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方落,一道人影猛地掠过下方荒地,薛子安带苏瞻洛隐蔽的这棵树位置较高,因此才没与那人撞了个满怀,还能看的清清楚楚。 那人身法极快,因此并未惊动底下的人,但人影掠过的时候,苏瞻洛注意到晏亭的眼皮抬了抬,但仅仅一瞬便放下了,让他不由得怀疑是不是自己走了眼。 “我们绕过去罢。”薛子安悄声道。 “连你的功夫掠过去,晏亭都能发现么?”苏瞻洛问。 他这么一问,薛子安笑眯眯的脸上就隐隐浮上了些阴骘,“非也,晏亭功夫不错,但还不到此地步,我提议绕过去是因为能找个更好的角度。” “角度?” 到了陈尸的荒地苏瞻洛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一个雪青袍子的人正在尸堆上翻翻找找,旁边还立着一个藏青衣袍的人,正在验什么的模样。 角度正好,既不会被人发现,亦不会看不清脸。 那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大门一合他人勿扰的温柳与扬刀! 温柳穿金戴银,一副贵公子气派,娇滴滴地很,却没想到他竟然肯亲自蹲下身查看尸体? “他们在做什么?”苏瞻洛微讶。 “验尸。”薛子安悠悠一笑,“你瞧,那些尸体上可有些设么印记?” 苏瞻洛仔细望了望,心底一沉,“梅花印。” 一阵细碎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来者功力当是不浅,落地无声,依温柳的功力怕是难以察觉。 来者一身朴素衣袍,不是别人,正是九歌门夏管事。而夏管事见到温柳第一眼,便撩开袍子跪了下来。 “少爷!” 作者有话要说: 食铁兽就是大熊猫辣~萌萌哒的国宝……我查了查网看到有不少称呼,本文架空就随手用了一个比较好记的嘿嘿 三十儿辣~吃好吃的去啦~
第15章 九歌难歌(二) 不太能吃辣,但母亲来自聊城,无辣不欢。苏瞻洛看着吃得小脸儿红扑扑的妹妹,心道,莫不是他承了父亲不能吃辣,阿秋却是承了母亲,才导致现在差异如此之大。 无法,薛子安为了照顾苏瞻洛,只得挥挥手又叫了一碗鸡蛋羹,千叮咛万嘱咐不得加辣,这才让他能有裹腹的东西。可怜小二还以为是叫给小孩儿的,特地体贴地摆到苏瞻秋跟前,差点没把在场除了苏瞻洛的二人笑趴。 酒足饭饱,还有的消遣,苏瞻秋摸了摸鼓鼓的肚子道,“今个儿我在门口等的时候,看见隔壁夏管事送温柳哥哥进院了,我走的时候都没见夏管事出来呢。” 苏瞻洛不由一顿,想起夏管事对温柳那古怪的称呼。 “哎,这事儿啊,就是九歌门十年前一烂摊子。”薛子安翘着二郎腿,剔着牙,半点形象也不讲究。 “什么什么呀?”苏瞻秋好奇道。 “小丫头片子,”薛子安揉了揉她的头,“夏容把化霜草送来了么?” 苏瞻秋点了点头,“也是我方才在门口等的时候,可那人嗖得一下就窜没影了。” 苏瞻洛与薛子安对视一眼,现在九歌门上下不少弟子得了噬心毒,仅剩健康的人估计也忙得脚不沾地,能百忙之中还记得这茬,已是夏容颇为上心了。 “何时可治?”苏瞻洛道。 “化霜草在,我在,就不急一时半会儿了,”薛子安拍了拍他的肩,“最近苍蝇蚊子太多,治病可要静心才好。” 一顿饭吃得云里雾里,薛子安一副高深莫测让苏氏兄妹摸不着头脑。是夜,照例哄下一碗药草,又塞了一口饴糖,哄下苏瞻秋入眠,苏瞻洛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冬天已经逐渐过去,春寒料峭的时候,梅花幽香依然,枝头黄色的小花却也隐隐有绽放之态,用不了多久,必是一副姹紫嫣红的春意景象。 今夜月圆,无星,无风。苏瞻洛背起那柄长剑,晃晃悠悠地出了院,想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事儿甩出去一些。 温柳与九歌门恩怨暂且不提,就凭夏容提供了化霜草,这九歌门的劫难他也不能坐视不管,更何况晏亭还与九歌门牵牵扯扯,这件事一剑山庄势必要插足了。 只是薛子安让他想不明白,此人是会计较的,不会做无用功,不可能毫无目的就跟着来九歌门,只是其中原委他猜不到。 再加之毒拐教一事吵得江沪沸沸扬扬,药人册的事情也传遍了江湖,整个江湖处在蠢蠢欲动的状态,就差个领头人,也不知九歌门的事儿能瞒多久。 最后,薛子安半警告的话在他脑海总挥之不去,让他不由隐隐不安起来。苏瞻洛向来都是能打架从不废话的典型,人情世故,勾心斗角,真真是想想就头大。 “阿洛啊,大半夜不睡,晃到我院门口,可是会让人误会的哟?” 苏瞻洛顿了顿,抬起头,薛子安正坐在院子的矮墙之上,捧着酒坛正喝得畅快。 反正早已听惯了他的调笑,苏瞻洛连白眼都懒得翻,纵身一跃坐在他身旁,“还有没有酒?” 薛子安瞥他一眼,擦了擦嘴,将酒坛整个递了过去,“多得是,只是你不嫌弃的话。” 苏瞻洛仰头猛灌下一大口酒,猛烈的酒气冲入大脑,让他混沌的灵台霎时清明起来。 “现在才喝屠苏酒,是不是有些晚了?”苏瞻洛将酒坛递了回去。 “不晚不晚,只要我想,每天都是过年,”薛子安就着他方才喝过的地方又是一大口,“怎么了,心情不好?” “薛子安,”苏瞻洛怔怔地盯着远处泛着波光的湖面,“你是有什么事,想说却又不能说,只能从侧旁提点我么?” 薛子安一顿,仰头又灌下一口酒,“你在担心?” 苏瞻洛伸手抢下他的酒坛,眉头拧了起来,“你是觉得我心多大,都暗示成那般我如何不担心?最可怕的就是模模糊糊,看不清楚的东西。” “哎,心要大些么,我不过随口一提,”薛子安悠悠叹了口气,要抢回那酒,“我提点你不成,要不提点事到临头你又要责怪我……诶!你还给我!” 苏瞻洛一手端着酒坛,往后退了退,酒坛的酒水一点儿也没洒出。 “阿洛!” 苏瞻洛微微一笑,“薛子安,你最近也须得借酒浇愁了?” 薛子安一愣,随即也笑了,“不错,我最近也在犯愁,可愁得不是我啊……” “那你……” 苏瞻洛之后的话也没说出来,薛子安一双眼幽幽地盯着他,即使两人相距四五步远,那眼神里浓重地化不开的情绪,却依旧毫无保留地闯进了他的视线里。 “也罢,”薛子安扬唇一笑,“你若还我酒,我与你讲讲温柳的事儿,如何?”
第16章 九歌难歌(三) 薛子安开口第一句就惊得苏瞻洛差点从矮墙上翻下去,他说,“温柳原来姓夏,叫夏桑。” “夏桑!?”苏瞻洛呛了一口酒,“五年前,九歌门对外宣称,因为意外而死亡的少门主?!” “这茬啊,本跟我没半分关系,”薛子安悠悠叹了口气,“可谁叫我那日心情上佳,随手救了一人,那人好巧不巧还正是夏桑。”他顿了顿,“早知道,不救这个疯子了。” 二十五年前,九歌门门主老来得子,六年后又得一子,门主大喜,长子取名夏桑,次子取名夏容。 老来得子更为珍惜的缘故,门主从小将两个孩子看管得极其严格,每日晨练、习剑,不许玩耍,更不许擅自跑出九歌门。 “你觉得夏容的性格如何?”薛子安问。 “单纯,不察世事,”苏瞻洛顿了顿,“有些时候挺呆,应该是比较听话的那种。” “那么温柳呢?” “此人我相处不多,不大清楚,”苏瞻洛想了想,“不过应是不会循规蹈矩的那种人。” “不错,”薛子安点了点头,“九歌门门主如此教子,夏容性子偏软,当是忍得下去,但夏桑脾气硬,十五岁那年便独自跑出蜀中,想要一闯江湖。” “此事我似乎有所耳闻,”苏瞻洛道,“那阵子夏桑在外面招惹了不少是非,闯了不少祸事吧?” “对,而后每次门主都灰溜溜地去收拾烂摊子,那时候九歌门几乎在江湖成为了笑话,”薛子安道,“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终于最后一次,门主拒绝再管此事。” 夏桑一身功夫没学到家,轻功倒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每次惹了祸跑得比谁都快,就连自己的父亲也捉不到影子,只留下烂摊子交给九歌门打理。 在外头闯了三个月的祸,盘缠也用光了。夏桑抬头一看,可傻了眼,这离蜀中十万八千里远,可怎么回去?无奈之下,冒着被父亲扒掉一层皮的危险,夏桑当了身上值钱的家伙,去了封信。可左等右等,回信没等到,反倒是等到了父亲不再管他惹祸的消息。 这下可好了,之前夏桑惹上的江湖恶徒都忌惮九歌门,不敢对这毛头小儿下手,如今没了后顾之忧,可是要找夏桑好好盘算一下的。 “我瞧温柳没残没瞎,人也还算机灵,当时应当逃了去吧?” 薛子安摇了摇头,“砍手砍脚是容易,可夏桑多少也算九歌门的,那些人多少还是忌惮的,但帐又不能不算,所以他们想到了一个阴毒的法子。” 苏瞻洛眉头皱了皱。 “废了他的功夫,”薛子安晃了晃手中的酒坛,“卖入小倌馆,挂牌温柳。” 自此,夏桑不复存在,有的只有小倌馆里新来的、不懂规矩的温柳。 小倌馆里老妈子的手段颇有一套,没过两个月,硬骨头如温柳也放弃了挣扎,做了那砧板上的鱼,老妈子满意地挂了牌。 无论男女,做皮肉生意都是有年限的,男人比女人还容易年老色衰,男孩的身体一旦长大便失去了少年的纤细感,也不再有吸引力。 所以五年后,二十岁的温柳不能再接客。烟柳之地从来不讲究情谊,真金白银才能说得上话,后来人欺负老人也是常有的事,更何况温柳的功夫被废,身体尤其羸弱。柿子捡软的捏,因此温柳承受的欺压折辱便更为不堪。 “喂!”薛子安停下了话头,伸手在苏瞻洛眼前晃了晃,“故事还没到精彩的时候呢,你怎么发起了呆?” 苏瞻洛拿开他的手,“我只是在想,得亏我身份低微,要是碰上了仇家不敌也不过人头落地,总归好过受这种生不如死的苦。” 薛子安眼神闪了闪,又道,“夏桑离开的时候夏容也有九岁了,你可知夏容从未认出?” 苏瞻洛摇了摇头。 “因为他脸上盖着的,是□□。” 说来温柳从小到大,人运都差得很,碰上一个两个都是心狠手辣,心肠歹毒之辈。本来折辱也仅限于言语、肢体,甚者两者同时,可温柳碰上的人,却拿了个簪子,将他的脸一笔又一笔划烂。 那人道,尽管你年纪大了,可姿色还算不错,万一放过了你,抢了我的生意便不好。说罢,便扔下那带着血肉的簪子,落在因为疼痛而不停抽搐的温柳脚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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