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简单的吗?”严玉疏一副幻想破灭的样子,欲言又止。 “你还想怎么样,这种一看就是——咦?!”林宓突然惊叹出声,把那个人的脸摆正过来,“童宇达,怎么是你?” “你认识?”见是认识的人,严玉疏还以为是误会,没想到林宓又一用力,一掌劈在童宇达的手腕上,他才看到这位年纪不大的暴徒手里还攥着一把小巧的美工刀。 满脸青春痘的青涩少年被摔得七荤八素,似乎牙都磕掉了,说话含混不已,但愤怒却是很好地传达出来了,“混蛋,垃圾,你这只疯狗!放开我……放——!” 林宓是不爱听脏话的,而且这童宇达是小区里另一户老警官的儿子,他都教训惯了,此时也不惯着他,抓着他的领子就把人提起来,“怎么跟你哥说话的?” 这种粗暴的教育方式让严玉疏看得目瞪口呆,也不知道应该去劝还是顺手打个报警电话。 “我呸!你算个哪门子的哥?”童宇达啐了一口唾沫,“你们是不是抓了谷春梅?我警告你们,快放了梅姨!否则……否则我就去劫狱!” “童宇达,你可真是长本事了!”这下林宓惊怒交加,差点把领子都拽下来。 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竟然认识,那么这事儿就不可能善了。林宓二话不多说,一拉童宇达那卫衣帽子的抽绳,行云流水地把他给捆上了。然后在对方仇恨的目光中打了个电话,童叔长童叔短的,没多会儿,他就把免提打开,中气十足的男声从扬声器传出,爆裂异常。童宇达一开始还有些不服气,不过没犟上多久,就被训地臊眉耷眼的,脸色发青,一看就是多年被棍棒教育下的条件反射。 长达半小时的训话结束后,童宇达也终于收敛了一身戾气,像个蚯蚓似的被扔在沙发上。 “说说吧,怎么回事?怎么跟犯罪分子有联系?”林宓切换到办案的流氓模式,揽着严玉疏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打开录音笔和自己的记录本。 童宇达面色几经变幻,但迫于对方长久以来的淫威,不得不屈服,不情不愿地说起二人相识的经历。 他是个警官的儿子,虽然嘴上不说,他还是极其钦佩林宓和他的父亲,从小就有个从警的梦想。前段时间他在学校里发现有人霸凌班上一个瘦弱的男生,他一合计,觉得告状找老师太没有腔调,而且自己从小和父亲学擒拿,对付几个校霸不成问题,于是脑子一热,就把那几个人在路口一堵狠狠揍了一顿,顺势警告他们不允许再去欺负别人。 但是出乎他的意料,他没有得到任何一个人的肯定。被揍的人把他告到老师那里去,老师请了他的父亲来说明情况,回去之后,这个暴脾气的老警官就把他揍了一顿,原因是教他擒拿不是让他去欺负人的。 童宇达不服气,觉得自己是正确的,一直不愿意认错。没想到,那个被欺负的男生也来指责他。原本的霸凌是肉|体上的,现在那些校霸揣着报复发泄的心思,甚至开始在精神上侮辱他,让这个男生不堪其扰。 做了一件自认为的好事,却没有人感激,童宇达气得逃课出去,就这么撞到了谷春梅。 大约是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总能得到中年女性的柔软,童宇达稀里哗啦哭了一顿之后把自己的事情说了出来。 这一次,他终于得到了肯定。 谷春梅告诉他,他做的事情是正确的,那些否认他的人只是因为自己不敢做,才会对真正行使正义之人横加指责。这一番话对于三观尚未成形的童宇达来说,不亚于救赎的光,并且引着他逐渐走偏。 但是谷春梅却没有将Justitia介绍给童宇达,也没有根据Justitia的准则唆使他,只是在两人初遇的地方偶尔与他聊聊生活中的琐事。但也是因为今天她没来,童宇达又看到通缉令而惴惴不安,分散精力看新闻发布会直播的时候意外看到了她。相比于警卫,童宇达对她更熟悉,谷春梅并不是记者,还易容进入会场问那种奇奇怪怪的问题,童宇达便猜测她一直不来是不是被警方认出来了,这才一时冲动溜门撬锁进入林宓的家打算探听一点消息。 童宇达故事里的谷春梅可不是现在警署里的那个样子,因而林宓听完觉得可能他对谷春梅而言还算重要,便打算让警署来人把他带过去,然后煞有介事地把严玉疏摁在沙发上交代任务,“长篇大论教训人我不在行,我出去打电话,这位长歪了的花朵就交给你了。” 被留在屋内的两个人面面相觑,都对林宓感到没辙。 “你真的做了梅姨说的事情吗?”童宇达艰难地把自己摆正,率先打破了沉默。 “嗯。” “那后来媒体上说的也是真的?” “嗯。” 简短的对话说完,两个人又陷入沉默。严玉疏给自己倒了杯水,安静地喝着,听着门外模模糊糊的电话声,嘴角不自觉漏出一丝笑意。 “你和林哥是情侣?”童宇达耐不住寂寞,他毕竟是个少年人,哪里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他惦记许久。 意识到自己略微暴露了一些,严玉疏不由懊恼。 “不不不,我没看不起你们的意思……”童宇达以为自己的语气不太好,赶紧修正,“就之前咱们小区的阿姨们给林哥介绍了好多,他都没看上,我就好奇……” “臭小子,打听这么多干什么!”林宓进来给他赏了一个爆栗,“我怕你被你爹揍死,就让他先去警署了,你到时候好好交代!” “我有什么好交代的……我又没错……”童宇达小声嘀咕,依旧不怎么服气,脸上满是执拗和倔强。 林宓抱着胳膊对严玉疏使了个眼色:严大思想家,上吧! 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到底是个什么样,严玉疏无奈地揽下这个活,问道:“童宇达,那你觉得,我做的事是对的还是错的?” “这……你救了很多人,我觉得,也……没什么错吧?”童宇达支支吾吾的,在林宓恶狠狠的眼神下也不知道应该赞美还是批评,差点被吓得哭出来。 严玉疏把林门神拨到身后,继续发问,“那,如果某一天,我开始用这个渠道进行非法人体药物试验,制毒,甚至贩卖人体器官呢?” “啊?!”童宇达被他的假设吓了一跳,往后挪了挪,“你不是做好事吗?怎么会……不至于吧?” “你认为的好人谷春梅当初或许也是这样想的。”严玉疏征求了一下林宓的同意,才把隐情透露出来,“她最早为病人安乐死,可能就是因为是同情他们,可怜他们,包括Justitia里的其他人,最初或多或少都抱着拯救其他人的想法,可正因为他们的方法并不合法,导致Justitia有威胁他们的把柄,诱使他们成为真正的恶人。这个时候,你还觉得他们正确吗?” 童宇达陷入了沉默,似乎还想反驳,但一时找不到理由,双脚在地上有些焦急地踩来踩去。 “再到你,你今天是为了救被欺负的同学打了人,你将伤害他人作为解决问题的手段,习以为常之后,你真的还能用正常的手段来解决未来的事吗?”严玉疏叹了口气,“你看到的只是少数,也该庆幸你的行为没有达到你的预期结果,这是在为你敲响警钟。或许你现在还不愿意承认,但这世上大部分时候,不合法的手段获得的都不会是正确的结果。”
“那我到底应该怎么做?”童宇达近乎急切,“难道我就这么看着他被欺负,你就看着那些病人无药可治吗?” “我当时所为不是救人,而是为了我自己的心安,不能混为一谈。至于你,你为什么不选择录下他们的行为,去找老师,去找警员?”严玉疏看着他不屑的目光,语气温柔下来,“告老师,报警,不是丢人的事情,这是你的权利,专门的事情交给专门的人,不要越界。你还远没有到走投无路,申诉无门的孤立无援之地吧?” 童宇达泄了气,还冒了几个鼻涕泡出来,看起来惨兮兮的。 “法律保护和监管的不仅是我们,也是执行法律的人,就算是我也不能随意殴打惩戒凡人。你如果真的想制止罪恶,那就学你的父亲好好考警校,之后做个好警员。维护安定不简单,童宇达,你有的好学呢!”林宓一手抛着车钥匙,一手重重在青少年的肩膀上拍了几掌,像是沉重的责任与期许。
☆、第 33 章
众人对于离开警署不过半小时就再次回来的两人适应良好,毕竟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严玉疏和林宓对话里的高级料理晚餐,最终还是在不可抗力的因素下,再一次成为了警署食堂的爱心套餐。被折腾了一圈的几个人迎着食堂阿姨过分慈爱的目光,硬着头皮吃了个十一分饱,为避免继续遭殃,便给还在审讯室里的两个人各带了一份套餐。 陆云羽连感激的话都没心情去说,拿过饭盒就近乎粗鲁地放在谷春梅的面前,又挂着一脸想要毁灭世界的表情把童宇达拽到她对面,看着两个人无语凝噎,变幻莫测的神色,他这才高高兴兴地坐下来,吃起自己的豪华晚餐。 方才还极尽嘲讽和冷漠的谷春梅一下子成为了一个普通而温柔的中年妇人,她瑟缩地藏了一下自己的手铐,又小心翼翼地抬眼去看童宇达,把自己面前的盒饭推过去,“小童,你……吃饭了吗?” “……”心中有千言万语不知如何说,童宇达最终只是回答了这个简单问题,“吃了。” 短短两个字让审讯室再度陷入沉默,陆云羽没了“下饭菜”,也就停下筷子,加之因为几年前的事落下病根,本身胃口不算太好,语气再次变差,眼中是明晃晃的讽刺,“谷春梅,这可是你的同伙,不聊两句?” “不是的!”谷春梅闻言不由自主地想起身,却被手铐猛地重新拉回来,狼狈地跌落在椅子里,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她方寸大乱,拼命摇着头解释,“小童跟我没关系!没关系的!” 她像是真的活了过来,不再是一具被愤恨操纵的人偶,斑驳的泪痕印在她脸上的皱纹里,凄哀的呜咽很难不让人心软,可她却没有得到一句安慰。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反之亦然。同情加害者,可又谁来同情受害者? 谷春梅也没期望得到答复,颓然地把脸埋进手心低低啜泣,再抬起头时只剩疲惫和痛苦。 陆云羽摁着原子笔,“咔哒咔哒”一声声地敲在对方的心上,像是步步紧逼的丧钟。 “你早就知道自己错了,对吗?” “你在童宇达身上,看到了Justitia理念的可怕,对吗?” “你发现童宇达身上的善意,最终会变成你自己身上的恶意,你害怕了,对吗?” 一连三个问题全都石沉大海,陆云羽却浮现出笑意,他支着下巴,苍白漂亮的面孔在光影下恍如艳鬼。 谷春梅或许在未曾入狱前符合组织收纳的标准,但她作案的时间远早于他们进入本国的时间,根据她的通讯记录来看,她也是近这段时间才被联系上的。也就是说,她是作为一个已经认罪的人加入组织,正因如此,她并没有体会过为维护自己所认为的善而去做恶的心情。她只是为了在这个组织里求得了短暂的认同,可Justitia却把她的迷茫与痛苦硬生生转化为一种偏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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