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吟是这时候发觉出不对劲的,因为陈疆的反应本该更加激烈,但他不知为什么突然安静下来,连眉宇间的挣扎都没有了。 荆诀问:“榆阳跟立林是什么关系?” 李幺捂着伤口,说:“我只知道榆阳囚禁过立林,具体什么关系我不情绪,但榆阳偶尔对立林还不错。” 荆诀问:“怎么不错?” 怎么不错。 这是个问题,李幺想过之后,挑了最近的一件事来说。 “昨天晚上,榆阳发现了立林让我逃跑的纸条,他想杀了立林,但又下不去手。”李幺说,“后来立林脖子上的血还是榆阳处理的。” 李幺说完,淡定地看着荆诀,结束了他的描述。 这是一件可笑又可悲的事,因为在李幺的理解里,榆阳没有杀了立林,便是对他“不错”。 陈疆听到这儿,目光从李幺身上移向裴吟,说:“我能去买个纱布吗?” 在裴吟犹豫的瞬间里,陈疆又说:“李幺在这儿,我不会跑的。” 陈疆解释:“我只是想给他包扎一下。” 在整个对话过程中,李幺始终将手掌按在伤口上,他没让伤口露出分毫,更没让刺眼的血液透过指缝流向手背,淌进陈疆的目光里。 从外表看,李幺除了脸色苍白以外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但事实是,他的伤口确实需呀紧急处理。 荆诀看了一眼裴吟,说:“你跟他去一趟吧。” 裴吟应了一声后,刚要拉着陈疆下车,荆诀又嘱咐他:“注意安全。” 裴吟开门的动作顿了顿,说:“知道。” 裴吟跟陈疆离开之后,车内的空间忽然空荡起来,李幺深吸一口气,稍微转动眼珠,看着那张被荆诀泡进矿泉水瓶的塑料膜,问:“你不看吗?” 荆诀用两瓶水洗掉了塑料膜上的血迹,然后当着李幺的面将塑料膜展开在自己的掌心,问:“这是谁给你的?” “白夜。” 李幺第二次说出这个名字,荆诀听后,问:“你见过白夜?” 就目前警方了解到信息而言,除了知道白夜是一位男性以外,没有任何能够辨认白夜身份的有效信息。 所以如果李幺当面跟白夜有过交集,对警方的调查将会相当有利。 前提是,他说的必须得是真的。 李幺说:“见过,但没看到脸。榆阳把我逃跑的事告诉白夜,我以为他会杀了我,结果他说,他愿意给所有人一次逃跑的机会。” 陈疆离开之后,李幺不再刻意忍痛,他的脸上因伤口撕裂的疼痛而浮现起瞬间的狰狞,李幺说:“条件是,一旦逃跑失败,要为他做一件事。” 李幺看着荆诀手中的塑料膜,省略了那些有违生死伦理的条例,也不提榆阳划开他的皮肤,用镊子扒开他的筋肉,将塑料膜缝进他身体里的过程,只说:“他们的目标是你。” 荆诀沉默之后,问:“你们的见面地点在哪?” “那边的一个仓库。”李幺看向海岸线的另一端,说,“昨晚已经清空了,你现在去,什么都找不到。” 荆诀低下头,右手拇指从中指指肚摩挲到食指骨节,低声道:“是么,那他们怎么接你回去?” 李幺寸头之下的额角因为疼痛而流着冷汗,他垂了下眼皮,回答说:“不知道。” 荆诀听后,摩挲指尖儿的动作就此打住停止,李幺看着他,忽然感觉到一阵逼人的寒意。 是的。 不合理。 李幺没能自圆其说。 以李幺的身份,图亚的人是不可能冒险来救他的,也就是说,李幺出现在荆诀面前的意义,只是为了将那个制作面包的视频传达给荆诀。 图亚的目标是荆诀,李幺是死是活,图亚的人根本不会在意。 李幺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故意当着陈疆的面说榆阳命令他杀人,目的是想让陈疆以为自己杀害彭佳的行为与他无关。 他不想让陈疆带着负罪感生活,他希望陈疆是干净的 可荆诀显然从一开始就看破了他,所以陈疆说要去买纱布的时候,荆诀正好顺势支开他。 李幺说:“他们六点在南港坐船离开,中途会换船,具体位置我不清楚。” 荆诀问:“立林为什么让你逃?” “不知道。”李幺看着荆诀,重复了一次,“我真不知道,也可能是他和榆阳演了一出戏,为了试我。” 荆诀皱了下眉,他忽然觉得这段对话中少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信息,他问:“白夜知道立林让你逃跑的事,没对他做任何处置?” “白夜不知道。”李幺说,“榆阳没让立林跟我一起去见白夜。” 荆诀忽然感觉到一阵不安,因为他忽然想到一种可能性。 他当初跟裴吟说过,图亚不会派两个人执行过同一个任务,所以立林的身份始终存疑。 但假如,图亚从一开始就不知道立林的存在呢? 如果立林是榆阳藏起来的人呢? 排除掉立林,如果图亚的规矩仍然保持至今,一个杀手猎杀一个猎物,榆阳的目标是自己,那白夜的目标是谁? 他为什么冒险踏上暮陵市的土地? 荆诀忽然抬头,问:“他们离开多久了?” 李幺一怔,说:“大概……七八分钟吧。” 荆诀心脏沉下去。 不对,他太大意了,三百米外就有药店,裴吟早该带着陈疆回来了。 荆诀立刻给裴吟打了电话,结果却跟他预料的一样——裴吟已经关机了。 黎皓的车在这时候到达,荆诀来不及多说什么,只让他们带李幺回去。 他自己系上安全带,想要启动车子时,李幺却忽然扒住他的车窗,问:“陈疆有危险,是吗?” 荆诀失了从容,没再分给李幺半分目光,脚下油门一踩,立刻将李幺等人甩在了身后。 李幺被忽然启动的车子带的摔到地上,黎皓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他光跟秦勉一起把李幺从地上拉起来,但李幺却忽然挣扎了一下,说:“你们不能让他自己去。” 黎皓懵了,问:“他去哪?” “他要去找图亚的人。”李幺说,“他一个人去就是送死,图亚的人根本没想留裴吟的命!” …… 晃动的船舱内,裴吟骂着脏话,缓缓睁开眼睛。 他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停留在他脑海中最后的画面是,一个戴着深色帽子和口罩的人从背后袭击了他,并将麻醉剂注射到了他的皮肤下。 “千万……别让……老子抓到你!”裴吟踉跄着站起来,才发现他身上根本没有任何束缚。 也太不尊重人了吧?绑都不绑一下? 裴吟周身一片漆黑,在还没适应黑暗之前,他没能在黑暗中看见靠在墙边的那个身影。 直到那个身影呻/吟一声,裴吟当即被吓的退了半步。 “呃……”对方好像很痛苦,裴吟一嗅才发现,这空间内充斥着血腥味。 裴吟第一时间想去摸手机,但他两只兜空空如也,也不知道图亚的人是不是穷的吃不上饭了,连他早上买早餐剩的三块五都给掏走了。 没有手电光,裴吟看不清面前的人。他只能通过对方的行为判断,对方应该不是跟自己敌对的立场。 但裴吟依然保持着警惕,他稍微习惯了黑暗空间,确定屋内没有第三个人。 “哎。”裴吟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他挠了挠脸颊,问,“Can you speak Chinese?” 图亚人员混杂,他最好还是先确认对方的国籍,好确定能不能继续交流。 “荆诀……” 结果对方吐出的两个字,瞬间让裴吟头皮一麻。 “别来……” 对方反复呢喃着这句话,直到他“砰”的一声倒下,裴吟还站在原地没反应过来。 谁? 为什么让荆诀别来? 难道是知道这地方危险,不想让荆诀来犯险? ……荆诀在图亚藏了个情人!? 士可杀不可辱,裴吟这会儿也不管对方是不是装晕引他上钩了,他唯恐自己头顶青青草原,立刻走过去,一边将倒在地上的人反折成无法还手的姿势,一边慢悠悠地问:“哎,兄弟,你哪位啊?” “怎么认识荆诀的?” “没事,你放心大胆地说,他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我是他……” 吱嘎—— 先是一道刺眼的光射入门缝内,紧接着是一阵刺耳的开门声。 裴吟被晃的闭眼躲了一下,他在黑暗中待了太久,一下被光源照入,没能立刻认出走进来的人。 但进来的人却能及时认出他。 “裴吟!” 荆诀的声音响起,裴吟只觉得一阵惊喜,他也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反正结局是荆诀来找他,裴吟光知道这件事就能开心一阵。 “荆诀?”裴吟跟荆诀展示,“你快来,我抓着个人!” 裴吟这句话说完,荆诀手里的手电光顺势向下照去。 接着一张苍白的,毫无生气的,脸颊上挂着还未干涸的血迹的面孔便透过微弱的光出现在两人眼前。 裴吟还是对索翼不够熟悉,他没能一眼认出对方。 他是在荆诀冲过来,命令自己放手,并扶起地上的人后,才认出那个在黑暗中唤过荆诀名字的人。 ——索翼。 是他。 是那个扎根在荆诀心里的刺,是陪伴荆诀度过少年时光,与荆诀拥有同样的梦想,最后却惨死在图亚海域的人。 所有人都没怀疑过索翼的死亡,因为那是荆诀亲眼看见的。但他现在,却真真实实奄地被荆诀抱在怀里。 屋外脚步声渐近,裴吟来不及多想,立刻起身堵在门前。 他的第一反应是,荆诀现在应该没有心思顾及其他,他得帮荆诀扫除接下来的障碍。 结果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后,从门前走进来的人却是李幺。 李幺已经被解开手铐,他环顾四周后,厉声问:“陈疆呢!?”
裴吟看着李幺手中不知从哪找来的铁棍,觉得这一切都太荒谬了。 他有点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但一看到荆诀托着索翼脖颈的那只手,裴吟心里又瞬间酸涩不堪。 裴吟觉得心疼,所以他不用掐自己的大腿,也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 李幺找不见陈疆,立刻推门,重新跑向另一扇门。 “我……”裴吟手足无措,他既不想打扰荆诀,也不想这么干站着,所以只好说,“我去看看李幺。” 但还没等荆诀做出回答,李幺的身影便已经退了回来。 裴吟想说“你先出去,别打扰荆诀”,但话还没说出口,就看见了随之而入,逼着李幺不得不继续后退的一支枪杆。 榆阳举着枪走进来,不发一言。 他是眼下最适合这个环境的人,如果刚才瘫在角落的人是榆阳,只要他不发声,裴吟永远不会知道屋内有人。 榆阳本是生活在黑暗里的人,但他今天面对着不下三个想将他绳之于法的人,居然摘下了始终挂在脸上的口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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