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阴王扯着我,在两个护卫的掩护之下,迅速逃离广场。 “抱歉,”我们来到了白云观后舍的避人处,暂时安全之后, 我道,“方才实在情急,知道王爷有侍卫保护,我才……才躲到王爷身后的,不是故意要害王爷。” 淮阴王蹙了蹙眉:“你的意思是……?” 我点头,认真道:“这刺客是冲我来的。” “你怎么知道?” “两月之前我曾见过他,当时他闯入了我家,试图杀我,没成。” 淮阴王将我上下打量一番,眼神颇为复杂:“你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怎么能招惹上这样的穷凶极恶之徒?” ——说来就复杂了。 我顿了顿,道:“我也不大清楚,或许是无意间得罪了谁吧。” 淮阴王见我明显不愿多言的样子,便也没问下去。 我俩进入一处屋舍。 这是在三霄殿后,供信众香客休憩的屋子,位于白云观边缘,被雄伟的殿宇遮住,从外边看过来,并不明显。 淮阴王只留了两个侍卫在身边,我们入了这屋舍之后,便留了其中一位近身守护,另一位护卫出了屋子,确认刺客是否被擒获。 道场上的人声渐消,我们离得远了,也不能确定外边的情况。 我走到屋子边缘,贴着窗纸仔细听外面的动静。 淮阴王与我一起在屋子里,我也不敢开窗——若是一不小心暴露了我们的位置,我一人出事事小,若是因此让当朝王爷出了什么事,十个我也赔不起。 我听了一会儿,外面什么声音也没有。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跳却越来越快,丝毫没有安心的迹象。 曾听出过海的渔夫说,海上的暴风雨来袭之前,总是特别宁静。天上翱翔的海鸟、船下来往的游鱼,若是骤然之间消失不见,那么便预示着狂暴气候的来临。 如同黎明之前的夜幕总是特别黑。 我将耳朵压在窗纸上,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 正当我犹豫着要不要将我的感觉说出口时,外边突然传来了一阵风声。 说是风声,也不尽然。 那风声极细极薄,似剪刀擦过丝帛,瞬息之间划破长空,不留分毫痕迹。 我咽了咽口水,耳中咚咚的心跳声越来越响。 接着,数道相似的风声再次在屋外响起。 这次还伴随着不明显的重物落地和人吃痛闷哼的声音,以及……刀锋交鸣。 “王爷……好像有人来了。”我往屋子中间缓步退去,靠近淮阴王,“而且不像是您的护卫。” 噌地一声,留守屋中的那个侍卫剑锋出鞘。 这就像是一个信号,如同开战前的擂鼓。 几乎在那剑鸣响起的瞬间,屋舍两侧的窗子猛然间同时跃入了数人。 那人有同伙! 屋内混战起来。 这进入屋子的刺客,包含之前那个黥字刺客在内,足有八人之多。 淮阴王在外的手下似乎已被料理干净,此刻唯一剩下那位正举剑奋力相抗。淮阴王亦身怀武艺,手边没有兵器,他便随手拿了屋子里的一把笤帚与刺客周旋起来。 我拎着一把条凳贴在墙边,紧张地注意着战局,力图使自己不被注意。 我到底是做了什么,能让这人一而再地试图杀我,甚至还为了我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家,不惜派了足足八人一齐动手? 说实在的,养着这八个人得花多少钱? ——我他娘的都不知道我居然这么值钱。 不过是知道镇抚司被烧的真相,真的值得这么大费周章吗?还有那个至今都找不到人的朱明……是不是已经遭了毒手? 或者说……这其中有我不知道的内情或更大的牵扯? 我头脑混乱起来。 我为人虽不怎么样,但打过交道的人事还算不少,我一向为了生计小心翼翼,不曾过分得罪过谁;外人的是非,也从来不多管闲事擅自搅和。 若说这十七年来生过最多的是非,都是这几个月内发生的——桩桩件件都是倒霉事。 我似乎能窥见一条隐秘的暗河掩藏其中,携着我不了解的某些事物将我缓缓拖入,我想寻找线索,可却总抓不住水流,瞧不清来处、望不见去处,只能盲目地随波逐流。 正当我脑子混乱之时,忽然一道寒光朝我激射而来。 剑鸣嗡响就在眼前,我眼睁睁瞧着那锋刃离我越来越近,可身体却像是被浇了铁水,一步也动弹不得。 “应姑娘!” 听不清是谁的叫喊在耳边出现。 我眼前不知为何,或许是被兵刃的冷光晃了眼,竟然出现了一张面孔。 那是一张我很熟悉的脸。 刀削斧劈,轮廓深邃。一双凤眸微微上挑,流出三分冷冽。眉峰似剑、山根高耸,不带感情瞧你的时候,像隐匿在林中的豹子,尽是冷酷无情;可若是收回了利爪,他或许又会上前,用身上服帖的绒毛在你身上得寸进尺地乱蹭,教人不能拒绝。 ——将死之际,我想见的人是谢阆。 这样的念头荒诞又疯魔,若是平时,我肯定弃之如敝履、更想避之如恶鬼。 可人要死的时候,想什么似乎由不得自己。 我不知道在这剑锋与我相距的这短短几步路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长,我的眼前瞬息之间充满了这三年中有关谢阆的所有点滴。 他在雨下屋檐不经意地抬首。 他在练武场中凌厉的一瞥。 他在骄阳下纵马而来。 万人丛中一仗剑,只消一眼是平生。 我认命地合上眼,说不清是害怕见到自己的死亡,还是害怕自此遗忘了那张脸。 也是这时,身前猛然响起噌的一声,一道影子不知自何处而来,遮住了我眼皮上的光。 “我的人也敢动?” “你们是活腻了。”
第46章 浇愁 就好像直视日光的时间太长,所以……
“......芳草茸茸去路遥, 八百里地秦川春色早,花木秀芳郊。蒲州近也,景物尽堪描。西有黄河东华岳, 乳口敌楼没与高,仿佛来到云霄......” 我半倚在小案上, 手肘抵着桌面撑着下颌, 没有骨头似的、软绵绵瘫在金水台的雅间里。耳边是软糯婉转的《西厢记诸宫调》, 隔着雅间的轻纱,能瞧见台上扮相精美的伶人你来我往、唱得尽兴。 身边坐着神采奕奕的秦簌簌和刚被允许出府门的秦徵。 “前天的水灯会你去看了没有?可真是太好看了,”秦簌簌源源不绝地说着话, “我同庄大人去瞧了, 还买了好几盏水灯,其中一盏是兔子形状的,做得栩栩如生, 那兔儿的眼睛灵动得仿佛是真的……” 我瞧着她一张一合的嘴, 懒得仔细听她话里说了什么,只时不时点头, 偶尔配合地来上一句“真的啊”, 聊以应付。 秦徵因为之前剿匪失利, 被镇国公关在家里好一段时间, 这好歹地刚解了禁,今夜就被自己的胞姐拖来了城中最大的戏院金水台听戏。 我瞥了他一眼,正瞧见他颇不悦的神情。
“阿姐,你说那么多,口渴了吧?”秦徵好不容易寻到秦簌簌两句话之间的空隙,逮住机会便递了一杯茶上去,“你喝喝茶润润嗓子, 咱们好好听戏。” 我好笑地盯着秦徵,同他短暂地对视一眼,便见他很快地转过了眼去。 秦簌簌接过秦徵手上的茶杯,往嘴里胡乱灌了一口,又继续道:“……还有一盏芙蓉水灯,是庄大人亲自选的,粉金的颜色,真是漂亮极了……” “阿姐,”秦徵终于忍不住打断她的话,“咱们好好听戏不成吗?你怎么老提别人。” “那能是别人吗?”秦簌簌反驳,“那是你未来的姐夫,你别人别人地叫……多生疏?” 秦徵沉了声音:“阿姐,你就不能清醒点?你好歹是镇国公府的小姐,配他一个毫无背景的翰林编修是绰绰有余,偏竟是他还端上了架子。” “前天水灯会回来,在府门口的时候,我都听见了,那不知好歹的庄何似,都驳了阿姐你的表白,你怎么还执迷不悔、非要一条道——” “你懂个屁!”秦簌簌打断秦徵的话,有些慌乱地瞧了我一眼,假装镇定道:“庄大人面皮薄,是我太过唐突吓着他了,没有谁不知好歹之说。” 她略带几分生硬地笑笑,作出无所谓的样子:“他拒绝我这事吧……若是我同庄大人不成,那的确有些难看;可若是有一日我同他成了,我们那就是定情之趣。” 秦徵语塞了半天,猛地灌了自己一口茶。 “秦簌簌你……”他咬了咬牙,“……真是个辩论鬼才。” 戏听了一半,趁着秦徵下楼小解,秦簌簌偷偷摸摸地将我扯出了金水台。 “秦簌簌你搞什么?”我被她扯得急,手上的茶杯都还没来得及放下,“不等阿徵了?” “等他做什么?”秦簌簌不耐道,“你没瞧见那崽子今晚一整夜都阴沉着脸,活像是谁欠了他二百两金锭子——我可不愿意同他一齐听戏。” 接着又将我的脸端详一遍,露出犹疑的神色。 欲说还休。 我睨她一眼:“怎么?嫌我脸色也不够喜庆?” 她撇了撇嘴:“聊胜于无吧。”说着拉我出了金水台的后门。 “你要带我去哪?”我顺从地随着她走,“好歹先让我给这杯子放下。” 秦簌簌回头朝我眨了眨眼,柔情似水道:“姐妹我带你见识个好地方。” 我寒毛都竖起来了。 * 我站在耀目的红灯笼下,盯着抹了金漆的招牌,张大的嘴都合不上。 “秦簌簌,”我缓缓转头,“你带我来这是要做什么?” 惜、玉、小、馆。 这地方极出名,是京中出名的风月之所。来往出入之人非富即贵,挂着吟风弄月、啖酒吃茶的名头,倒是吸引了不少京中士族在此留连,似乎王羡有一房外室就是从此处接走的。 但惜玉小馆最出名的地方在于,此地不仅仅有陪酒的姑娘,还有……小倌。 秦簌簌头也没回,一把就将我薅了进去。 “带你开心开心。” ……我可谢谢您嘞。 “菜牌上最好的酒菜给我们这上一桌,”秦簌簌大手一挥,“你们这最漂亮、最知趣、最会说话的小倌们都叫过来。”
福书网:www.fushutxt.cc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72 首页 上一页 42 43 44 45 46 4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