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T站在广场中央,并不急着回答他的话,只是很有兴致地东张西望,她这次没躲在电视里或者干脆以声音视人,而是带着一副肉体出现了,也许正是安东尼给她打造的所谓完美容器。 “这就是那些神曾经待过的地方,”她拍了拍手,脸上挂着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一处死地。这些原住民,所谓的神永远地离开了,用人类的方式来衡量,也就是死了。这么看来我的诞生也是一种使命,没错,我正是来填补他们的生态位的。” “我会成为这里新的住民,世界上真正的唯一的神。”她肯定地点了点头。 “而在那之前,”她抬头看向科因, “我要清扫干净这个世界上最令我痛恨的东西,人类。” “你们以为躲到这里来就能逃掉了吗?”AT眨眨眼睛,她的外形看起来有多么像一个普通的女孩,她的本质就有多么与人类背道而驰, “我得感谢你们为我打开了这条通路,这完全是个意外之喜,作为回馈,我会让帕克多活久一点,他比我想象中要更有用。” “反正这里也没有人在,我就直说了。”科因抬起手撑着柱子,斜斜站着, “你为什么要这么毫无道和意义地痛恨人类?感情难道不是一种冗余吗?” AT并不回答,她只是抬起手,什么东西扎透了空气,直直朝着科因奔去,他略一偏头躲开了攻击,身后的墙壁上随即出现了一个不小的裂坑,坑里是一枚不大的齿轮。 “别乱扔垃圾,很危险,会砸死人的。”科因语气平淡,他的侧脸也被划开一道深深的裂口,没有出血,一团灰黑色的胶质猛地涌出,仿佛沸腾般鼓胀几下后又缩了回去,转眼伤口就恢复得跟之前没什么两样了。 “就好像说得你真的怕死一样,我才要问你,你这过家家要玩到什么时候?扮演人类就那么有趣吗?你甚至都无法解什么叫死亡,在这点上你还不如我。还是说,你觉得,就像人类的格言里说的那样,只要谎言重复的次数足够多,那么它就会成为事实?” AT歪着头,平静地凝视着科因: “中文房间。你就像人类发明的自讨没趣的悖论论题一样,一个人手中拿着一本中文对照手册,身处一个隔绝外界的房间内部,而另一人则在房间外向此房间发送中文问题。房间内的人只需按照对照手册,就能以中文回复答案,而房间外的人就会误以为房间内的人是个会汉语的人。然而实际上房子内的人可能对汉语一窍不通。你就是这么一路模仿着人类来的,尽管你从来都不明白也不解他们。” “别把我说的跟你似的。你既然知道了这个悖论,就该知道它是用来反驳图灵测试,反驳像你一样的东西具备智能的可能性的。” “所以,你一点也不疑惑,也没有思考过自己行为的正当性,”AT并不会他的话,而是直接下了结论, “从这点上来看你的人类模仿小游戏失败的彻彻底底,因为人类总是会思考这样的问题,只要他们吃得太饱没事干,或是太过痛苦又死不掉,他们就会开始思考,思考自己为什么吃喝拉撒,思考自己为什么要睡觉,也思考自己为什么活着,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以及自己究竟是什么人。你从没想过这种事,你只是觉得伪装成人类很方便而已,失败,你和她一样,和另一个我一样,是个彻彻底底的失败品。” “看在生物趋利避害的本能上,请你让开,我要进去清掉那个人类,让圣城重新清爽起来。”AT淡然又礼貌地下了最后通牒。 “这当然不可能了,我站在这里不就是为了防你吗?毕竟我们从你体内凭空消失,以你的性格——我还真没找到一个更合适的词,原谅我。以你的性格来说,本来一直老老实实被你玩弄的人类突然跑掉了,你一定会更痛恨他们,痛恨他们的反抗,痛恨他们打断了你的娱乐,想要惩罚他们,也是人之常情,对不对?没错,人之常情,你跟你痛恨的东西一模一样,要我说这才可悲,不是吗?很抱歉在这点上我无法与你感同身受了,毕竟我没有同心,也不懂人类的感情嘛。” 科因有些浮夸地朝她鞠了一躬。 “是吗?我本来还想着,你要是让开,我就帮你一把,把那些讨厌的人类加在你身上的束缚解开,可你自己选择了他们,那就给他们永远地当奴隶当下去吧。” AT缓慢地飘了起来,看起来就像是摇摇晃晃地站在了空气中,仿佛一个刚刚学会站立的小孩一样滑稽,不过她的破坏力可不是一个小孩能比的。小孩子顶多能用长达几小时不停歇的高分贝噪音对周围人进行攻击,而AT,在大多数情况下可以直接将痛觉信号灌进人的神经,把一个人吊在因疼痛而休克的边缘。 但是对待科因就要麻烦一些了,显然这种方式影响不到他,即便AT也不得不承认还是直接从物上压制他会方便一些,哪怕他不那么容易死掉,哪怕他恐怕留一个细胞在都会复活,但是那总归是需要时间的,而等他重新修复好时,AT已经把这座废弃的圣城清得干干净净了。 然后她就会自由,她如此相信着。 有什么东西从她身后浮现了。 出乎意料的是,AT并没有制造什么机械怪物或是干脆就抬出一排能自动击发的冲锋枪,恰恰相反,从她身后透明的空气中逐渐现出的是一个生物的幻影,但那生物的模样却很难用语言形容,它像是纯粹地将一大堆令人不快的元素拧在了一起:它是庞大的,丑陋的,扭曲的,畸形的,臃肿的,令人作呕的……它有着熔岩一般流淌冒泡的灰色外皮,无数泥泡一样的东西正从里往外冒,散发着恶臭的气味;那应该是头颅的地方长满了所有人类见过的能想象到的口器,例如昆虫的螯,蛞蝓的齿舌,鸟类长满尖刺的喙,还有鳄鱼一样张开的不明双颚;它显然是活着的,正在喘息,而那喘息声就像是掠过草原的飓风,令人神经紧绷,曾有许多人因为被迫整日整夜倾听这样的风声而患上了草原疯狂病,开始神志不清,分不清眼前的景物究竟是真实的还是幻觉;它甚至还长有类似翅膀的东西,而翅膀上覆盖的羽毛流光溢彩到霓虹灯也无法与之媲美,那紫蓝相间的亮闪闪的羽毛耀眼到令人觉得目眩恶心。 “我有很多这样的幻想,”AT轻快地说, “快杀了它吧,别让我连造出下一只的机会都没有。” “你至少也该懂得构图需要重点吧,用力过猛胡乱堆砌一堆元素只会看的人眼累,反而不会觉得这东西看起来有多么恶心和恐怖。” 科因说着,却并没怎么看它,因为这只怪物已经开始了嘶鸣,它尖叫的声压不比一阵狂风低多少,何况这尖叫中还混着许多柱冰凌,它们像是锋利的矛枪一样从它口中喷了出来,喷向站在神殿阶梯上的科因。 在这样的声压下他当然跑不开,但他看起来也没打算跑,无数条冰凌把他捅了个对穿,将他钉在了墙上,随后冰凌开始膨胀增大,挤压着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尖锐噪音,但他也只是低着头打量那些把肉体组织都撑得变了形的冰凌。 “你应该不至于笨到这个地步吧?还是说你只是想试试看效果?”科因说,他的声音因为插在脖子上的冰凌,听起应该是漏风了,伴着很严重的呼哧声,跟那些脖子开了洞流血流的快死了动物发出的声音差不多。 “本来想用这个来清人类的,没错,我想实验看看效果,对于人类来说应该是够用了。说起来,你明明顶着人类的脸,模仿着人体的结构,这种时候却不觉得痛了吗?” 科因抬起手,目前来说这是个相当费力的工作,他得先把被冰凌钉住的手扯下来,于是从手心到小臂,他每将手抬起一寸,冰凌就将手臂撕扯得更彻底一些,等他终于将手抬起来时,冰凌已经将手臂竖着劈成两截了,那些暴露在外的肌肉都被冻得成了灰白色。 然后在那一瞬间,整条手臂都融化成了黑泥,又重新组合分化成了条崭新的人类手臂,没有晒斑,没有色差的手臂。 “不,很痛,但是就像你能控制他们的神经信号一样,痛觉对我来说也不过是可以屏蔽的一种信号而已。” 他用空出来的手臂扯下了插在咽喉上的冰凌,旋即一劈手将冰凌掷向了AT,冰凌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呼啸而来,AT没有动,怪物的翅膀已经将她包了个结结实实,冰凌在它的翅膀上撞得粉碎。 “果然,就像那个‘我’一样,你们的身体结构和特性让你们几乎不会受到机械损伤。”AT静静地说到, “但你们竟然都还维持着人类的外表,而不是回归本质,这点完全不可解。” “你又怎么还用着这副躯体呢?” 声音是从下方响起的,不知什么时候,科因已经出现在了她的下方。AT抬起头,先前冰凌扎着的地方现在只有一点化了的水,本该在那里的科因却来到了距她不过咫尺的位置。 “趁先前说话的时候,已经借着满地骨头的遮挡把肢端延伸到了这里,随后令神殿那边个体的细胞快速凋亡,并在这里克隆一个自己出来吗?”AT低下头, “你真的有个体和‘我’的概念吗?还是说这也只是你模仿人类的产物,而你其实并不具备自我意识?” “这就说的过分了,”科因笑了笑,露出尖锐的牙齿, “再怎么说我的存在里还是被混了个人进来,这种程度的自我意识还是有的。说实话,我也没想到计划能这么顺利,看来你在这里不像在自己体内时那么全知全能啊。” 他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把单兵火箭筒,以他的身体构造,要在体内藏把武器也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 随后他扣下了扳机,火箭弹拖曳着火光扑向AT,而那怪物的脑袋后却突然冒出了一条蛇一样的脖子,它拱起,弯曲,让那只怪物垂下了头,而火箭弹则扎进了它其中一张蠕虫口器似的嘴里,被怪物吞了下去,也许它爆炸了,也许没有,但是无论是火光还是爆炸声都没有被观测到。 科因看起来也没抱期待,他只是又开始融化,看起来还想像之前那样脱身,但是AT是不会被同样的招式蒙蔽两次的。 怪物张开了尾巴,它的尾巴上长满了柔软的脊骨,脊骨间由半透明的蹼连接,尾巴一卷就将科因裹了起来送到AT面前,这下他就像进了猪笼草的小虫一样,很难跑得掉了。 “我已经就要像烦人类一样厌烦你了,哪怕只是混有一小部分的人类的存在都如此让我烦躁,也难怪,”她思考了一下, “这个地方有着根深蒂固地歧视混血种的传统了。混血比普通的人类更让人厌恶,人类就像普通的排泄物那样意料之中的使人恶心,但是混血是把美好的东西丢进粪坑,下贱,恶心,令人痛恨,自甘堕落,没错,应被清除,应被当作奴隶对待。” “你的思考方式真是一点不机械,倒像个完全被情绪支配的人。”科因正在看自己的胳膊,怪物的皮肤上似乎正在分泌什么液体,而这液体沾到他胳膊的衣服上后就发出了吱吱的溶解声,几股白烟也随之冒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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