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鬼?” “父母。” 言外之意,他的父母已经是离世的鬼魂了。然而这种感伤的话配上他平淡的语气并没有说服力,听起来更像是在扯谎。 司徒的回答十分敷衍,“没有鬼。” 鬼神一起出现也是不太妥当的。想通了这点,谈越的回答也很随意。 “见不了鬼,见神也是一样的……” 话音未落,突然间谈越的视线变暗了,收音机的女声也戛然而止。不止是谈越察觉了异样,司徒的人影也动了起来。他应该是站起身了,深色人影高了一节。 司徒问:“怎么了?” 远处大概是在后门里的老邢喊了一声:“停电了!我去点蜡烛。” 一阵淅淅索索翻箱倒柜的声响。 司徒嘱咐他在原地不要动。谈越不甘寂寞地说了句“我也去”,迈开腿要去追他,一时忘了自己是个瞎子,一脚踩空摔了出去——也不知司徒什么时候转过身来的,他好运地和司徒撞了个满怀,不至于摔死在楼梯上。 谈越被结结实实地抱住了,在对方发梢脖间嗅见熟悉的一阵森林苦涩味儿,很像是某种草药。他判断司徒身上可能有伤。 司徒站在楼梯一阶,由于身高差与姿势不太对,因此他此刻正在谈越耳边轻声细语:“伤到没有?” “没事。”谈越拨开他的手,“谢谢。” “别动,你没穿鞋,当心踩到瓷片渣滓。水杯摔碎了。” 老邢提灯上楼,“站着做什么?” “打碎杯子了,拿个簸箕扫扫。”司徒说。 谈越像个雕像般站着不动。老邢看他一眼,没有怨言。等到脚边的瓷片扫干净了,他又说他要拖一下地板,脏。 “你先回房间吧。”司徒向谈越提议,“别再磕着碰着。” 谈越答应了一声。司徒牵着他的手腕从楼梯口转进了走廊,像在拉一头牛,“你住202,应该是这个方向吧。” 谈越不明白为什么不是老邢带路。更值得怀疑的是在谈越面前司徒不仅认得客栈各个弯弯绕绕的走廊方向,刚刚还笃定谈越没有穿鞋。前者可以理解为司徒记得路,后者难道是因为光脚走路的声音不一样? 两人沿着记忆里二楼房间布置找到了谈越所住的202房。他没有锁门,门一推就开了。 谈越的上衣被水泼湿了,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司徒也蹭了一手的水渍,他说:“去换衣服吧,天气冷别感冒了。” 谈越的衣服扔在床上,略一伸手就找着了。 身后传来关门的声响,他却没有听见步行声——司徒还在房间里没有走。 “你要监督我换衣服吗?” “你如果在这种天气病了,没人能送你去医院。我看不见,你不用害羞。” 谈越倒不是觉得害羞。他掀起衬衣下摆利索地脱了衣服,又捞起床上的上衣套上。 他说:“司先生太照顾我了。” “你嫌我烦吧。” “真没有。” 司徒是个神秘人,身上有毛衣一样厚的谜团。在脱掉他衣服之前,谈越永远不会嫌他烦的。 “客栈里就一个客人,我闲着。你有什么事情还是先找我吧,老邢这两天脾气太差。” 谈越隐约觉得司徒希望他张口问老邢脾气变差的原因,但他不想知道:“这儿淡季的客人很少吗?我住进来两天,好像就只有两个旅客——嘶!” 他这一脱一穿,不小心蹭到了手臂上未愈的割伤,疼得吸了口气。 司徒奇怪地问,“怎么了?” “没事。”谈越按住了手臂内侧,伤口又裂开了,“只是撞到手了。”他随口说了个谎。 “其实……客栈门可罗雀的原因是店里死过人。我不希望死第二个,麻烦。”司徒停顿了两秒,又嘱咐道,“你这两天看不见,出行小心。” 门关上了,脚步声渐渐远去。 谈越慢慢循着记忆走到窗边,湿冷的风从窗户缝隙里漏进来,吹拂着他额前的刘海。从裤兜里,他摸出了一把折叠小刀。 小刀是谈越半年前买的儿童美工刀,尺寸迷你与防身功能无缘,优点是便于携带,经过打磨后好用了不少,深得他喜爱。 刚刚穿上的衬衣又被他脱下来了。他手指跳跃着,仿佛触碰钢琴键似的,从光裸的左肩到手肘,他数过了上边密集的几十道割伤。 双眼失明的意外阻碍了他的自杀计划,好在不出三天就能恢复视力,理论上,他明天就有机会拥抱死亡。在这之前,他可以做点别的事情聊以□□。 谈越眯着眼睛,什么也看不见。刀尖在手肘内侧划开了一道新伤,血顿时涌了出来,很快滴在地上。 一滴,两滴。 痛感中司徒的形象渐渐清晰了,一个不像盲人的盲人。不仅如此,司徒对他的兴趣很明显,赤.裸裸的别有所图,和他对司徒的态度极其接近。而且显然司徒根本不在意谈越已经察觉。 司徒正在怀疑什么呢?他并不清楚。 痛感刺激了他大脑的贫瘠之地,愉悦感一瞬间就又消散了。 谈越已经不太能从这种事情感到快乐。他意识到这是因为他现在很快乐。司徒是他快乐的源泉。 抓过桌上的纸巾盒随意擦了擦手上的血,他发散的思维又飞向了另一个极端:他没有和盲人上过床。盲人做.爱和蒙眼play有什么区别? 楼下大厅里,司徒站在烛火前。一簇火光在他眼睛里燃烧着。
老邢低声问他:“怎么样?” 司徒的声音很轻,几不可闻:“不是,他不是警察。” 雨又大了,雷声震耳欲聋。谈越在床榻里闭上了眼睛,他正思衬着明天的自杀流程。与此同时手机屏幕上浮现了一条系统提示:电池剩余15%,请尽快充电……
第4章 第 4 章 第三天,谈越的眼睛好得差不多了,就是还有几块顽固斑点停留在眼睛里,好像黏住了他的眼球一样。总的来说算是恢复视觉了。 他的手机没电了,在行李里折腾了半天找着充电宝,谈越这才正式打开手机,呼啦啦一片微信信息和短信涌进来,手机屏幕不小,斑点很大,总是会挡住部分文字,他看得费劲。 将微信昵称改成了“我、侦探111”,谈越又关机了。 老邢敲开门把饭菜端到他房间里,谈越正在床上揉眼睛。 他问谈越:“你的眼睛好了吗?” “没有。”谈越摇头。 “我开了发电机。对了,赵赵回来了。”老邢说。 赵赵在四楼洗衣服。谈越吃了早餐,抱上一筐昨天没洗的脏衣服上楼去了,老邢和司徒都不在一楼大厅。尽管如此,他尽到了一个瞎子的本分,光是爬两层楼他就装模作样地挪了十分钟。 瞎子不是谁都有机会扮演的角色,更重要的是可以借此光明正大地观察司徒。 洗衣房是公用的,光秃秃的磨砂瓷砖上摆了几架洗衣机和和烘干机。赵赵坐在洗衣机上抽烟,他瘦了不少,像被妖精吸干了精气,穿一身白衣白裤子,脸色惨白,整个人和崭新的洗衣机黏成一体,好像是它的一部分。他见了洗衣房来了人,咻地从盖子上滑下来,两只白脚丫啪地着了地。 “谈越!”赵赵说话气若游丝,“还记得我吗?” “赵赵?” “对咧。” “你去哪儿了?”谈越摸着洗衣机盖子,拧开水龙头,“两天没见你。” “哎哟,兄弟,我死里逃生。”赵赵呸了一声,“这他妈的雨……” “被困在哪儿了?” “山上。”他说,“我去山里了嘛,想去画阿弥拉,就是那个湖。结果别说画了,命都差点没了!” “为什么画湖?” “哪有为什么?你这话奇怪。你是什么专业的?” “数学。” “我从小到大都是艺术生,啧,你们这些人跟我们的思考方式果然不一样。非常不一样。”赵赵突然有点得意。 谈越把衣服倒进洗衣机里,筐子哐哐撞着隔板,一件上衣掉在地上。 谈越不能去捡。 赵赵弯下腰用两根手指捻了起来:“掉了,喏。” 谈越目光呆滞地在空气里捞着衣服,“哪儿呢?” “……你眼睛怎么了?” 赵赵总算发现了问题,他手一晃,把衣服丢进水里。 谈越盯住衣服上的血迹,看它在漩涡里融化成浑浊的水。 “瞎了。”他说。 “啊,为什么?” “他们说是因为活神。” “哟呵!活神亲了你的眼睛。”赵赵肃然起敬,“有时候几年都不出一个你这样的,你可真幸运。” “你也知道这邪门怪神啊?” “嘘,敬畏一点兄弟。我上次来过这儿,见了个姑娘眼睛和你一样,瞧不见。不过几天之后就好了。” “你以前也来过眉镇?” “嗯,我来画画。”赵赵吐出烟雾,语气十分深沉,“你懂画画吗?” “一点点。”谈越颔首,“你是艺术家。大学见了不少你这样的,A省到处都是艺术家。” “你哪个大学?” “A大。” “哦。”赵赵了然,“怪不得,我认识几个画家和诗人是从A大出来的。” A省是华国自诩艺术家人数最多的地方,A大学浓缩了其中一部分人,像压缩罐头一样他们封闭在了A大学里,每年他们都要举办各种各样的艺术展会、聚会和派对。东区宿舍楼上掉下来一只椅子砸到人,有九成几率砸中的是美术系音乐系的艺术家。 谈越被勾起了一段回忆:“我宿舍里一位学美术的室友,不仅能画,还能写诗: ‘A城五光十色 爱情 也五光十色 但是 如果你 相信爱情 那你就是一个 大傻逼’ 我印象很深。”当年这段乏味无聊的诗句和室友的白屁股点燃了毕业聚会的高潮,所有人都在欢呼雀跃。很长一段时间里,谈越一看见“爱情”这个词就想起室友跳上桌子□□的动作和相机的咔擦咔擦声。 “很好的诗。”赵赵说,“文字与绘画是一样的,有让人勃.起的魔力。” 谈越赞同他的言论,但他不想看赵赵当场礼节性起生理反应,好在并没有。 洗衣机嗡嗡地运作起来了,谈越拆开一包洗衣液,倒进水花和旋涡里。与此同时他看见赵赵对准自己举起了手机。咔擦。 他在拍照吗? “啊!”赵赵放下手机看着这包洗衣液,突然懊恼,“忘记拿洗衣液了。”他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蹬蹬蹬地跑出去。 谈越不想看洗衣机,他去了一楼。一楼没有开灯,只是在收银台上摆了两只高脚蜡烛。地板湿漉漉的,不时还有雨水从门缝下边漏进来,没完没了的。今天有点太吵了,外边的大雨还没停,和发电机嗯嗡的巨大声响一唱一和,估计发电机是摆在一楼楼梯后边了,声音格外大。 谈越往凳子上坐了五分钟,一个人影从楼梯上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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