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泽是证人?”方一平脸色变了,“林泽,你……” “所有舒宁堂的员工都是此案的证人。”顾钧直接打断了方一平的问话,严肃道:“方先生不会没听说过十五年前城南旧案吧?” 方一平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了,这话已经很清楚了,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舒一龙可能就是城南旧案的凶手,那警方自然是要追查舒宁堂的过去,林泽在舒宁堂干了五、六年了,老员工作为证人,合情合理再正常不过了。 可要是林泽因为这篇文章出了什么意外或者其他状况,影响到了警方办案,那就是非正常事件了,可大可小。 这个姓顾的警察其实任何实质性的东西都没说,可偏偏又让方一平无力反驳,难不成要睁着眼睛说瞎话,说完全不知道舒一龙的事?所以他不知道林泽还有这个‘证人’的身份,所以他和他朋友对林泽的安全没有任何责任? “方、方先生,不好意思,我、我是不是给你们添麻烦了?”林泽终于从不明状况中醒了过来,“这、这钱我不能收了,您拿回去还给您朋友吧。” “啊,不不不,这个不需要,”方一平跟烫手似的将林泽递到他面前的钱推开,“这事我还需要和朋友商量,看看有没有更好的办法,这个钱和这事没关系,这是你答应拍摄的酬劳,两码事。” “可、可我刚才听顾警官说的,那篇文章是不是、是不是……”林泽似乎一时想不好用什么词表达,迟疑了下最终低声歉意道:“我、我不需要别人同情的。” “林泽,别误会,嗯,这样吧,我尽量说服我朋友删除这篇文章,”方一平脑子也有点乱了,“这事是我没考虑周到,对不起了,林泽,不过你相信我,我真没有那种意思。” “我明白的,方先生,应该是我说对不起,”林泽觉得自己给人添麻烦了,有些着急,伸手想把手里的钱往方一平那里塞。 捏着钱的手被一只永远保持着温热的大掌给握住了,而后手中一空,钱已被人抽出,接着就听到那人声音不温不火却不容置疑地说道: “方先生,这钱你还是先收回去吧。” 这已经是顾钧第三次走进林泽的房间了,但好像没有一次是能心平气和正常交谈的。 第一次顾钧走得匆忙,还把最爱的茴香馅饺子给落下了。 第二次顾钧撬锁而入,差点在门口被林泽的一声‘妈’给叫趴下。 第三次顾钧面沉如水,他希望这些事林泽不是故意的,但他却又清楚地知道他的希望应该是落空了。 两人在房内沉默着,林泽坐在那把唯一的木椅上,瘦弱的背脊紧紧地靠在椅背上,这是他心中不安时需要寻求某个支撑点的习惯。 顾钧皱着眉头静静地看着面前这个人,他有很多理由去生这个人的气,可偏偏没有一个是和案子有关的,察觉到这点的顾钧也同样很生自己的气! 忒不专业了!也忒矫情了! “你很缺钱?”顾钧的声音有些低沉,林泽微微一怔,而后缓缓摇头。 “你在我这里还有张卡,今天我带来了。” 林泽咬着唇,眨着眼睛仍旧不做声。 顾钧轻‘啧’了声,“怎么?演上瘾了?如果你心疼刚才的那一万块,我可以和那位方先生说,你不是什么重要证人,真留着也没太大问题。” 林泽轻轻松开了咬着的唇,从齿缝中漏出了几个字,“对、对不起。” 声音很轻,可顾钧还是听得清清楚楚,虽然已猜到了,但听到林泽这声‘对不起’,还是让顾钧的心大起大落了一下。 大起,是因为顾钧自己的矫情,总还心存了点那么小小的期望;大落,则是因为顾钧的智商一直在线,有种果然如此的类似得道高僧顿悟的了然。 “接下来,你这个诱饵想怎么做?还是你一直想钓的就是我这条鱼?”顾钧忽然笑了,“林泽,你究竟凭什么吃定我会上钩?” “我、我没有……” “你没有?”顾钧突然伸手捏住了林泽的下巴,抬起他的头,凝视着那双令人心疼又迷惑的眼睛,冷声道:“那你告诉我,你有什么?” 顾钧的手很用力,下巴处被捏的很疼,林泽白了脸色但没有挣扎,艰难地张嘴道:“我、我还活着,如果、如果……你、你就多了、多了一条线索。” 屋内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顾钧俯视着林泽,手指还紧紧地捏着他的下巴,放在颈部的手指都能感觉到颈部动脉的跳动,一下一下,说不上强悍有力,但极为清晰且带着肌肤的滑腻。 因为靠得太近,林泽眼前只有一团没有边界的黑影,黑影是有温度的,炙热的呼吸掠过疼痛的脸颊,钻进了耳鼓。
第59章 Chapter 059
59.究竟谁才是最悲催的背锅侠 林泽这种略带笨拙的心机花招让顾钧真是别有滋味在心头, 都是利用,廖远让他觉得寒心,可眼前这人却让他心生挫败感和有种想说对不起的冲动。 自己这是抽了哪门子的疯? 林泽很安静地坐在那, 神色淡然,似乎他早已知道顾钧会看透这一切, 又或许他原本就抱着我做我的,你怎么看我控制不了的心态在黑暗中用他自己能想到的方式努力着, 如果撞上了坏运气,输的也就是他自己了, 如果他能碰上好的运气,他人眼中的光明就或许还能照进他的世界。 顾钧默默地看着被自己捏红的下巴,林泽的皮肤原本就比一般人要苍白些,下巴上的红痕就特别刺目显眼, 应该会挺疼的吧? 刚才自己究竟使了多大的劲?顾钧暗暗地搓了搓手指, 手指上似乎还残留着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触感,带着薄茧的指腹间诡异地流动着某种温凉细腻但又似乎能灼痛肌肤的感觉。 盯着红痕久了, 觉得那里随时都会流淌出鲜红的血液, 触目惊心的。 林泽依旧安安静静地,也不知道伸手去安抚一下自己受伤的地方。 他是不知道疼吗?刚才为什么不躲? 顾钧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方才掐过那处的手,有些笨拙地用拇指来回揉搓了下林泽的下巴, 林泽很明显地身体僵硬了下,但这次也没有躲,细密长睫轻颤了颤,就如受惊的蝴蝶般小心翼翼地遮掩着情绪和困惑。 顾钧讪讪地收回手, 悄悄握拳将拇指窝进了掌心,滚烫。 完蛋了……顾钧心中哀嚎一声,老子这回可真是栽了!可特么的我为什么会栽?是被他叫了声‘妈’还是做保姆培养出的爱心? 如果此刻眼前有弹幕,顾钧眼前应该飘过无数草泥马…… 说好的清心寡欲独自修行呢?搞半天自己还是盘随时都能燃烧的蚊香! 自己是蚊香也就算了问题是人家是什么品种?是和他一样能驱蚊防虫的曲里拐弯的香还是敬神拜佛笔直笔直一碰就断的香? 就算老子有美貌,可他也瞧不见啊……拿什么掰弯……啊,不对,现在的重点应该不是这个吧? 内心咆哮体:重点是老子究竟是为什么会栽得这么明显?! 有好感和确认栽了,还是有本质区别的,顾钧脑海中一片兵荒马乱,但若是林泽能看见,也只能看见眼前这位顾警官那张英俊的脸上嘴角略紧绷出了一个不太自然的弧度。 “顾警官……”也许是太过安静,又或许是方才顾钧的举动让林泽十分疑惑,他先打破了沉默。 “咳咳……”顾钧掩饰性地咳了两声,嗓音微带着些许嘶哑,“对不起,刚才是我冲动了。” “你、你不用和我说‘对不起’的,”林泽无意识地伸舌舔了舔有些干的嘴唇,顾钧眼神一暗,“是我一直在给你找麻烦。” “是啊,很大的麻烦……”顾钧长呼了一口气,叹道。 林泽脸色一白,“对、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顾钧一愣,忙摇着手解释道:“你别误会……”眼角余光瞄到自己在林泽面前晃悠的手,真是……赶紧停下无用功的爪子,“我说的另一件事,不是案子。” “……?”林泽微抬头,不解。 “林泽,你……哎,还是算了,”顾钧没法对着这样一双眼睛说些他内心里的那些弯弯绕绕的事,“我们还是谈谈你父母的案子吧,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林泽颓唐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顾钧差点被气乐了,“你、你、你不知道就敢拿自己做诱饵?林泽,谁给你的胆子?” “都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我是人?他们杀了舒老板,我没有其他办法了,和过去还有联系的大概就剩下我自己了,如果他们真的和我父母的死有关系,那应该会注意到我的存在。” “然后呢?引他们自投罗网还是你给云城再添一桩失踪命案?”顾钧说完这话突然一阵后知后觉的心慌压过了胸中的恼怒,“你知不知道如果对方真的反应迅速,今天这抚安巷11号或许就是命案现场了,又或许你林泽再过二十四小时就成了公安系统中的失踪人口之一了,如果有人会为你报案的话!” “到那时,顾警官,你会为我抓凶手吗?”林泽忽然笑了,他从刚才起就一直面朝着顾钧,“顾警官,我一直记得你说过‘你是警察’,所以如果这里真成了命案现场,我希望来的是顾警官。” 林泽的笑,浅淡、脆薄,仿佛一声轻轻的叹息就能将它吹走,但又如一支小钩子般往顾钧的心口试挠了几下,而后倏忽消失,钩尖却在顾钧的心口留下了疼痛的痕。 “林泽,你得搬家了。”顾钧将视线从林泽的脸上移开,漫无目的地在空荡简单的屋内来回游走着,“不过我想,这点你也早想到了。” “只能说明老天或许真的愿意在最后给我一个不错的运气吧,”林泽坦然道:“我把自己给押上了,顾警官,麻烦你了。”
原以为林泽会因为被自己看穿流露出几分不安或羞赧,却没想到彻底说破后林泽反而自在坦然了,顾钧的心理微妙了起来,有些出乎意料但似乎这样的林泽更吸引人了,苍白、单薄甚至可以用柔弱来形容的这人忽然有了强硬的内核,或者是说他一直都拥有着强硬的内核,只是平时被包裹住了,无人察觉罢了。 刘子跃烦躁、窝火,而且是相当烦躁且相当窝火!即使是在借题发挥将张涛臭训一顿后,他心里的那股邪火还是没能消散多少,还没从终于让那个做事不着四六姓顾的靠边站的暗自庆幸中醒过神来就发现自己背上了一口巨沉的钢筋铁锅。 吴芳的案子是顾钧破的,虽然目前存在了不少对他破案方式的诟病,可证据和事实都证明了此案没有疑议,那他刘子跃要接手的案子是什么?十五年前的旧案! 住了一段时间医院的刘子跃觉得自己可能是吊针挂多了,脑子里也进水了,顾钧的名声和案子完全是两回事,他怎么一开始就认为是一回事呢?顾钧是不是奉公守法自有监察部门去调查,而他刘子跃只管查案,查刑事案,查曾经被高高挂起的悬案,查一桩牵扯无数人的旧案,其中还包括省级领导,简而言之就是他刘子跃要干的就是得罪人且吃力不讨好的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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