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彭佳还没死,李幺想,如果肖远河爱彭佳爱到愿意为她杀人, 那他也应该愿意为了救彭佳而放弃自己微不足道的名声。 只要肖远河报警,李幺就会留彭佳一条命。 但肖远河没有。 李幺当时就坐在监控屏幕前,眼看着肖远河拿走屋里所有跟他有关的东西, 然后带着一脸惊恐逃离彭佳的家。 这一切陈疆都不知道, 李幺以为他永远不会知道, 但陈疆太敏感了, 尤其他又那么喜欢李幺,怎么会看不出李幺的变化。 在联系不上李幺的那个夜晚,陈疆产生了一个想法,于是他打开电脑,搜索了一些关于如何杀人的词条,然后又像裴吟推测的那样,故意模糊自己的不在场证明,以便于警方日后可以顺利怀疑上他。 做好这一切后,陈疆回到家,睡了个觉,然后次日一早,他出现在了安发小区。 他在安发小区附近待了很久,直到确定有警车前来,他才确认了自己心中的推测。 李幺是杀人了。 为了他。 陈疆没问过李幺,李幺也没说。 但陈疆知道,是自己害了李幺。他那么了解李幺,他知道李幺有多害怕自己变成没有家的小孩。 李幺为了他什么都能做,他就不该把这件事告诉李幺。 “是我太习惯依赖他,把什么都跟他说。”陈疆说,“是我杀了人,不是他。” 直到陈疆说出这句话为止,荆诀和裴吟都没发出任何声响,他们保持着绝对的安静,给了这个故事足够的尊重。 肖远河为陈倩买大额保险的真实目的,或者他是否曾跟彭佳密谋过要杀害陈倩,荆诀暂时没有时间调查。 现在是晚上九点半,距离立林提供的李幺离港时间只剩不到二十一小时。 如果立林提供的消息是真实的,那么从现在到明天下午六点前的每一分钟都至关重要。 警方始终没有找到图亚的根据地,如果消息可靠,这也许是最接近图亚的一次机会。 “陈疆。”荆诀在整个故事结束后,率先叫了陈疆的名字,他问,“李幺跟你提过“榆阳”,“立林”,“图亚”中的任何一个名词吗?” 裴吟抬起头,定定看着荆诀。 他喜欢荆诀,但也要承认,自己那一瞬间觉得荆诀太狠心了。 荆诀转向陈疆的那张没有情绪的脸,仿佛是一种讽刺,仿佛陈疆七年的回忆对他来说只是一则在旧报上随处可见的故事。 裴吟有点紧张,他怕陈疆暴躁起来会弄乱荆诀的办公桌。 但陈疆只是转过头,看了荆诀好一会儿,然后平静道:“没有。” 荆诀又问:“可疑的举动呢?” 裴吟想制止荆诀,但他知道这是在办案,一切私人情绪都是多余的,什么都比不上陈疆现在能提供出李幺的去向来的重要。 陈疆还是回答:“没有。” 他说:“一次都没有。” 七年的时间里,李幺没有一次不接他的电话,不回他的短信,只要陈疆说想见他,李幺不管在哪,立刻就会到陈疆身边来。 除了最后一次。 荆诀听后,直接看向裴吟,问:“你怎么看?” 裴吟愣了一下,冲着荆诀皱了皱眉。 荆诀看着他,沉默两秒后,起身说:“休息五分钟,你跟我出来。” 裴吟有点惊讶荆诀留陈疆一个人在办公室,他以为荆诀要叫其他人来看着陈疆,但荆诀只在临出门前给陈疆扔了两袋冲剂,说:“那边有纸杯,自己冲。” “时间不多,长话短说了。”荆诀说,“立林提供的消息是真实的的可能性不到一半。” “但我得试一试。” 裴吟一股不安感油然而生,他明知故问:“你要去?” 荆诀说:“必须去。” 好在他们当天抓了魏业征回来,魏局因为担心儿子,只能装着在局里加班到深夜。 荆诀上去找魏局的时候,魏局手里正倒拿着一本书,看见荆诀进来,便从书顶投了两道幽怨的目光过来。 荆诀在魏局“审完了?”,“嫌疑呢?”,“没查清你来干什么!”的三连质问下,脚步冷静地停在魏局办公桌面前,说:“我来申请行动批准。” 裴吟没想到魏局居然答应了荆诀的行动计划,他小声问:“你到底怎么说的?” 荆诀答:“说去逮捕李幺。” 裴吟问:“然后呢?” 荆诀说:“没了。” 裴吟愣了愣,瞪眼道:“他以为你是去抓杀害彭佳的犯罪嫌疑人的!?” 荆诀淡淡地看着裴吟,问:“有什么问题吗?其他可能性都是推测,只有这件事是确定的,我只能用这件事进行申请。” “……你别扯。”裴吟说,“你分明就是知道魏局不可能同意你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安排一场逮捕图亚杀手的行动吧?” 荆诀脚步在办公室门前停下,说:“是。” 然后又看着裴吟,问:“你也可以去举报我,看你听谁的了。” 裴吟狠狠吸了口气,快步跟荆诀走进办公室,说:“我当然听你的,但你必须保证你的安全。” 陈疆看见两人回来,有点尴尬的捏了一下喝空的纸杯。 “不然呢?”荆诀反问裴吟一句,然后又拿了两袋冲剂丢到陈疆面前,说,“难道我去送死吗?” “这又不是你主观可以避免的。”裴吟自动接过荆诀推过来的冲剂,给陈疆倒在纸杯里,然后走过去接了热水回来,说,“你得做好充分的事前准备。” 裴吟将冲剂放到陈疆面前,然后走到荆诀身边,严肃道:“否则我不服从指挥。” 裴吟双手环胸,沉思道:“或者有没有可能让他去把李幺勾引回来?” 陈疆呛了一口,恼怒地看着裴吟。 裴吟赶紧抬了下手,说:“大人用词,大人用词,别介意。” 荆诀看了裴吟一眼,问陈疆:“如果让你跟李幺见面,你有信心说服他回来吗?” 陈疆愣住,手指在纸杯外侧摸了摸,过会儿才回答说:“有。” 荆诀问:“需要多久?” 陈疆低下头,目光呆呆地看着纸杯中晃动的液体,说了一个很可怕的回答——一分钟。 如果陈疆回答的是“一小时”或者“不知道”,这个计划便会被搁浅,因为这是一件完全没有可能完成的事,荆诀不会分出任何心思去考虑计划的可行性。 但偏偏,陈疆给了荆诀一个诱人的回答。 一分钟。 ——几乎是见到面就可以了。 荆诀现在没有渠道可以判断立林留下的消息的真假,他判断的依据只有立林过去的行动,以及陈疆对于李幺的描述。 但这样的判断非常主观,且不合规矩,荆诀深知这个道理,所以他不可能动用大队人马跟他一起冒险。 因为一旦这一切是图亚设计已久的局,荆诀就是自投罗网。 这种可能性不仅仅有,而且非常大。包括陈疆在内,立林,榆阳,李幺,所有人都可能是引他入局的棋子。 以荆诀当初对图亚造成的打击来说,图亚的人本就该恨他至此,这些年来的相安无事才不合理。 荆诀当年在图亚的领域,亲手杀了他们的二把手李唐,如果没有之后白夜的上位,图亚的贩毒线可能在很长一段时间无法复原,甚至崩塌。 所以后来,图亚的人在荆诀面前开枪,杀了给他传递消息的索翼—— 索翼死后,荆诀曾陷入过短暂的自我怀疑。 他不知道自己的肉身和灵魂是否还属于自己,尤其是在他母亲给他打电话,用一种邀功的语气跟他说:“看吧,要不是我帮你换了分数,你现在还能在这儿跟我打电话吗?” 荆诀当时刚做完手术,纱布两小时就要换一次,但他一激动,血液喷出来,差点让历经十八个小时的手术变成徒劳无功。 荆诀摔碎手机,眼神空洞地望着手术台暖黄色的灯光。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死了。 活着的只是□□,他的灵魂应该早就在地狱中排好队,等着一道万劫不复的审判了。 荆诀对自己产生怀疑,对治疗,复建,对一切有助于他康复的事物产生应激反应。 他甚至想过从身体里分离出一部分索翼的灵魂,但他做不到。 这种情况持续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荆诀的伤口恶化,神态改变,全都发生在那时候。 直到魏局那天破门而入,赶走了在荆诀床边念“心灵需要自我救赎”的医生,问荆诀:“你想不想报仇?” “荆诀,从现在开始,你配合治疗,我允许你在图亚前线原地击毙杀害索翼的凶手。” 荆诀是在那句话之后活过来的。 魏局没有跟荆诀讲正义,讲身不由己,讲命不由天。 他只告诉荆诀,你活下来,就可以报仇。 所以荆诀活下来了。 但魏局没想到这句话的后劲儿会这么大,又一个月后,荆诀出院,当天下午便回到警局报道。 魏局有承诺在先,跟医生确认过荆诀的身体状况后,允许了他重新跟回图亚的案子。 从这时起,荆诀就变了。 他几乎不会笑,连微笑也没有,因为他没有一瞬间是开心的。 又半年后,图亚的交易地点被警方锁定在南方一座仓库,行动总指挥的重任无疑要落到荆诀头上。 因为没人比他更了解这个案子,也只有他亲眼见过图亚的人。 但魏局还是高估了行动的安全性,当时一个女人从仓库后门逃跑,明显是提前准备好了撤退路线,队员告诉荆诀地下恐怕提前埋好了爆破器,很难继续追人。 荆诀收到这个消息后,直接将□□上膛,从指挥车上走了下来。 他这次伤的比上次还重,只因为逃跑的那个女人,穿着跟当年杀害索翼的人一样的外套。 对方是故意的,但荆诀还是中了圈套。
荆诀跟裴吟不同,他当初选择这个职业,没有任何赌气和报仇的心理,他当刑警,单纯是为了救人。 因为能力条件过分突出,荆诀成为了包括总局在内的最年轻的联络人。 然而就在这样的荣光之下,荆诀因为指挥失误,让他唯一的线人死在了他面前。 荆诀无法不去想那个画面。 他越是疯狂的时候,索翼死后坠入大海的画面就越是清晰。 他胸口的鲜血染红一片海水,但仅仅一个浪打过来,索翼的尸体就消失不见了。 荆诀靠在审讯室的墙壁上,眉头蹙紧,又想到了这一幕。 “队长。”裴吟看着他,说,“你知道这不是圈套的可能性很低吧?” 荆诀没说话。 裴吟又说:“但你还是要做,并且为了确保隐蔽性,不会让其他人埋伏待命。” 审讯室内沉默的时间跟裴吟下一个决定的时间差不多长,他叹了口气,说:“好吧,我不会告诉魏局,但有两个条件。” “第一,明天我不会服从跟解救李幺无关的任何指挥,更不可能掩护你跟踪榆阳,一旦我发现你有深入敌营的苗头,我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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