小时候苏沂被保护得很好,但是,任性了一次,却是跑去盛荆将近十年,在这期间肯定使用了‘自然之力’,自然也消耗着他的生命之力。这次回来,无论如何,不会再让他用‘自然之力’。 苏沂自己也是绝不会同意的,即使不能继续辅佐姬良臣,也不会成为他统一中原的阻力。 也是在此时苏沂的暗中查找有了云游四海的母亲的消息。于是他们找到苏母,还有他们不曾知道的苏雩。 而对于不服从齐凌傲的人,唯一的结果便是消失在这世间。他是决不允许苏沂为他人效力的。齐凌傲的优点也是他的缺点,果断却狠绝。所以,他下了暗杀令。 轻飘飘的一句话,决定了苏家四口一年的逃亡。 直到在铺天盖地暗杀下,苏父苏母和苏沂都惨死在冰冷的刀剑之下。这一场毫无道理的只因为强权而起的逃亡结束。 而苏雩因为齐凌傲不知道他的存在而幸存下来。 而苏沂至死都以为姬良臣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 ......... 山中的雨,淋淋沥沥,毫不停歇地下了三天三夜,荒芜了一方天地。 姬良臣就那么站在苏沂的墓碑前,站了三天三夜,凉透了一片心。 风雨初霁。 秋日的阳光很温和,像是有着用不尽的怜悯,柔柔地抚慰着万物。 竹屋摇摇欲坠的门,‘吱呀’一声,洞开。苏雩伸了一个懒腰,打着哈欠走出来,转向屋后。 漫不经心地望向姬良臣的方向,那人还保持着三天前的样子,愣愣的,浑身上下湿透,像真成了雕塑。脸色苍白似鬼,唇色变成了青紫。精致的眉眼里,眼瞳却空无一物,呆滞茫然的不像是活物。反衬着身后雨打过的青翠欲滴的竹叶林,像是一瞬间消逝了时间,黯淡了生命,与脚下的土地融为一体。 苏雩心下猛地一抽,情不自禁地上前拉住他。有那么一瞬而过的害怕和慌乱。 他特地为了让姬良臣清醒,才用了‘自然之力’降了雨,难不成适得其反,没清醒,却被浇傻了。 被他扯住的姬良臣机械般地回头,仍然是木然的没有表情。 却在看到苏雩的脸时,瞬间弯了眉眼,裂开嘴角,绽出一个绝世的笑来,那笑与往日他装出来的绝然不同,笑意深深波及邃美的眸底,瞬间退去呆滞,灵动得像是要活化成精。嘴角扬起的角度恰到好处,看到他的脸,就像是望见了他身后大片大片灿金色的向日葵,光华似是要掩盖那轮真正的暖阳。 苏雩在那个笑里深深地沉沦,却又清醒地明白那个笑不是给他的。 然后,他听到耳边姬良臣温柔至颤抖的声音:“小沂,我就知道你还好好的,还好好的......”尾音消失在哽咽里。 下一刻他被姬良臣紧紧地搂在怀里。 竹叶扬扬洒洒地打着旋,飘落下来,细细碎碎。 屋后房檐下。 苏雩被推至墙角,脚下青瓷瓶被打碎,褐色的药丸散落了一地,是秦怀竹给他的止痛药。 最终还是用使了内力的手刀击向姬良臣的后脑。 姬良臣动作停住,飘忽的视线最后落在苏雩的眼睛上。在他眼睛缓缓闭上之前,苏雩看到了里面一瞬清醒挣扎又深邃无情的眸色。 苏雩就因这眼神愣愣地任姬良臣倒在他身上,久久地久久地没有动作,身上的疼痛似乎都消失不见了,只是在左边的心脏那里第一次感到了心悸的疼痛,突突的疼。 在这一天他见到了最美的笑,却不是为他。 在这一天他见到了最难受的神情,却是因为他。 而姬良臣不可能知道,沉浸在自己情绪里的苏雩也不曾察觉到,屋子不远处的竹林边的那抹悄然离开的暗影。
第13章 缱绻成殇 暮色西垂,安置了姬良臣在竹屋里。 苏雩随便找了件以前的外衫披上,颤颤巍巍地晃到院子里,找了竹梯架在房檐上,一步一步慢慢吞吞地往上挪。 一爬上来,便躺倒在屋顶上,没用多大力气,却震得竹屋晃了三晃,毕竟这竹屋也有了年代,上了年纪。 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望向天空。小时候,自己就喜欢这样躺着望天,什么都不想。那时候的天很蓝很蓝,怀抱着白云,像是做着最舒心的梦。 稍缓了缓,便伸了两指入口,一声清亮的哨音传出。 片刻后,小雁出现在他的视线里,扑腾着翅膀落在他的眼前,乌黑的小眼睛眨啊眨地,歪着脑袋看他。 “去找阿竹来,带着解药。他的药丸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说完,挥了手,“去吧。” 小雁甚是恋恋不舍,又甚是迫不及待地飞走了。 秋日的傍晚已有了丝丝凉意,苏雩紧了紧衣服,蜷缩着,‘锁功散’又发作了,这次感觉却有些不同,不止疼,还犯困,却如何也睡不着。即使如此,却不甚愿意回屋里休息。因为那人昏睡中的呓语,都是苏沂的名字。 而躺在竹床上的姬良臣也不怎么舒服。 脑子昏昏沉沉间,全是和苏沂在一起时的场景。像走马观花似的,一幕幕地在他脑海里放映。这些年,刻意地压抑忽略,不去多想。在此刻昏睡间却全部不可抑制地想起,真实美好地仿佛是昨天才发生的事。 然而那梦境的美好,却只是为了反衬这讽刺的现实。 箫声婉转,三月桃花,灼灼其华。 在那座冰冷又繁华的皇城中,姬良臣唯一可以聊以慰藉的地方就是离宫城不远的灵囿,那里没有乌烟瘴气的权谋诡计,没有压抑人心的虚伪做作,只是一片最单纯的自然之色,无论是伤心失落,还是疲惫倦怠,都可以在那里化为乌有。 就是在这他最喜欢的地方,遇见了他最喜欢的人。 一场狩猎,只是为了发泄压抑已久的情绪,伤了一只母鹿,终是见了看守灵囿的苏沂,是缘?是孽?在一切尚未发生时,终不可知。 而那最初的母鹿,却确确实实成了他们的媒人。因为被姬良臣射伤,便留在了灵囿围场边缘苏沂看守的处所里,安安稳稳生了小鹿。万物皆有灵,仅仅只是受伤时,苏沂和姬良臣的照拂,便足够使它们放下戒心靠近。 桃花瓣如雪般纷纷扬扬飘落的季节,呦呦鹿鸣,桃花树下有相映的美眷,如沐春风的笑靥,成了姬良臣最美的回忆缱绻,终也成了姬良臣最深的疼痛成殇。 后来,苏沂成了盛荆丞相,搬出灵囿,住进了姬良臣为他准备的府邸。 朝堂上的相互扶持为他们的感情添加了物质的实感。 权力一点点回握在姬良臣手里。一向韬光隐晦、与世无争的姬良臣开始展露锋芒,行事果断凌厉,大刀阔斧地改革弊政,剪除他母亲的羽翼,培植他自己的势力。各项事务都一往无前,连老天爷都帮他,说祈雨,便下个不停。瑞雪兆丰年,年年风调雨顺。盛荆的百姓,一年又一年地对他们的国主更加崇拜,家里的神像都换成了他们国主的画像,焚香献祭地供着。稍稍有些能力的大臣官员都想着把自家闺女送进宫享享福气,毕竟,他们盛荆国主可是相当年轻,并且后宫还不曾入住一人,若是有幸选为国后,那可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在这太平安稳时期,最不缺的便是异想天开的普通人,稍稍有些向好的趋势,接着便是欲望的无限膨胀。 往往当你强大时,什么事都可以不是事儿。当你没落了,什么不是事儿的事都会变成事儿。 锦上添花的人很多,雪中送炭的人很少。 彼时周围各个诸侯小国争相朝贺,喜气洋洋地放低姿态,进献各种稀世珍宝,妖娆美人。 彼时,姬良臣不屑一顾,看惯了政坛上的权力倾轧,勾心斗角,谁知道他们有没有一天会落井下石呢!毕竟世事无常,当他一无所有的时候,不过来补上一脚都是好的了。而他所做的所有事不过是因为他有了想要保护的人。所以,他要强大,让所有打他主意的望而却步,包括他那个所谓的母亲。 ………… 姬良臣因为苏沂强大,苏沂也因为姬良臣成长。 社日祭祀,祭坛上,苏沂一袭素衣翩跹,一曲洞箫赋《醉太平》蜿蜒,惊艳群臣,一时震惊整个虞城。美名传遍盛荆的大街小巷,众人皆醉。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这种事向来屡见不鲜,彼时,站在祭坛下的姬良臣暗自得意,他选中的人就是有这种惊为天人的气质,他就是想全天下都知道苏沂的好。却不知正是由于苏沂的好,给苏沂带去了什么样的祸患。不过,世事起因大都是因为不知道。 正是因为不知道,所以还在快乐着。 彼时,苏沂下了祭坛,径直走向姬良臣,说了第一句话,“我今日所奏,比之初次见面时的《醉太平》,可有不同?” 彼时,姬良臣畅快地笑:“第一次你是奏给一个陌生人听,今日,你是奏给所爱之人,我,姬良臣,不同显而易见嘛。”
………… 繁华的盛荆虞城,从前从不曾在意,更不曾注意,只因为期间多住了一个你,开始成为我眼中的风景,一排排的街商小贩,一声声的吆喝叫卖,只是因为你才显得有了意义。 丞相府向来人来人往,不仅仅因为苏沂一惯如沐春风地笑,温文如玉的性格。更是因为,盛荆国主时常时常的光顾。 盛荆虞城的百姓也向来热情好客,坦率直白,从来不拿他们国主当外人。 墙里开花墙外香,慢慢地,丞相府前的小酒店因为丰富的客源,越开越大,越做越红火,俨然成为盛荆虞城最大的酒楼。 这下为难了老掌柜,没人的时候头疼,太有名也头疼。酒店开得这么好,怎能一直这么籍籍无名下去。所以,就给住在对面的丞相大人十分正式地去了拜帖。 苏沂也十分正式地携家带口地拉了姬良臣前来回帖。 老掌柜见国主也亲自前来,更是受宠若惊,十分正式地行了礼,备下最好的酒菜,巴巴地站在一边等着两位赐名。 这下苏沂反倒不自在了,转头望向姬良臣,“快点,给想一个啊,说不定要长长久久挂下去,或许还会史册留名呢。” “哎?关系这么大?” “那是自然,像‘醉仙楼’、‘悦来客栈’‘太白楼’不都被流传下来了吗?” 姬良臣端正了身子撑着头,似乎思考起来,目光却落在身旁苏沂身上,那人一副认真沉思、恬恬淡淡的样子。口里还小声念叨着:“‘仙客楼’?太俗。‘虞城酒楼’太白,不好。‘聚香楼’诶,怎么觉得像青楼的名字......‘第一酒楼’......” “等一下,就这个吧,想来盛荆乃中原第一大国,虞城乃第一城,这楼又是虞城的第一,‘第一酒楼’就很合适,不用费力想了。”说着起身,拿了老掌柜备下的纸笔,大笔一挥而就,甚是豪放大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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