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抬起头,对着冬日灿烂的阳光看向雕塑。 那是一个少年脸的男孩子,穿着一身医生的白大褂,双手聚拢摊开在胸前,手心里有六枚子弹。他看着手中的子弹,脸上依稀有笑容。她不好形容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笑容,就好像是在艰辛漫长的跋涉后,终于回到了舒适的家中,却又忍不住思念不能再相见的朋友。 小小低下头,看着许愿池旁的标牌,上面写着一句话:“幸运的吕医生是一位快乐王子,他把自己的幸运全部分给了大家,于是快乐王子回家了。” 这就是幸运广场的由来。 这个在大战中保护了避难所的小英雄,应该是回家了吧?小小怀着期待宽慰着自己,总有一天她也会回去的,只是,她很舍不得她最好的朋友。 她在喷泉边站了很久,有个人站到了她身边,也抛了一枚硬币,闪亮的硬币旋转着落入了水中,是反面。 小小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那人抛出第二枚,于是她转头看了过去,站在她身边的男人大约三十五六,神情严肃冷漠,半眯着的眼睛里有深深的阴翳。他下巴上有没剃干净的胡渣,发型随便,衣着也很随便,她还闻得到他身上传来的肉包子的香味,完全不修边幅。 这真是个很奇怪的男人,小小心想,她熟练地激活了【烦恼的读心少女】,从这个专注看着雕像的男人心中读到了一句异常简短的话。 ——谢谢你。 男人注意到了她投来的目光,转头瞥了她一眼,小小立刻若无其事地低下了头,摆弄着通讯仪给傅庭长发起了消息,告诉他她已经在幸运广场的喷泉旁了,等他碰头。 不料,消息一发出,小小就听到了身边有另一个通讯仪的滴滴声。 她错愕地转过头,那个散发着肉包子味道的男人拿着通讯仪看了一眼,和她对上了视线。 咦? 咦! 他就是那个游记里的草原猛男赛野猪? 小小露出了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赛庭长好!” 傅岳:? 意识到叫错名字的小小尴尬得恨不得跳进广场大裂缝里,她涨红了脸:“傅庭长好……” 傅岳恍若没有听出异样,他对她露齿一笑,掏出了口袋里的一袋肉包:“你就是新来的小丫头啊,要吃肉包吗?” 小小本来想点头的,但是她看到了傅岳袖子上的油渍,立刻疯狂摇头:“不不不,我不饿,谢谢傅庭长。”
傅岳很遗憾地自己吃了起来,带着小小朝避难所的大教堂走去,一边走一边聊天。 他说话带着一点京腔,是个非常风趣幽默的人,很自来熟,自称喜欢和漂亮丫头聊天,他说起自己在北大陆的冒险经历来像是说书一般,好奇的小小立刻被他的故事迷住了。 “下次再说吧,先把工作做完。”傅岳说道。 小小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看向眼前的围墙和铁门,门后就是被封闭起来的闹鬼避难所。 “但是我们没有钥匙。”小小发愁地说道,她寻思着应该找哪个部门要钥匙,大概是后勤部吧。 “这个简单,小菜一碟!”傅岳哈哈大笑了起来,他轻松地一跃而起,跳到了三米高的墙上,然后抛了一根麻绳下来,“来,小小丫头,我拉你上来。” 傅庭长像猿猴一样灵活呢,成功翻过了围墙的小小心想着,不愧是能在北大陆漫游冒险的强者。而她,如果不是那时候她快被自己逼疯了,脑子一热买了一张前往静海荒漠教区的飞船票,她恐怕到现在还没有踏出过黄昏之乡呢。 有机会的话,她也想去世界各地旅行,最好是和夜莺一起,极光猎人可是很擅长冒险的。 两人来到了教堂的正前方,防御阵早已失效,但避难所大门紧闭,这可难不倒傅岳,他很快从后面找到了一扇破窗,指着窗台上凌乱的脚印笑道:“看来最近有不少老鼠从这里钻进去,今天又要多两只了,不过我们可是来捉老鼠的猫。” 说着,他还学了一声恼怒的猫叫声,惟妙惟肖。 小小被逗笑了,跟着傅岳翻窗进入了避难所。 避难所内部比小小想象的要整洁,虽然高大的罗马柱坍塌了大半,墙面上的壁画也被烟熏火燎过,角落的缝隙里甚至长出了青苔植物。但是被破坏的痕迹显然已经被清理过了,大厅区域被搬运一空,最前方的祭坛上也空空如也。 离开大厅,两人在环廊里穿行,一边走一边警惕地观察四周,毫无发现。 “不像是有什么异常的样子。”小小嘀咕道,“或许我们应该晚上来?如果闹鬼的话,时间总是在晚上呢。” 傅岳摸着下巴上的胡渣,盯着角落里的灰尘痕迹看:“不一定是闹鬼。” “哦?” “以我的经验,多半是装神弄鬼。你永远不知道人的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玩意儿。”傅岳吐槽了起来。 擅长读心的小小感到心虚,她还真的知道。 傅岳:“我以前遇到过几个和闹鬼相关的案子,真相千奇百怪,大部分是脑子进水。一个是报案人总是半夜看到花园外有一颗光溜溜的脑袋在跳动,吓得他不敢出门,后来一查,是一个穿着黑衣服的秃顶每晚练习跳绳,因为他长期失眠,认为半夜跳绳一小时有助于睡眠。邻居听完,一拳下去,帮他物理助眠了。” 小小:“……” 傅岳:“另一件是万物工厂里的案子,员工宿舍有人报案,说电梯每次在他们那一层停下,但是开门没有人,厕所里还半夜传来奇怪的声音。经查,一名会隐身的男性员工每晚潜入女子宿舍和情人在厕所偷情,最后双双被开除。” 小小:“???” 傅岳:“还有一件更离奇了,还是我们审判庭内部的。一个处刑人小队的队长怀疑自己被鬼附身了,因为他每天起来都会想不起入夜后发生的事情,身体很疲惫,经常有伤痕,还有抓挠的痕迹,每天都有陌生人给他发古怪的骚扰信息,引诱他晚上出去。” 这个听起来还真有点鬼附身的样子,小小追问道:“所以呢?” 傅岳:“后来查清了,原来是他精分了。每天入夜后自动切换人格,去各大酒馆泡吧,人称夜店小王子,黄昏之乡打桩机。哦,他第一人格是直男,第二人格是GAY。现在他的两个人格可以互相交流了,每天都在吵架。主人格不让他去撩骚,副人格当晚就约人3P。” 小小:“这……” 有机会一定要读一读这位精分处刑人复杂的内心。 傅岳又补充了一个业内爆料:“哦,副人格还追过齐乐人。” 小小立刻尖叫了起来:“他怎么敢?!” 傅岳哈哈大笑:“那时候齐乐人身体不太好,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副人格对他一见钟情,后来嘛……” 小小竖起了耳朵,傅岳却摊了摊手:“反正后来副人格再也没在齐乐人面前出现过。” 小小幽怨地瞪着他,这中间至少省略了一万字,她想听基佬追直男被暴打的故事,可傅岳却已经说起了别的话题。 走完了整个避难所的角角落落,一切都很寻常,小小觉得这一趟大概是要无功而返了。 “哦,到塔楼了。”傅岳看着前方的楼梯,脸上轻松的神情淡了下去,他低声说道,“我好久没来这里了。” 傅庭长以前来过这里?小小有点好奇,她跟着傅岳的脚步走上了昏暗的教堂塔楼台阶,台阶已经很老旧了,松动的木板踩上去吱吱作响。 随着尘封的木门开启,她看清了塔楼里的一切。 塔楼顶部面积不大,却有几扇很大的玻璃窗,冬日的阳光从窗外落入了塔楼的地板上,照亮了这间漂浮着灰尘的旧房间。空气里有一股潮闷味,还有一股淡淡的花香。 窗边的一把高背木椅上,一束包扎粗糙的百合康乃馨被静静地放在那里。 花开得正好,从百合的花蕊到康乃馨的花瓣都是新鲜的,就好像不久之前才有人来过这里,在这个座位上坐了许久,最后将这束花放在了椅子上。 小小上前了几步,来到了花束旁,从这个位置往外看,可以清楚地看到贯穿了幸运广场的那条大裂缝,还有广场中央的喷泉雕塑,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雕塑正好面朝着塔楼。 “是谁放的这束花呢?”小小回头问傅岳。 傅岳站在门外,楼梯间里没有光,他半个身体都埋藏在了黑暗中,让小小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她只是觉得,他好像很悲伤。 许久,他用沙哑的声音回答了这个问题。 “让你来这里的那个人。” 那个人在天亮之前一个人悄悄地来到了这里,检查了避难所里的异状,他不希望有狂信徒或者混入黄昏之乡的恶魔打扰他朋友的安眠。 在确定没有问题后,他压抑的心情稍稍舒缓了一些。他带着从自己的半领域中采摘的新鲜花束,踩着咯吱作响的台阶来到了塔楼,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眺望着远方。 远方是夜幕中灯火辉煌的黄昏之乡。 这里曾经永不落日,现在它日升月落,却在黑夜里白灯如昼。 审判所办公殿堂里的灯仍然亮着,一队队夜巡的执行官们开着蒸汽汽车前往轮值的区域,让狂信徒不敢在夜色中肆虐。 炼晶厂灯火通明,恶魔结晶在高压锅炉里沸腾着,为整个黄昏之乡带来电力能源,让昏暗的煤油路灯被赶出了大街小巷。 昼夜不停的万物工厂正在倾吐着即将被运往世界各地的货物,每一班载货飞行器落地检修完,就会迅速换上另一批整装待发的飞行员,载着货物开始天空征程。 华灯绽放的各大商业区,深夜中依旧人流如织,来自各大教区的人类原住民、半兽人、精灵、玩家甚至是隐匿了身份的恶魔,共同享受着这个世界里前所未有的生机繁华。 可是这一切,与已经逝去的人再无关系了。 三年前亡灵岛无数的墓碑主人中,只有那个人见到了这样的盛景。 就在昨夜,那个人来看望他最好的朋友。
第20章 昔日之人(五) 回程的路上,小小很安静。她仿佛是看完了一场悲剧电影,久久地无法把自己从故事里带回来。 原来吕医生是齐先生的好朋友,原来广场上的那道大裂缝是齐先生拼着半领域破碎的重伤与利维坦战斗时留下的遗迹,原来雕塑旁标签上的那句话是齐先生写给好友的墓志铭。 傅庭长告诉她的话只有那么寥寥几句,每一句都让她的心头颤抖。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和人倾诉这一刻她的激荡又悲伤情绪,可傅庭长却突然失去了他的健谈。他们坐在蒸汽列车上,沉默不语地回到了审判所。 在齐先生的办公室里,她听傅岳汇报完了工作,他对那束鲜花只字未提。 齐先生听完,微笑着对他们说:“辛苦了。” 一点也不辛苦,她心想,她只是有一点难过。 齐先生的笑容云淡风轻,一如往常,他对自己昨夜前往避难所的事情,同样只字未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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