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这位“青竹先生”字虽留存,但神魂却早已入了太虚之间。 “秋水剑派,百年之前繁盛不可与今日而语。”楼月鸣看着那几个苍劲的字迹,环抱着双臂,深深地叹了口气,“一代剑侠穆江流离开重玄派后,于秋练山创立秋水剑派,以道门两仪剑法参星宿悟江河创出星明剑法,又因其好书画,懂医理,广收天下各路奇人异士,一时间,秋练山成为众多能人隐居之所,江湖中以结识秋水剑派中人为幸,可这百年巨木日渐凋零……如今,可惜,会这星明剑法的也没几个了……”这剑痴摇头感叹,似是因那曾经繁茂过的同流剑派所惋惜。 百年前,秋水剑派乃是江湖名门,人丁兴旺,无论剑术还是医理、天文、书画均有能独占鳌头之人,巨木之上,百花齐放。可百年之后,现世仅存的秋水剑派门下的不过寥寥数人,屈指可数。陶陌伸手,按住那方渐渐沉重的掌门印,心却是在抖。他很清楚,凭借自己这般能力,怕是无法完成师父给予自己的期望,他无法将这块掌门印成功交给葛百忧,更无法独自一人承担这颗枯朽的百年巨木。 让将近枯死的树木发出新芽,又谈何容易。 白忘言见陶陌沉思不语,面色沉郁,心想必定是因楼月鸣这番话被拨动了心弦,便伸手拍拍陶陌的肩膀,轻声道:“担子不必太重,先做好眼前事。” 云月羽淡淡的看了一眼多嘴的楼月鸣,转而对陶陌微笑道:“我这师弟一直对星明剑法极有兴趣,可惜爱乱说话,若有失言的地方,贫道替他陪个不是。” 陶陌只是拧眉摇头:“言重了,楼道长所说属实。” 见他神色更加阴沉,白忘言心中隐隐一痛,忙握住陶陌的手,温声道:“此事稍后再提,我们先见葛先生吧。”说罢,他便率先向那院门迈了一步,手握在门上镶嵌的梅形门环上叩了三下。三声响后,从院中渐渐传来匆忙的脚步声,听见这脚步声渐行渐近,楼月鸣不由得露出有些紧张地神色,赶紧伸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口,云月羽回头瞥了他一眼,不由得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院门应声而开,一位个子不高的青衫青年站在门内,他见门外这面色各异的四人,微微一愣,似是稍作惊讶,但还是拱了拱手,微笑问道:“是来寻人的?” “是,”陶陌拱手回礼,“在下陶陌。” “哦……你就是陶陌,”那青年端详着面前这脸上有小疤的黑衣剑客片刻,点了点头,但目光又飘向了另外那两位道士身上,他不自觉的挠了挠下巴,有点为难,“可先生之前只交代我有两人……两位道长也是来寻人的吗?”
他这么一说,陶陌倒是有些犯难:“这、我之前已经与师叔说过带两位朋友前来,莫非是消息没有收到……” 就在陶陌犯难时,从那院中影壁后忽然飞出一只素色的鸽子,那鸽子拍了拍翅膀,稳稳地停在青年的肩头,青年赶紧将那鸽子脚上系的纸条取下,展开阅后,这青年向云月羽与楼月鸣望了一眼,将纸条小心折好收起,送那鸽子飞走后,敞开院门,做了个“请”的手势:“请进。” 楼月鸣看着那鸽子飞走,又见这青年转变了态度,不由得露齿一笑:“看来这回是消息送到了啊。” “师弟。” 楼月鸣缩了缩脖子,跟在云月羽身后踏进了院中。 这醉竹斋内也是栽种了不少竹子,小桥流水,竹影摇曳,悠扬婉转的琴声缓缓从那隐在竹林之中的屋内传来,如缕清风。虽是间小茶舍,但此时似乎只剩下那弹琴之人与带路的青衫青年,向四周一望,只能见那被风所吹拂的竹林。四人随那青年走到屋舍门边,那青年敲门进屋片刻,又走到门外,对楼月鸣与云月羽说道:“先生想先见两位道长,”他又略抱歉意的对陶陌与白忘言笑了笑,“两位请稍等片刻。” 楼月鸣顿时有些意外,他指了指自己:“先见我们?但那位葛先生不是陶兄的……”他话还没说完,云月羽便将拂尘一扫,对陶陌微微颔首:“此番多谢陶少侠。”说罢,他扭头看了一眼楼月鸣,匆匆的进了门去。楼月鸣见师兄也不推辞,心中奇怪,但还是对陶陌笑了笑,再次整理了一下头冠与衣领,跟进屋去。 目送那两位重玄派道士进了门,那青年便带陶陌与白忘言两人去院中闲坐。此时琴声已停,只剩下微风吹动竹叶留下的沙沙声响。 “请用。”那青年已是沏了一壶茶,将茶杯递给陶陌,就在陶陌接过茶杯时,那青年冲他笑了笑:“之前听说你的名字,也是从先生这里,如今见到真人,竟是与想象中完全不同啊。” “啊?”陶陌捏着茶杯,不由得诧异起来,“哪里不同?” “哈哈,听先生描述,我还以为是位冷面的少年人,如今一见,与所想之中大相径庭啊。”青年微笑道。 陶陌听罢,微微一愣,他不知葛师叔到底与这青年是如何描述自己的,总觉得心中有些好笑,但细细一想,若是没遇到白忘言,倒真是个冷面青年人也说不定。葛百忧深知秋水剑派遭遇,更知他所背负的东西如何沉重,森罗山庄之行,神剑谷之战,苗疆之遇,知晓天下事的葛百忧自然有所耳闻……可陶陌遇到了白忘言,这人如春风化雨般滋润着他本就千疮百孔的内心,那本该冷面的青年,终于是融化了冰冷。 想到这里,陶陌不自觉的勾起了嘴角:“百闻不如一见,正是如此。”听他这说得文绉绉,白忘言在旁不由得轻笑出声。 “是啊,想必葛先生也会大吃一惊,”那青年笑道,“对了,还未向两位自报姓名,实在疏忽了。在下柳瑛,字伯玉,目前是这醉竹斋的主人。” 一听这青年自报家门,白忘言忽然神色一变,他放下手中茶杯,端详着面前那长相极为普通的青衫年轻人,片刻之后,才缓缓叹道:“想不到无影指竟如此年轻。” 那青年却是摇头笑道:“说笑了,彼此而已。” 白忘言一扬眉:“不知阁下何意?” 与白忘言相处多时,陶陌却忽得觉身边这人浑身泛起了一股陌生的气势,像是柔韧的琴弦忽然勾上了脖子。 就在这时,从不远处传来说话的声音,紧接着,那重玄派两位道人已是走到了三人身边,楼月鸣一走到陶陌身旁,就赶紧将那两幅从城墙边撕下来的画像塞给他看。 “陶兄,陶兄!葛先生说这两幅画像极为关键,若是能找到上面这两人,就能得知流水行踪!”楼月鸣语气急促,他戳着画像的手指已经差点给那画纸戳破,而画像上那两个长相难堪的人被微风一吹,更显得歪瓜裂枣,简直像是随意捏出来的泥像,偏巧那平时疯疯癫癫的楼月鸣此时正经的不行,“葛先生还说,请陶兄也帮我寻找这二人!” 陶陌不由得诧异:“让我也找?” “确实如此,”站在楼月鸣身后的云月羽缓声解释道,“葛先生推测,这两人与陶少侠也有所关联,若是有闲暇时间,还劳烦少侠助我二人一番。” 既然是葛师叔的意思,陶陌皱眉看了一眼画像,点了点头:“好。” 见重玄派两名道士从屋内出来,柳瑛将手中茶杯放下,起身对陶陌道:“既然两位道长已得所求,那就让在下带两位进屋吧。” “劳烦先生。”
第104章 拒答 竹影在窗上摇曳不止,静谧的屋内,从檀香中袅袅升起的烟如同一条笔直的线,向上方腾去,变幻着模样后缓缓散开。忽然,门被人推开,那香烟猛地晃动一下,搅乱成淡色的雾。 坐在琴桌前,双目微闭的白髯老者,终于是缓缓的将眼睁开,他平静的望着面前逐渐走近的两位青年,脸上毫无表情。这走进屋来的两位青年,一个是脸上带疤的黑衣剑客,沉默的就像是未出鞘的利刃,另一个则是白发素衣,宛如用羊脂玉雕刻出来的玉人。他本是极为熟悉那黑衣剑客,但就在那剑客与身旁书生对视的一瞬间,他忽然觉得面前这人无比陌生。 在与白忘言视线交汇的一瞬间,陶陌不由自主的向上勾了勾嘴角,连刀刻斧凿般的面容都不由得柔和起来。葛百忧大概是他目前唯一的长辈,看着白忘言,陶陌心中不由得涌起一丝激动的心绪,他向前迈了一步,向那端坐的老者行礼:“葛师叔。” 白忘言站在陶陌身后,暗暗端详着这位江湖之中如同传说般的人物。这位名为“葛百忧”的老者鹤发鸡皮,若提前知晓身份,怕以为是某位道门长者,可白忘言只消再仔细端详一阵,便发现这位“老者”面上所覆的不过是一层人皮面具。 易容之术。 在师侄面前也不愿露出真容,大概仍是在忌讳自己吧?白忘言心中暗笑,面上却全无波澜,他对那老者拱手,深深鞠躬:“晚生白谨,见过葛老先生。” 那老者的目光悠悠的移到了他的身上,在这一刻,白忘言只觉得浑身一寒,仿佛五脏六腑都被冷风刺透,可那旁边袅袅升起的白烟,却仍是一根直线。 “嗯,你们来了。”半晌,那老者才缓缓点头,他那双清亮分明的眼中却是忽然一暗,“终究是再次见面了。” 被此话一点,陶陌才骤然回忆起,那日雨后初晴的森罗山庄树林中,葛师叔曾说,怕是永别。可如今却又是机缘巧合之间再次见了面,不知是时运而至,还是…… 眉心微微锁紧,陶陌沉声应了:“嗯。” “哎呀,年轻人,不要如此严肃,”见陶陌这猛地板起脸来,葛百忧倒有些诧异的笑了笑,他这易容之术纯熟,即使覆了人皮面具,做出的表情也格外自然,仿佛他真有七十高寿,“能够再次相见,与我之前所推算命数倒是不同,莫非师侄在这一年多中有何奇遇?”他伸手捋了捋白须,目光却是落在白忘言身上。 白忘言见这“老者”将目光放在自己身上,其中多有不善,但此时的白忘言却只是权当没看到。若是平日,他定要先行离开,让陶陌与这葛百忧独处,可如今不同,这葛百忧故意将自己与陶陌同时叫来,若是现在退了场,怕是要失了气势。迎着葛百忧的目光,白忘言双手背在身后,对那老者微微颔首一笑。 葛百忧见这书生倒也不惧,便将目光移开。 陶陌略加思索,回答道:“晚辈这一年之中的经历,确实跌宕起伏,这次来寻您,也是多亏了一番机缘。不知您可否识得陆阳鸿陆老先生?” 一听这名字,葛百忧沉默片刻,手指迅速掐起决来,老者就这么抿着唇掐算一阵,复又抬起头来:“师侄,实不相瞒,你这命数从去年初春就有变动,怪不得我当时算出仅为最后一面,不料竟是生出这种纠葛……罢了,人各有命。”他长叹一声,“无心剑君乃是我一位极尊敬的前辈,他肯将绝技交与你,也是你的造化。好了,不知师侄你来寻我,是为了何事?难不成……”说到这里,他微微一扬眉,“还是想将那掌门印再交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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