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感到不那么想哭了,却更加虚脱。我不可能找到那个黑发男人,他想,他现在最好回去把自己锁在家里,然后一点一点被这黏液吞食。或者用我的枪,那至少会让我痛快点儿。 他打开门,快步朝外面走去,准备回家。 他在洗手间呆的时间比想像中长,警局已经到了上班时间,人们喧闹着处理各自的事情。几个浓妆艳抹的妓女正在和警察争吵和朝他们抛媚眼,这场面几乎整天都会看见,但现在他的生活已经离他而去。 他绝望地走到门口,然后猛地停下来。 他慢慢转过头,怕是自己发生了幻视。 他的身后,一个黑发男人背对着他坐在那里,正从对面的警察手里接过一支笔,趴在桌上填写某个表格。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厚大衣,即使在暖气十足的大厅也没有脱下来,也许因为他不会多呆。 钢笔不出水,他用力甩动着咒骂,一位警员冲他嚷嚷,大约是被墨水甩到了。 伊恩站在那里没动,怕是自己过度思考所产生的幻视。 看到那个警察走过来,他虚弱地抓住他,“那是谁?”他问,指着那个填表格的家伙。 对方斜了一眼桌上的表格,艰难地读出上面龙飞凤舞的名字。“阿尔封斯?西雷斯,他来帮一个妓女交保释金。” “啊?” “可能是他的老相好,现在除了皮条客,肯帮妓女交保释金的人不多了。”警察笑起来,然后犹豫了一下,“当然,他也可能是皮条客,不过皮条客叫什么‘阿尔封斯’,他以为他是贵族啊。”他抱怨着走掉。 伊恩轻手轻脚地走到那人后面,像发现了一只停在桌边的异种蝴蝶,不敢惊动。 对方似乎压根儿没查觉到他的到来,他在表格上不耐烦地划着各类必填事项,钢笔坚决不肯出水,西雷斯用力甩动它,那小东西冲出他的掌握,重重跌倒一面坚硬的墙上,又摔到地面,横尸三份。 西雷斯咒骂了一句,转头向伊恩道,“有笔吗,长官?” 伊恩死死盯着他,生怕他会再从空气中消失。“你是那个纵火犯?”他轻声说,“你叫阿尔封斯?西雷斯?” 这下子,他就算是长翅膀他也不会让他再逃走了! 对方慢吞吞打量他一会儿,虽然显现在清晨的阳光里,他仍是一副苍白的样子,像整夜没睡。“你是谁?”他问。 “你还记不记得你前天晚上都做了什么?!”伊恩大叫道。 西雷斯看了他几秒。“啊。”他露出想起来了的表情,“是那个蠢货。你难道从那天开始就没有洗澡吗?” 伊恩感到喉咙里有什么哽在那里,像快淹死的人终于摸到了救生圈。 他一把抓住他,“我洗了,我洗了很多遍,可是根本没有!我那晚割伤了手指,现在被感染了,我整晚做噩梦——” 他大叫出来,对方心不在焉地看着他,直到伊恩的话语有了一个小小的中断,西雷斯迅速问道,“保释金在哪里交?” 伊恩很想掐死他,但是他知道他不能这么干。 “这伤口会把我吞了。”他压抑地说。 “用圣水洗一下就没事了。”西雷斯说,径自去寻找交保释金的地点,伊恩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我很认真!伤口越来越大……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西雷斯正拿出皮夹准备交钱,伊恩一把抓住了的肩膀,强迫他转过身,动作粗暴。 周围的几个警察迅速警觉起来,把手放在枪上,摆出随时准备射击的姿势盯着西雷斯,好像他正要抢警察局。 “要活的吗,格瑞格?!”其中一个警惕地问,一边危险地眯着眼睛,打量西雷斯。 “我只是来交保释金!”黑发男子嚷嚷。 “也许你需要和我们谈一谈再交,免得你浪费钱,必竟如果你真犯了事,再多的钱都没用。我们有很多时间,慢慢讨论你想隐瞒的事。”毫不知情地警察威胁道,同时鼓励地看了一眼伊恩。 “我们要去审讯室谈谈。”伊恩对那人露出个微笑,死死抓住西雷斯的手臂,把他拖到一个没有人用的房间。 “我什么也没做!”西雷斯愤怒地叫道,“你们不能这么不讲道理,是你自己太笨划到手的——” 伊恩把他推到房间里,把门闩死。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张光秃秃的桌子和日光灯,压迫感十足。 他转头看着西雷斯,虽然前几天的晚上屠杀怪物时神气十足,但他显然对国家机器的强大力量,没什么好办法。 “好吧好吧!”那个人挫败地说,“我自认倒霉,真不知道去趟教堂让你损失了什么!把你的左手伸出来,长官!”他咬重最后一个词,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瓶。 “干什么?”伊恩问。 “你还要不要把那身恶心的味道去掉?”西雷斯不耐烦地问。 伊恩伸出手,西雷斯正要打开瓶盖,看到他手上的OK绷,粗暴地一把把它扯下来,“它们喜欢在黑暗里滋长,你TMD还跟白痴似的把伤口盖在绷带下面,怪不得蔓延得这么快。”他抱怨,然后旋开瓶盖,像洗碗一样把水一股脑儿倒到伊恩的伤口上。 伊恩偶尔会去教堂,他也知道圣水,但是他从不知道它和普通的水会这么截然不同。
他的伤口在水下冲了无数次,可是这次的水,只是小小一瓶,那却是一种入骨的清凉和洁净感,像水浇在了烙铁上,他几乎能听到“嗤”的一声,邪恶的细胞一点不剩,恶臭瞬间消失,手掌恢复了原本充满生命力的色彩。 “这本来是我自己备用的。”西雷斯向他强调,恨恨地把瓶子收回口袋里。“我可以走了吗,长、官?”他紧盯着表情欣喜查看自己手掌的男人。 “你是……怎么弄的?”伊恩问,感激地看着自己的手。 “我可以走了吗,长、官?”西雷斯放慢语速,又问了一次。 “可以,但……”伊恩的话还没说完,西雷斯粗暴地推开他,打开门向快步走去,把门弄得砰砰响。 “等一下,为什么圣水会对这伤口起作用?”伊恩问,紧跟在他后面。 西雷斯阴着脸去交保释金,对和这个人交谈毫无兴趣。 “我从不知道圣水有什么特别的功能,它们应该是……净化和驱魔的,难道那东西……是魔鬼?”伊恩心惊胆战地说,西雷斯面无表情地填写表格,数钱,理也不理他。 “可是怎么可能?啊,我这两天晚上一直在做噩梦——” 西雷斯转过脸,眯着眼睛看着他。“我记得我前两天解释过我不和你谈话的理由了,长官。”他说。 伊恩脑中浮现他的“蠢货”理论,皱起眉头。“我需要知道真相。”他声明。 “发挥你的才能,像FBI或CSI、CIA什么的去调查吧。”西雷斯说,拍了两下手,像打发一个乞丐。 伊恩看看审讯室,盘算着要不要再把他拽进去。 “我只是想知道还会不会有什么后继麻烦,梦到被一只魔鬼盯上什么的,它正从一个恶心的沼泽想往外钻——” 西雷斯突然转头看他,伊恩惊讶地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正眼看他。 “什么?” “一个该死的噩梦!” “详细一点。”西雷斯简短地说,对面的警察数完了钱,开完了发票,向他说道,“你可以带她走了。” 黑发男子做了个“终于结束了”的夸张手势,朝一堆妓女的某一个走去,伊恩连忙跟在他后面。 “一个漆黑的沼泽,天哪,我从没见过那么恶心的沼泽,好像汇集了所有污秽的东西在一起发酵——” “讲重点,诗人。”西雷斯说,不大客气地从墙角拉出一个醉得七荤八素的女孩儿,她踉跄着跟上那个男人不懂怜香惜玉的步调,连伊恩都有点儿看不过去。她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像个妓女,还该是被称为“女孩”的年纪,手脚修长,穿着件宽大的红色罩衫,显得格外瘦小……当然,她的格子折裙是短了一点。 “有很多和那黑泥一样恶心的血流进沼泽,然后一只手从下面伸出来……天哪,她不是喝醉了,她吸毒了!”伊恩大叫,他以前在缉毒组呆过,可以一眼分辨出没睡醒、酗酒、吃了迷幻药、吸了白粉等等的区别。 “等一下,她需要再重新做检查,她身上也许藏了毒品,是谁给她这种东西的——”他冒出一连串的问题,西雷斯另一只手粗暴地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拖到警局外面,“通容一下,长官,我为你浪费了的那瓶圣水还没收费呢。” 伊恩皱着眉打量脚步虚浮的女孩,她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里,双眼焦距全无。 他努力把自己的责任心收回来,把注意力转移到西雷斯身上。“我知道那是个噩梦,可是我感觉很不好,我做过噩梦,没有一次有那种……那种……反正就是那种感觉。”他说,女孩儿径自朝车轮跟前走过去,一边格格傻笑,说着“我来了,大怪兽”之类的话,西雷斯不耐烦地把她拽回来。 “她真的没问题吗?”伊恩问。 “她习惯了。”西雷斯心不在焉地说,“因为你做的根本不是个噩梦,而是现实。” “什么?”伊恩说,他有些嘲笑一下,可是又觉得浑身发冷,笑不出来。 “你梦到的是真实发生的事。”西雷斯摸出一根烟,径自点着,“那些次级魔鬼的污秽流入你的血液,影响了你的脑子,由此产生了某种和它们世界相通的小路,于是你梦到了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 伊恩期待地看着他的香烟,他很需要抽一口,可是西雷斯理也不理他。“牵系并不很深,那想爬出来的魔鬼应该就在这个城市。”他说。 伊恩觉得自己更需要烟草吸入身体的感觉了,“能给我一根烟吗?”他说。 西雷斯看了他一眼。“你可以自己去买。” 他的眼神比天气更加阴郁冷漠,对旁边人的怒意毫无兴趣。伊恩吸了口气,控制恼怒的情绪。“你是说……那个怪物是真实存在的?而且它正要从土里钻出来?还他妈的离这里不远?!”他说。 西雷斯抽了口烟,没说话,仿佛觉得这话根本不需要回答。 伊恩感到强烈的寒意。他现在才知道他其实相信那只是个梦,因为他一点也不愿意想像世上真有如此邪恶的东西,——还正在从土里钻出来! 脑中浮现它对他狰笑的样子,伊恩又觉得胃里一阵阵翻涌。 西雷斯抓住女孩向前走着,她跃动的红衣越来越远,伊恩这才反应过来,他可不想和这家伙就这么分手,他连忙跑过去,免得被甩掉。 “等一下——”他叫道,“你说的事不可能发生,这城市根本根本没有那样的土地,我确定!在梦里我可以一眼看到地平线,土地干裂赤红,散发着硫磺的臭味,那里完全被死亡占据——” “没人说那是人界的土地,格瑞……呃,伊恩行吗?”西雷斯说,继续往前走。 “哦,随便。”伊恩摆摆手,虽然刚认识就叫名字太亲密了点,而且由这个完全视他为无物的人说起来实在很奇怪,但现在他可没心思管这个。“你说不是人界的土地是什么意思?难道那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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