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认,温顾对段鸿的话,起初是不信的,但是细想之下,确有几分可信。 当初周将军的威名,就连南齐和北羌的百姓都知晓,这样的武将,手中有兵权,为人有威望,若是一旦起了反心,便是最大的威胁。 可是当年周将军已经娶了静和长公主,和皇室已经绑在了一起,皇上为何还要下狠手除掉周将军? “温将军,周将军对你有救命之恩,你这么多年为皇上南征北战,对得起他吗?” 激将法对温顾没用,温顾起身说:“你占山为匪,藐视王法,挑战皇权,按律当以谋反处置,知州大人已经将你的所作所为上报朝廷,你现在认罪还来得及,至于今日,你说的是真是假,我自会查清楚。” 段鸿对温顾说了最后一句话:“温将军,我并不想在青州做个小头头,我要率领起义军,一路打到京城去,让皇上承认谋害周将军的真相,让皇上写下罪己诏,承认自己残害忠良!” 回去之后,温顾又往京中送了两道折子,一道是弹劾青州知州的,另一道是请兵的折子,若是段鸿真的不收敛,他不能放任。 知州大人见温顾并没把段鸿怎么样,而是吃了顿饭就回来了,自己的家还被一群山匪占着,气得吹胡子瞪眼,不过当着温顾的面,他不敢说什么,只在背地里阴沉着脸说:“这个温顾,根本没把本官的话放在心上,把五百精兵派给他,他也不用,害得本官如今只能住在一个破客栈里,他不是会打仗吗,怎么不把那个段鸿给我打出去!” “不行,本官要写道折子,让上面为本官主持公道。”知州大人也写了道折子,斥责温顾放任山匪为患。 温顾在青州,是奉皇命修筑堤坝的,抓人不是他分内之事,且段鸿确实没有伤害百姓,所以他并不能直接抓人。 几道折子还没有送到京城,京中就传来消息,皇上病重。 睿王谋反之前,皇上不顾朝政,每日只和张美人沉迷享乐,身子已经不如从前,睿王谋反当日,又被自己的儿子气吐血,身子大损,如今没了太子,为了留给太孙一个盛世,整夜批折子,身子彻底垮了。 山庄在城外,什么消息传到山庄,都要迟一些,尤其是在温顾不想让萧惋知道的情况下。 是以,萧惋是在五日后,才得知皇上病重,和段鸿说周将军之死是皇上授意这两件事。 两件事相比,萧惋还是最关心后者。 “备车,我要入城。”萧惋想亲自问问段鸿,到底是怎么回事。 “夫人,入城要做什么?”画扇有些担心地问。 “去找那个段鸿。” 段鸿占了知州府,在画扇眼里就是一个恶霸,实在是不想让萧惋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刚想劝萧惋不要去,罗师傅就来了。 “夫人,此时外面不安生,还是不要去那种是非之地了。”罗师傅说,“今日我和箩萤上街,听人说起前些日子温将军带兵围了知州府,夫人可以派人去找温将军问一问,看看温将军怎么说。” 萧惋想了想,叫了个护卫来,让他立刻去找温将军问问段鸿到底是怎么回事。 傍晚,罗师傅做好了晚膳,在清理灶台,不知想起了什么,对箩萤说:“今日买菜的那个老丈,好像少收了我一文钱。” 今日付钱都是他自己付的,箩萤也不知道多收还是少收了,把手里东西放下,腾出手来,说:“一文钱而已,多收少收能如何?” 罗师傅说:“都是小本买卖,不容易,人家一天也挣不了几个钱,一文钱也是钱,不能少给人家,我还是现在进城去看看,把钱给人家送过去。” ”爹,今天这么晚了,等你到了,人家早就收摊了,要去也明日再去。“箩萤拦着。 “这钱不给人家送过去,我今夜都睡不好觉,你在这收拾,我去一趟就回来。”罗师傅说着擦了擦手,抬脚就走。 箩萤了解他,若是别人多管他要钱,他不会计较,但是少收他钱了,定要给人家还回去,于是只是让他自己小心点。 罗师傅和萧惋说了声,驾车进城去了。 进城后,罗师傅并没有去找什么买菜的老丈,而是将马车停在知州府的后门,趁四周无人之际,撬了后门的锁,潜进了知州府,一路找到段鸿住的那间。 此刻段鸿对自己房间进了人浑然不觉,呼呼大睡,空气里飘着一丝酒气,罗师傅见状皱了皱眉头,这家伙,大白天喝酒的毛病永远也改不掉。 “醒醒。”罗师傅推了推段鸿的肩膀。 段鸿的鼾声戛然而止,但是人还未清醒,闭着眼睛拍开罗师傅的手说:“出去,别烦我。”
罗师傅“啪”的一声,用力一拍段鸿的脑门。 段鸿一个激灵,坐起来含混道:“谁呀!” 余光见自己床边站了个人,一转头,对上的是一只瞎了的眼睛,骇了一跳。 “你是谁呀,怎么进来的?来人!”段鸿下午灌了二两黄汤,现在反应迟钝,忘了自己手边就有匕首,还朝外喊人来救自己。 “大头,这么多年没见,认不出我了?”罗师傅笑了笑,将自己平常挡着半边脸的头发撩起来。 段鸿一听有人叫自己的乳名,愣了愣,再看罗师傅时,眼神清醒了两分。 那些知道他乳名的兄弟们,早就在那场仗中死光了,眼前这个人是谁? 这人虽然面貌被毁,但是看自己的眼神却分外熟悉,熟悉到他一想起那个人的名字,就冒了冷汗。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段鸿怀疑自己是在梦中,要不然,他怎么会见到死人呢? “你应当已经认出我了吧,大头。”罗师傅坐到床上,段鸿外后退了退,理智回笼。 “你是……周将军?”段鸿满眼难以置信。 “我现在这个样子,许多熟人都认不出了,难为你还能看一眼就记得。”罗师傅把拐杖靠在床沿放着,直了直身子,平日里微驼的背挺起来,身上倒是有了几分周流风的影子。 段鸿认出周流风之后,像是被雷劈中了一般,一动不动,目瞪口呆,手紧紧攥着被角,良久,才颤声问:“您……是人吧?” 在段鸿的认知中,周流风已经死了十八年,若今日他看见的是鬼,也应该是个意气风发的年轻鬼,可是他看见的,是一个白了鬓角的人,没听过鬼还会变老的。 “我当然是人,就算变成鬼,也不会找你的。”周流风笑了笑,伸手去拍段鸿的肩膀, 拍在肩膀上的手是实打实的人手,段鸿看着周流风,原本坐在床上,忽然改成跪着,“周将军,没想到您还活着,我……段鸿对不起您!”说完,对着周流风磕头。 “诶,好了好了,现在我已经不是什么将军了,用不着这样,快坐。”周流风扶住段鸿。 段鸿现在彻底清醒,看了看床边的拐杖,又看了看周流风的腿,“周将军,您的腿……” “没什么事,就是走路需要个倚仗。”周流风轻轻带过,并未多解释。 段鸿见状,心知,周流风的腿和眼睛,定是在战场上受的伤,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他也无法原谅自己当年见钱眼开,害了周将军和众位将士。 “我听说,你又是做山匪,又是起义的,还打着,还周将军一个真相的旗号。” “不,周将军,当年的事,真的有隐情,您听我说……”段鸿给周流风解释之前的事,太过着急,有些语无伦次,但是好歹把当年的事情说清楚了。 周流风听后,久久没说话。 其实当年,他不是没怀疑过,段鸿跟他的时日不短,他也是个极有经验的人,就算敌人埋伏得再隐秘,他也不会丝毫没有察觉。 但是他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样一层隐情。 “周将军,你就不恨皇上吗?”段鸿见周流风听后没什么大的反应。 “恨皇上,有用吗?”周流风反问。 十八年前死的人,回不来了,如今皇上已经病入膏肓,段鸿这两百个人,也就能占个知州府,连青州都打不出去,何谈去皇上面前为他讨回公道? 就算他们能到京城,皇上又怎么会愿意承认,自己曾经做过那样的事? 他周流风,虽然在世人眼中已经死了,但好歹是为国捐躯,青史留名。 “当初,命令是我下的,那些将士们,是跟着我走的,我也不无辜。”周流风扯出一抹笑,段鸿从中看出几分心酸。 周流风这辈子,除了最后一战,从无败绩,可是,若不是皇上欲害忠良,那么现在靖国,就会多一个良将。 “周将军,难道您就这么算了?您这么多年,在外吃了这么多苦,都是皇上害的!”段鸿愤愤。 “慎言。”周流风皱眉,“伴君如伴虎,帝王之心不可测。换个角度想,我明明已经‘死’了,却还能以另外一个身份看着世界,还有什么可怨的呢?”周流风说。 其实,要是真的说一点不怨,那是不可能的,他年轻的时候,为了靖国立下那么多战功,可到头来,换来的却是帝王的猜忌,他心寒啊。 当年,他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眼睛上插着刀子,脸上血肉模糊,断了一条腿,他只能在地上爬。 好在老天善待,让他遇到了一对行医的夫妻,他们夫妻二人救下他,用了一年的时间,他的身体才勉强和正常人一样。 等他费尽千辛万苦,回到京城的时候,却发现,他的妻子难产而死,女儿因为早产先天不足,被太后接进宫里养着,隔着高高的宫墙,他连女儿一面都见不到。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其实,皇上若想要我的命,一本毒酒足以,何以要几万将士的性命白白牺牲,又何以让蔷儿早早离世?”在知道事情真相之后,周流风最痛心的,就是那些跟着他的将士们,还有他的妻子。 段鸿说道:“当然是为了掩盖自己的意图,大军中了敌人的埋伏,就可以推说是您的决策有误,不会有人想到,是皇上自己要除掉您。不过,听说您的女儿嫁给了温将军,应该过得不错吧。” “嗯,倒真是不错,温顾这小子,我没看错人,天生就是打仗的料,而且待人体贴,真是不错。”周流风一提起温顾就赞不绝口。 “前些日子,他还威胁我,说我这么干是造反。”段鸿对温顾颇有微词。 “他也没说错啊,你这么做不就是造反吗。”周流风看了段鸿一眼。 “我……”段鸿顿了顿说,“周将军,我可是为了你啊!” “行了,你要真是为了我,就撤出知州府吧。” “为什么,皇上犯了错,凭什么不能让世人看清他的真面目!”段鸿纳闷,为什么周流风自己一丝愤懑也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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