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大郎,我家娘子在此垂钓,莫要前来叨扰。” 声音传到绵娘耳边,她赶忙凑到秀云身边,一同拦着面前不怀好意的人。 “崔娘子,我有话要对你说。” 林之培惊悚的目光直直朝崔沅绾射过去,越过身前两位女使,对崔沅绾说道。 “你认错人了。”崔沅绾帷帽下神色不明,语气平淡,依旧安然自若地钓着鱼。 “我就在找你,崔娘子。”林之培盯着眼前娘子俏丽身影,只觉恍如隔世。 “或是应该叫你一声,晏夫人。” 话音刚落,那老翁背僵直起来,满眼震惊地扭头望着身边不可测的小娘子,似是听到要紧机密一般,瞪大双眼。 “有什么话,当着女使的面说便好。”崔沅绾说道。 “这……”林之培满心犹豫,脸上逐渐浮现痛苦难堪的神情。 “晏夫人,看在你我两家先前有交情的份上,就容我上前说几句罢。何况台长遇事,我也想帮衬一番。花费许多功夫,才走到夫人面前来。” “那就退下罢。” 秀云绵娘说是,走到身后的柳树下,盯紧林之培,生怕他有半点异常举动。 人一走,林之培才松了口气。想开口说话,却发觉自个儿只能弯腰同崔沅绾说上几句。这样卑微的姿态他自然不愿意做。 正踌躇时,那老翁竟推过来一马扎,马扎在他脚边停下。那老翁却依旧目视前方,专心钓着鱼。 林之培把马扎搬到崔沅绾身边,四处张望了下,确信周遭无熟人后,才安心坐下。 崔沅绾戴着帷帽,这帷帽实在厚实。林之培盼着老天有眼多刮几阵风,风的确刮了过来,帷帽帘被吹动起来。 林之培贪婪的目光聚在那顶帷帽上,却只看见崔沅绾圆润的下颌来。只这一眼,便叫林之培心思大动,情不自禁地咽着口涎。 “有什么话就直说罢。”崔沅绾终于舍得开口,“数日不见,你是去逃难了么?我可听说,你爹爹连升高官,你林家正与嗣荣王府商议亲事,你家该多喜临门才是,怎的过得这般狼狈?” 崔沅绾早不是先前那般瞻前顾后的懦弱样。大局见好,小家温情,她也没心恭维林之培,甚至连称呼都不愿意叫出口。 每每相见,崔沅绾总能想起上辈子婚后那些糟心事。林之培不记得,可她铭记在心,不能忘掉这份恨意。她巴不得林之培早日暴毙身亡,而眼下却是他一脸无辜安好的站在她面前,令人作呕。 “我没想到,光风霁月的台长也会败在谒禁上面去。那晚遇见晏学士夜访崔府,我好心提醒,不想却遭人嫌。” “你想威胁我么?”崔沅绾白了他一眼,“你当真是马后炮墙头草。若真有心,你该把那告密人痛揍一顿,警告他莫要胡言乱语。而不是在我耳边说风凉话。或是说,你以为我会求你帮衬我家么?” “你以为,我当真不知你那龌龊心思么?”崔沅绾讥笑一声,“往事无需再提。如今你将要迎娶承怡县主,而我是晏家新妇。晏林崔夏四家泾渭分明,你既已选了要走的路,就莫要故作深情,欲想挽回不可追之事了。” 话说的清楚明白,崔沅绾在林之培面前,自然不会是天真懵懂的小娘子。对林之培这般阴险小人,需得拿出真面目来,不然他定会纠缠不清。 崔沅绾戴着帷帽,半点目光都不曾在林之培身上停留,自然没看到他脸上的神情有多瘆人。 她既撕破脸皮,林之培也不欲再装出痴情种模样来。这段时日,她与晏绥夫妻恩爱,他却只能忍受夏昌日复一日的痛骂鞭笞。 林家攀附夏家,为夏家提供男郎,为夏昌所用。夏昌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林之培跪在他面前,听他口中大业,都是屁话。反驳一句,夏昌便打他一巴掌,气极了还会在他身上甩鞭子。一说一打,他不断提供计谋,夏昌所谓大业规划也逐步完善起来。 万幸夏昌对断袖事无感,不然林之培定会是他囊中娈郎。夏昌那档子腌臜事,出了屋,林之培便要守口如瓶。 他回家上药,背上皮开肉绽,但他也得到了想要的官职与权势。天长日久,他心里早扭曲了来。他替夏昌暗中杀过人,甚至诛杀谁家满门。这些事都被夏昌压了下来。 他受苦,却见晏绥春风得意。每每出行,他寻着崔沅绾的踪迹,却总能见她躺在晏绥怀里,一脸娇媚。 林之培把她那般娇媚模样记在心里,夜深上药时,眼前总能浮现那张脸。他的心火竟被挑了起来,他竟发觉自个儿更喜爱崔沅绾为人妇的风韵样。
他心里,崔沅绾早是他林家的新妇,只是暂居晏家而已。看着他自己的夫人与他人欢好,林之培不是愤恨郁闷,竟是万分喜欢。他想着崔沅绾在他人床榻之上的模样,纾解自个儿压印许久的欲|望。 他就是疯子,是被夏昌逼疯的,也是被崔沅绾与晏绥逼疯的。 疯子什么都不顾,于是他开口说道:“不然你求我罢。你也唤我声好哥哥,我发誓,立马叫人把台长从牢狱里接出来,不损他半分毫毛。” 这般无理的话叫崔沅绾瞠目结舌,一时不知作何反应来。 林之培却愈说愈激动,站起身来,把那小马扎一脚踢倒在地。 “你只需点头,我立马护你一家!” 林之培一番嘟囔,自然没注意老翁脸上变化莫测的神情,也没注意到秀云绵娘瞪大了眼。 不是因为他这般不要脸的话,而是看见了真正的活阎王朝这处走来。 “兆丈,鱼饵买来了!” 那人脸上满是欣喜愉悦,丢却往日的沉稳肃重,恍如愣头青一般,笑得肆意张扬。 只是在看见崔沅绾身影那刻,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起来。 一盅鱼饵打翻在地,落到池中去,引来数尾游鱼跳跃争抢。 原来最肥美的鱼是韬光养晦的。帷帽之下,崔沅绾脸上绽开了笑。 作者有话说: 下本要存一半稿子再开文!这本只存了1w,有时一写快,语言来不及雕琢,总感觉自己写的跟白话文一样,没古言内味儿。刚才翻回收站的文档,发现被锁的那张新婚肉写得挺好(自我感觉)。当时那章写了很久,里面有人物情感变化。也许看过那章,大家对女上|位掌权者的形象会更深。
第44章 四十四:马车 约莫在场没人想到晏绥会在此现身, 而那清风道骨的钓鱼老翁便是兆相。 按探子的消息来说,晏绥此时该与兆相一同在中堂处事才是。林之培身子僵直,与晏绥遥遥相望。 “檀郎谢女, 当真有缘。” 那老翁收起钓竿,拍了拍脚边衣摆, 把几片草叶给打了下去。老翁弯腰捡起小盅,盅里鱼饵仅剩薄薄一层,紧贴着盅底, 霎是可怜。 “兆丈钓的鱼条条肥美新鲜,当真是手艺高超。”崔沅绾欠身行礼, 一派恭谨。 眼下一家团聚,林之培倒成了外人。方才还疑惑着为何崔沅绾总是优哉游哉地垂钓说话,这会儿明白, 原来是设局在此恭候着。 然林之培只知他自个儿是尾后知后觉的鱼, 却不知晏绥也蒙在鼓里。大抵只有兆相看破了崔沅绾的计谋,一脸从容和蔼, 他倒真像乡间玩乐的钓鱼翁,见山还是山, 见水仍是水。 兆谆不欲掺搅小辈间的事,转身面向鱼池, 负手林立岸边, 说道:“金明池这两日鱼儿多而肥, 这些闷在政事堂的官都想出来散散心。想必二姐也是心里烦闷罢, 出来放风垂钓,看看身边景, 心里也舒畅。” 崔沅绾点头说是。兆相造台阶, 她自然要顺着下。 崔沅绾掀开帷帽一角, 躲在帷帽下的脸也终于得见天日。 对面的娇美人螓首蛾眉,靡颜腻理。大抵是身子虚,气色不好,她脸上扑的脂粉也重了些。眼尾泛红,醉颜绝色。 崔沅绾掀的动作轻,不过停留一瞬,又将面帘合了上去。 她站着不动,晏绥自然会朝她走过来。若非外人在场,晏绥会要一路小跑而来,带上一扎木槿花,捧到她面前,满眼爱意。而眼下,他只是从容地朝她走来,方才的惊慌失措转瞬即逝,恍惚是错觉一般。 晏绥冷冷盯着她,想从她这双明眸里看出个好歹来。 两人相望,默默无言,却都在暗中试探。偏偏一旁的林之培看不下去,出口说道:“晏学士,当真是巧。我刚与崔娘子来此处垂钓,后脚你便来了。” “听闻林家郎近来意外遇险,得了满身伤。如今一见,难不成眼睛也不好使了?是谁先来谁后到,我想林家郎该甚是清楚才是。”晏绥将崔沅绾护在身后,厉声回道。 晏绥回得快,一时叫林之培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回话。 “怎么受伤了?”崔沅绾小声嘟囔一句,一面暗自用力,想甩开晏绥拽着她手腕的手。 “你很关心他么?”晏绥侧身,话里满是不悦。外人在场,隔着帷帽,晏绥把手伸了过去,捏着崔沅绾的下颌。 崔沅绾顺着他这番粗暴动作被迫抬起头来,晏绥的脸朦朦胧胧地呈现在眼前。豪眉皱起,目光猝毒,薄唇紧抿,显然是一副生气模样。 若此处只有二人在此,晏绥会掰开崔沅绾的嘴,将拇指探入其中一番搅弄,看看这嘴里会不会再吐出他不想听到的词句。可光天白日之下,几双眼睛注视着他二人,他这想法也只能作罢。 “你又为何会在此处呢?”晏绥问道。 “我来垂钓。”崔沅绾蹙眉敛眸,故作可怜之态。 “阿娘去寻张姨娘踪影,哪里还会管我死活?”崔沅绾一脸神伤,“往常出去,哪有戴过帷帽呢?眼下外面风闻传得那般难听,幸有帷帽护我,不然也会被投一身烂叶菜。” “他们敢!”晏绥气急,显然是没想到会有人真生了熊心豹子胆,敢动他的人。 “如何不敢?”崔沅绾纤纤柔荑覆在晏绥青筋依稀可见的手上,小指滑到他掌心中去,如灵巧的蛇一般,四处游窜撩拨。 “你不在的时候,他们都在欺负我。” 也许是诓骗她的假话罢,也许是随口编出的谎话罢,可在她眼颦秋水,实在叫晏绥难以下狠心来。 “岳丈的事牵扯太多,不过且放心,他断然不会出事。”晏绥败下阵来,贴着崔沅绾肌肤的手无力滑落下去,垂到身侧。 崔沅绾往前走一步,与晏绥贴得更近。只要她伸手,就能环住晏绥的腰,绕紧所谓的救赎源。 可她没有,她逼问这:“会是什么事呢?为何不肯同我说?” “我……” “慎庭,隔墙有耳,莫要多言。” 半晌不语的兆谆这时开了口,打断晏绥将要说出去的话。 “两位小娘子,劳烦你帮我数数,这里有多少鱼。”兆谆指着身边鱼桶,把秀云绵娘给叫了过去。 既知这老翁身份,秀云绵娘半点不敢怠慢,甚至恨自个儿生了两只耳,一个听着自家娘子与姑爷对话,一个听着身边兆相低声嘱咐。想是牵扯朝堂事,秀云递给绵娘一个眼神,叫她小心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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