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辰正坐在他座下,手中打磨着一根玉笛:“还要多亏了他疑神疑鬼,自己将将士们砍杀了个干净。” 明翰的骁铁罗大军战士骁勇无比,名号说出去能叫邻邦均畏惧三分,乃是一柄几代传下来的利刃。然而大元帝目光短浅,登基后以各种由头发落了将领,听说有一日夜里,将士们突然均是发病头疼不已,晚间更有刺客夜袭,将士们反抗无力,被杀去了大半。 明眼人都晓得个中原由。 这是太平久了,被骁铁罗惯坏了。 先前,狼王尤畏惧三分,但如今骁铁罗被自个儿护的主削去了血肉,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赤鹿磐人骨子里都是为刀枪沸腾的血,在战场上更是打得明翰节节败退。大元帝只得想了个法子,拼命往骁铁罗里塞人,在边关上筑起一堵人墙。正巧哈日查盖出了岔子,给了他们喘口气的机会。 前阵子,狼王觉着世子大了,不该如同中原一般养成一个文邹邹的,就让他带兵出去练个手,顺带提醒一下大元帝:别安逸地真以为这天下都是自个儿的了。 彻辰平日里看着老实,真到了战场上却是凶狠无比,当年战神也不过如此了。 大元帝担心赤鹿磐什么时候再打过去,半年后竟然商量出这么个对策来。 “如何?”狼王问道。 彻辰想了想:“和亲就和亲吧。终归只是玩玩罢了。真想不到,这么大片土地的主人居然要靠女人来保护。”他将这次出兵当作了练手,将明翰当作了一只猫来逗弄。 狼王对此也并无异议,打仗总归是劳民伤财,能让长个教训就行了。 和亲的事情就这般定了下来。消息很快传回了大元,清原公主宫里的女官做事麻利,很快便打听了回来。 清原公主听罢,不多说什么,只点头应了。 “公主……那,那辟邪坞卿那头……” 清原头疼地捏了捏眉间:“我不合他心意,何苦要叫自己觍着脸去求他?” “可赤鹿磐那怎么是人能去得的……” “赤鹿磐人那么多,还愁呆不得?”清原轻笑了一下,安抚她道,“为明翰做了一件事,值了。” 清原这回过去,先不嫁,待世子见过了,满意了,才能嫁入王家。她对琐碎的事儿向来不感兴趣,因而嫁妆也并未过目,由着礼部去打点了。 既是如此,她自然想不到她出行前的那一晚的天牢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天牢的最底下有一座用人力堆砌出的人模狗样的院子,院子里铺满了草皮,底下是泥土,但再往下就是石头了。院子上方是一堵铁栅栏,院中的人只能透过铁栅栏看到那一方窄小的天空。 院里有一座孤零零的小砖房。那夜,礼部的官员跟着看守来到了院中,见到了那个早已在房前候着了的人。 他左脚与手腕上都拷着沉重的镣铐,铁链延伸到了黑黢黢的门洞里,仿佛屋里有一只可怖的怪物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这群不速之客,而被困住的这个美人是它放出的一只饵。 “你们要做什么?”他面色不善地盯着他们,“这就过年了?” “自然不是。公主和亲,特来请嫁妆。” 那人脸色一变:“和亲?!他疯了!清原才多大就要让她去和亲?!明翰的男人是死光了吗!还要一个姑娘家去护着龙椅?!” “此事尚容不得你一个寄人篱下的戏子来置喙。”官员冷笑道,招了招手。 看守得令上来捉他手臂,将他手折到了身后押了出去。他低垂着头咬牙忍受人恶心的手在他身上若有若无地揩油,心中思忖着届时如何将清原救出来。
第73章 送嫁 清原公主盈盈拜倒在宫门前,红衣与毛领烘得她双颊通红。 “女儿去了。”清原公主轻声道,“天佑我明翰大元,永世昌荣……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公主的车架在前,后头是一长排的嫁妆,送嫁的队伍从宫门绵延到了盘元城门,浩浩荡荡,十里红妆,不过如此。 第三日,送嫁队伍已经来到了霂州外。清原撩起挂在窗上的厚重的布帘,看了一眼外头与雪混杂在一起的泥土。 “公主?” 清原叹了口气:“这已是最后的了。他能来看看我就好了。” 突然,从她窗下急匆匆跑过去了几个侍卫,后头隐约有人喊着“他要不行了”、“给他裹个披风”之类的话。 清原冰雪聪明,登时察觉出了不对,从窗里急急伸出那只带了玉镯的手,一把抓住了方才候在她车架外同她说话的侍女:“后面有什么?!” 侍女慌了一下,看了看后头的侍卫,忙道:“没什么,公主快坐回去,莫要着了凉。” “你们——父皇究竟在嫁妆里加了什么?!” “公主,请您注意仪态。”那送嫁的官员驱马施施然来到了她车架旁,冷冷道,“不过是带了个人罢了,冻不死他。倒是您,若北域的蛮子见您举止如同一个市井泼妇,要将您退回……这可是担不起的。” 清原眯了眯眼:“你威胁我?”
那官员不置可否,冷笑一声,到了队伍前去。 一时间,清原仿佛被抽去了气力一般,跌坐回了车厢中。 嫁妆里若是有个人,究竟会是谁她是晓得的。辟邪坞卿曾留给她一个探子供她差遣,出宫前夜,探子曾来报礼部到了天牢里去。天牢里有哪些乱臣贼子她不晓得,但最底下的院子她却是从一开始就明了了的。 她只是不敢信,她的父皇竟然真的会为了摆脱那个人而将他一并丢来北域挨苦。要知道,那个人的身子一向不大舒爽,雪原那样冷,他能不能受得住都难说。 清原慢慢抱住了自己的膝盖,无休无止的无助感铺天盖地地将她吞得几乎没法喘上一口气。那个人不喜欢天家,却独独对她极好。现在想来,说不准是打一开始就预见了与他同病相怜的命数,想为她多做些能让她开怀的事。 她一向坚强,再暖的暖阁与炭火都烧不软她刚强的性子,她比她的兄弟还要强,在绣花枕头似的皇族中鹤立鸡群。可她此时无法抑制地小声啜泣了起来,为她的无力而落泪。 到头来,她的一切努力说不定根本是无用功。 “公主,您怎么了?”侍女在外小声道。 清原抹了一把脸,沉声道:“若是泠南侯死了……休要怪我翻脸。” 侍女一惊,忙到后头传话。 清原倚在软垫上,闭上了眼。 - 他醒来时,外头仍然是一片黑——自然如此,他被困在了一座牢笼里头,他们为了不让他被风雪冻成一座冰雕而在牢笼上勉勉强强盖了一层一阵风就能吹起一个角的兽皮。 耳边逐渐出现各种细碎的谈论声。 他的牢笼旁坐了一个人,兽皮被他掀起了一小块。 那是个青年,岁月让他的皮肉与骨骼抽条拔高,却没在他的脸上留下什么风霜,这就让他看起来实在是有些欠揍了。生了一张白皙年轻气儿的脸蛋儿,却长得高大,一头金发还颇为得意洋洋地打着卷儿,每一缕都翘着让人双手发痒忍不住想给他捋直了的尾巴。 “你是什么?” 他眯了眯眼。开口也很欠揍。 送嫁的队伍应是已经进到了漠多。漠多的街道与盘元很不一样,一条主干街道从城门口直通皇宫,整个漠多城是个圆,正中是皇宫,百姓的屋子围绕着皇宫排开去,顺着地势依次排高。而皇宫后是一条河,直通北海,入海口修建了一座高塔,铺就的琉璃瓦与彩绘玻璃在赤红的夕阳下泛着奇异的光彩。 主街道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蹱,护着嫁妆的侍卫在城外,队伍两边都是漠多的百姓,因此这青年才能大咧咧地坐在牢笼边,正大光明地看着他。 “我是什么?我是人啊。”他愣愣道。 青年笑了笑,解下肩上的披风,披到了他肩上,道:“不,你是……你是那什么来着……哦对,是神仙吧。” “……” 不得不承认,他被这个家伙土里土气且突如其来的情话给惊到了。 “好吧。你居然不笑。”他有些苦恼地抓了抓头发,硬生生把自己抓成了一个鸡窝头,“你怎么穿得这么少啊?” “我只是个嫁妆罢了,是死是活很重要么?” “嫁妆?”他微微睁大了眼,“你这么好看,为什么不是新娘?” “我是男的……再者,哪有坐牢车的新娘?”他也不知道他哪来的这么多的耐心同这个没什么常识的青年交流。 “你们中原人真奇怪,哪有拿大活人当嫁妆的……唉你是真好看,比皇宫的舞娘还好看呢。” 他皱了皱眉:“皇宫?” 青年道:“逢年都会让舞娘出来跳舞,到时候皇宫会大开宫门,全城的百姓都能来看。不过我没多大兴趣,只看过一两回。” 他点了点头,无意识地拢了拢披在身上的披风。 “我替你把兽皮盖上吧?漠多冷,你可别着凉了。” 他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上还披着带有对方体温的披风,脸一下子红了。 他抿了抿唇,哆哆嗦嗦地伸出了手。青年心领神会,把自己的左手递了上去。他轻柔地捏住了,低声念了几句,末了在他中指的指节上吻了一下,垂下的睫毛在眼眶上投下了一片梦幻朦胧的阴影。 青年突然觉得自己牙根儿有点酸,心口好像被小兔子抓了一下,痒得厉害。 他抬起头来,终于露出了一个笑:“愿尔长安。” 青年怔了怔,猝不及防地反手抓住了他冰凉的手:“我喜欢你。”
第74章 皇宫 他蓦地愣住了。 他张了张嘴,才憋出两个字:“轻浮!” “怎么就轻浮了?我喜欢你自然说就是了,我天天同我妹妹、同我朋友说喜欢他们呢!” 他松了口气。原来只是个直性子。 眼瞅着说话间前头已经快要到了皇宫,青年赶忙跳下了囚车,将兽皮盖了回去,掀起一角低声道:“待会儿见了。” 他一时竟没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 只听得送嫁的官员在宫门前扬声唱道入宫二字,那方兽皮哗啦一声被彻底掀了开来,他的牢笼被彻底暴露在了千百双眼睛下,他就好像被人剥干净了衣服一般不知所措地抓紧了身上的披风。 再观队伍前头,恭候已久的漠多使节毕恭毕敬地将清原公主自轿上迎了下来,在她脸上粗略打量了一圈,越发满意,笑道:“公主且先去歇着,待晚宴时自会有人来请公主。” 清原挣开搀扶着她的侍女,匆忙往后头去,顺着装满了嫁妆的车架一辆一辆地寻,总算是寻着了他,登时松了口气。 清原责令官员将牢笼打开,局促不安地看着他拖着沉重的镣铐,披着披风一瘸一拐地走下囚车,几次举起手想去搀扶,却又握了握放下了。 “祝……阿祝哥哥……”她小声叫道。 “你可以喊我巫祝的,清原。”巫祝笑了笑,安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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